闻言,楼砚霄起身,向来人做了个揖,道:“徐前辈。”
唤作徐前辈的人挥了挥衣袖,在他对面坐下,随性道:“你我二人亲近,不必多礼。”
他觑了楼砚霄一眼,“十五年未见,你这身姿倒是一点没变,老朽我在山中待了许久,面上都被寒风摧残了几分,如今倒是愈发沧桑了。”
言罢,瞧见楼砚霄面上那穷奇鬼面,语气颇为嫌弃道:“还是不肯把你那破面具摘下来吗?”
楼砚霄轻笑了声:“早些年容貌被毁,如今丑如夜叉,不好示人。”
老者哼了声:“你这小娃子最爱开玩笑,当年我将你捡回来,也不曾见你戴上这破面具,离开几年越是爱不释手了。”
“说罢,这次怎么回来如此之早,往次离开也是过了二十多年才回来,如今不过十五年,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老者将腰间挂的酒壶摆在桌上,又用气运变出两个琉璃杯放在二人面前,往杯中倒酒。
楼砚霄将面具取下,连同手里的红纸伞搁置在一旁。
见状,老者看了眼,瞧见他额间刺眼的红月,沉默了下来。
楼砚霄也没说话,等老者倒好酒,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两人无声喝了几杯,老者才慢悠悠道:“这次,也不是未门吗?”
世人皆知戏门有诡,可助人成愿,可世人不知戏门单看是一个门,只有走进戏门的人才知何为门中有门。戏门又分为十二门,分别对应十二时辰,又称十二时辰门,其中未门为生门,子门为死门。
而十二时辰门中又存在诡气,也就是在盘旋于柳宅和春堂镇的黑气。十二门中,当属子门诡气最重,血傀最多。楼砚霄曾进过一次子门,在门中被九剑穿心,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出来,看见剑仍旧心有余悸。
他摇头道:“未门难寻,子门凶险,如今我一残缺之体,怕是走不完剩下的两门。”
“还没走就在这说丧气话。”
楼砚霄看了眼老者,淡声道:“前辈不也是没走完被困在妄虚吗?”
老者闻言,当即反驳道:“你如今还有牵挂,我孑然一人,出去了又能做甚,这山间有几个傀儡陪我已是桃源生活。”
“你若是想了断,那便再进一次辰门,抹去过往的存在。”老者顿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辰字,意喻新生,可断过往。”
楼砚霄道:“我的过往若是斩去,这世间便无人再替他们申冤,也无人再知百木傀师。我欠下太多人命,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的命早该亡了,如今活着,也不过是凭着一口气苟且,心气已散,如何长久?”
“苍山覆雪,寒风四起,自我进入戏门起,我的命已然不是我的命,我所看到的妄虚也并非真的妄虚,世人皆言进了戏门便可得道,可世人不知这只是人的虚妄罢了。”楼砚霄重新戴上面具,打开那柄红纸伞,走进风雪中,“这妄虚一天不除,我楼琢一天不死,这世间总要有人逆向而行。既然世间无人,那我便做第一人。”
老者出声:“戏门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但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只望你能从戏门中活着出来。雪山孤寂,傀儡无言,你若是死了,这雪山上便无人再与我相伴了。”
闻言,楼砚霄笑了声:“但愿如此。”
话语刚落,面前便刮起大风,细雪飘絮,漫天纷飞,不多时,周身便出现十二道门,门上分别出现十二时辰的字。
他走近一扇门前,轻轻推开,踏进去。
只一瞬间,伞上又落满了飞雪,他抬伞一看,不远处的山巅上,矗立着一座巍峨,覆满气运的宫殿。
他眯着眼瞧了宫殿好一会儿,认出了这是妄虚峰的山巅。
此时,不远处的人道:“我听闻这上面乃是万年前修真界的蓬莱仙境上阳仙宫!”
那人又道:“十几年前,妄虚峰的峰主夫人诞下一子,据说那日天降异象,后来找风水玄一算,竟是百年一遇的剑骨!”
风水玄乃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算一事更是精通,大陆上无人能及。
他的话,大陆上的人也是深信不疑。
知晓了厉害,那人身旁的人小声问道:“他与我们年岁一般大,怕不是要与我们一起听学?”
那人摆了摆手,一脸嫌弃道:“你怎这般榆木脑袋,有如此优秀的人与我们听学,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日后归家亦或是出门历练,旁人知道我们与他相识,只会上杆子巴结我们。”
“可、可是……我听闻百木的人也来了,他们不是向来与妄虚不对付吗,如何还送小辈来妄虚听学?”
“他百木再大,有妄虚名气大吗,如今妄虚向天下人开学,若是百木的人不来,这天下的局势怕是要变了。”那人说道,斜眼瞥了少年一眼,瞧见少年抖动的身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抖做甚?”
“我怕……”
那人拍了拍少年的肩,一脸无所谓道:“有何好怕的,给百木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妄虚闹事,就算是他们敢闹事,妄虚峰是不会久留他们的,你且跟好我。”
……
楼砚霄闻言望去,瞧见那身宛若新柳出头的淡绿服饰,微微压低了伞面,遮住了二人的视线。
绿服扮相,清平柳家人。
他收回视线,举伞向前走。
初入门中,皆是幻境,门中人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的。但他进了许多门,此次是他第一次遇到妄虚求学的幻境。
或许此门会是他一直寻找的未门。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须臾,身后撞上一个人,他立马停住了脚步——他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
幻境里的人,是活的。
此人就在他身后!
楼砚霄脊背漫上一股凉意,往常进门他要走上许久,方才见到门中真正的活人,可是这次为何……
他转头一看,身后的少年红衣鬼面,正使劲揉搓着胳膊,俨然被撞的发疼,注意到有人在看他,立马抬起头,熟稔喊道:“阿琢,你让我好找。”
楼砚霄握伞的动作不由自主收紧。
红衣鬼面,百木傀师人。
那人瞧见楼砚霄不说话,又道:“阿琢,我在妄虚峰等了你百年,你终于来了。”
闻言,楼砚霄抬伞看他。
那人拿出腰间的银铃,那是系在傀线上的铃铛,非到危险时刻不可取下,在命陨之际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可那人丝毫不在意地取下银铃,轻轻摇了摇。
楼砚霄一听到铃声,心口忽而发疼,像是回到了当初被九剑穿心时,钻心的疼。
他捂着胸口想要去看眼前的少年,却在少年的脸上瞧见了一张死去多年的脸,他的瞳孔不由得紧缩。
——那是从小长大至十六岁的好友,褚光卿的脸。
褚光卿分明在百木傀师灭族那年死去,他的气息为什么是活的?莫非戏门中的幻境还能复活人?
他从未在戏门中遇到此事,这是为何?
不待他想清楚,一阵清风袭来,撑着伞的手陡然失了力道,红纸伞落在了地上。
只听眼前人温声道:“阿琢,好好休息,我带你出去。”
“我……我……”
楼砚霄惊觉喉道被锁,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眼皮子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昏睡过去。
少年拾起他的伞,抬眼看向远处的宫殿,只一瞬间天暗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惊雷劈下,恐怖的嘶吼声在头顶响起。
少年冷笑,再次取下腰间破烂锈的不成样子的铃铛,缓慢地摇了摇。
“叮铃铃……”
“叮铃铃……”
……
铃声响了一刻钟才堪堪停下。
再抬头时,天空又恢复了晴空万里。
他将铃铛挂回腰间,扶起昏迷的楼砚霄,一步一步向山巅的宫殿走去。
到了山巅,还未进到宫殿,就听到与宫殿对立的山顶上传来古朴的钟声,响彻云霄。
少年未声脸色一变,还未等他想出应对之法,远处又是一道钟声响起。
钟声一尽,天地一变,他的意识也跟着消散。
他竭力想要抵抗,却没有一丝力气,最后他取下腰间的铃铛,抖着手,小心翼翼挂在楼砚霄的腰间。
“阿琢。”
“此行一帆风顺。”
他爱惜地抚摸那枚铃铛,喃喃道:“可别再碎了。”
若是再碎……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去了。
倏地,一枚雪絮擦着他的脸而过,几乎瞬间,他就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何人?”
照常说此门千年都不可能有人进来,怎会突然出现除楼砚霄外的一天?
等他言尽却发现此人气运略微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离的越近,感觉越浓。
就在那人靠近的那一瞬间,少年看清了他的脸——妄虚峰峰主清厌!
“你怎会在此?”少年惊异。
清厌抱起楼砚霄,“路过。”
少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询问他为何抱起楼砚霄,但想起与此人也不怎么熟,只能道:“此门与其他门不同,你们若是想回去,需得通过妄虚。”
“他腰间的铃铛可保你们不死。”
清厌闻言看了眼楼砚霄腰间的铃铛,不知是不是用的年岁过久,铃铛已有些破烂,手劲儿大的一碰上去就能捏碎般。
但听少年这么说,他不敢忽视,点头应下。
走时,回头问道:“若是下次进来,可否还会遇到?”
少年摇头,道:“铃铛一失,魂气便散,我能苟活至今也不过有铃铛养魂。”
他又道:“若是要出此门,单凭你二人是不够的,有了铃铛相助,出去也并无甚么阻碍。”
“只盼出了此门后,不要再进来了。”
清厌看他,“为何?”
“辰门春堂诡,未门妄虚险,午门断新柳,卯门百木绝。”
“若是再继续前行,离别……不可避免。”
少年言尽,眼神深深看向楼砚霄,几近叹息道:“走罢。”
“风雪散尽,路已天绝,以我残魂,重开未门!”
言罢,远处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嬉笑打闹的嗓音从里间传出。
清厌眼神复杂看了他一眼,释放出一道气运,附于他身上,“我的气运可保你活到下次与他见面。”
“多谢。”少年不胜感激道。
宫殿门开后,清厌也不再多做犹豫,带着楼砚霄踏进了宫殿门里。
踏入的一瞬间,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此时,古朴的钟声再次响起,从山巅悠悠荡开,落入宫殿里。
“今夏三暑,妄虚开学——”
三暑其实已经很接近秋天了,也就是九月份[撒花]
有些东西我也想不明白,先写吧,后面想明白了再回来改[三花猫头]靠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如何恶毒地更文并且让人知道我很恶毒[让我康康]
可能过程有点微微虐,但是结局有反转……emm可能也没有那么圆满,文案大概十几二十来章回收,反正挺快的
不要投雷了,拿去买糖吃,就当我请你吃糖了[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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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妄虚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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