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老师,麻烦帮我开一下假条,我让室友帮我取,谢谢。”挂断电话,原本明媚的表情在于小七的脸上消失了。
凌西上前一步,捏了捏她的指节,关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于小七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我弟打不通我电话,又打到校办了,他说我爸病危,让我赶紧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低下头长舒一口气,说难过吧,其实也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后更多的是释然。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感受到过真切的父爱,偶尔有的也是虚假的,在乡里乡亲面前演的。
“我以前特别恨他,觉得她害死了妈妈,卖掉了大姐,逼走了二姐。但自从我在来北城的火车上剪掉了电话卡,扔掉了家里的钥匙,我就发现自己不恨他了。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于小七反握了握凌西的手,笑了笑:“后来啊,他往学校打电话,说我录取通知书造假,找我麻烦。我知道他就是觉得被骗了没面子,也就是想要点钱,所以我答应每个月定时给他打钱。我就想啊,就当是封口费了,让他能远离我的生活,远离我的世界。等我毕业了,就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铁石心肠,听到他病危,我竟然有些窃喜。如果他不在了,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于小七呼出一口气,“但……毕竟父女一场,回去就当给这段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上课铃声响起,教学楼门前的小广场空空的,偶尔有几个迟到的学生小步快跑,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墙根儿底下的她们。
凌西双手环在于小七的腰间,抱住了她,手在后背轻拍:“早去早回,好吗?”
于小七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用力地点点头。
抱了一会儿后,凌西放开她,拿出手机帮她订票:“到信城没有飞机,只能坐高铁,到那边最快也得5点多了,还得坐大巴到镇里,再坐小客车才能到家是吗?”
“嗯嗯,不过坐高铁已经很快了,我来的时候坐的硬座,坐了13个小时。”于小七弯弯眼角,“没事的,只是不能陪你考试了,对不起啊!”
凌西叹了口气,拧拧眉,又抱紧她:“说对不起干嘛,周日就回来好不好,我考完试去接你。”
“好!”
于小七回宿舍收拾点洗漱用品,东西不多,就背了一个小书包。关上宿舍的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凌西说:“你把你的小荷包借我好不好,我怕回去睡不着……”
“嗯?”凌西疑惑地看看她,“不是你的荷包是治疗失眠的吗?”
“好不好嘛?”于小七扯了扯她的衣角。
凌西摸了摸她的头:“好~下楼给你取。”
拿到小荷包后,于小七凑上去闻了闻,时间有些久了,甘草味淡了很多,但荷包上附了一层玫瑰香,凌西特有的气味,让她无比心安。
凌西送她去车站,在出租车的后座,她靠在凌西的肩膀上。
“到信城告诉我,到东江镇告诉我,到于家村告诉我,到家也要告诉我。”
“好~”于小七支起身子,顾不得司机的眼光,轻啄凌西的下巴。
“手机要一直拿在手里,不许不回我消息,回消息不许超过一分钟。”
“好~”于小七又轻啄她的脸颊。“那你今天看书不要太晚,考试这两天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吃凉的东西。起床要告诉我,考试结束要告诉我,睡觉要告诉我……”
凌西勾了勾嘴角,别过头。她们在后排无声地接吻,凌西将她没说完的话悉数吞掉,无论什么,她都答应。
半年的时间,两人像互换了性格,高冷傲娇的凌西用撒娇示弱的口吻表达占有,而自卑怯懦的于小七学会了勇敢。她们被对方改变,被对方中和,被对方稀释,成为了更会爱人的自己。
列车永远像忠诚的仆人,按时等候在站台上。
于小七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飞速向后移动的树木,建筑,仿佛时光在倒流。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她坐上绿皮车,心中没有任何期待,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样的未来都不会比过去更糟糕了。
而此刻,她即将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带着被修复的灵魂,被爱意填满的心脏,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无论此时如何,她都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凌西,就是她的光。
信城比北城靠南边,一下高铁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于小七给凌西发微信,告诉她下车了。然后去客运站,坐上了去东江镇的大巴。
大巴上的环境比较封闭,空气不流通,于小七攥着小荷包晕晕乎乎就睡过去了,到了镇上天色已经暗下。她拍了一张日月同辉的照片发给凌西,又辗转到小客运站,坐上了私人营运的小客车。
客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发动机发出年迈地轰隆隆地声响,车门关不严,漏了一个缝,车轮碾压土道扬起的尘土直往车里灌。于小七轻咳了一声,换了一个偏后的座位。
到了一个停靠点,上来三五个小学生。有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她坐在了于小七前面的位置,打开书包开始读语文书。
于小七凑上前也跟着看了一会,随后她从兜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掌心向上,探到了前方。
小女孩转头对她摆摆手,说了声“谢谢”。
于小七收回手,自己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她给凌西发微信。
“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给她糖吃,她没要,可能把我当坏人了。”
“有我可爱吗?我也要吃糖。傲娇.jpg”
于小七“扑哧”一笑,幼稚鬼。
“你最可爱。亲亲.jpg”发完她又红着脸补上一句:“回去给你吃糖。”
于小七放下手机望着窗外,天空从青灰色变成了黑蓝色,今天的云有些厚,遮住了明月和星星。
一个急刹车后,到站了。于小七背上书包,跟在小女孩的后面下车。只见路边有个女人,打着手电筒朝着这边晃了晃。
“妈妈!”小女孩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像女人挥挥手,蹦蹦跳跳地朝她奔过去。
“暖暖……”女人快走两步牵着了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手舞足蹈地跟女人讲话,女人不时低下头仔细倾听。于小七感觉这个画面好温馨,她慢慢地跟在后面,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知小女孩说了什么,回头指了指于小七,女人好奇地跟着转过头,于小七抬眸时恰好撞上了她们的目光。
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手电筒向于小七的方向照了照,不敢确认,又对着她左右打量一番:“小七?是你吗?”
于小七怔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嘴:“大姐?”
“真的是你,长这么大了。”于小五拉着小女孩走过来,借着微弱的光偏头注视着于小七。离家时,她才不到十岁,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于小五伸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拉过小女孩:“暖暖,这是小姨。”
“小姨?是念安大的小姨吗?”暖暖眨着眼睛望着她。
“对,你也要好好学习,像小姨一样考安大……”于小五笑了笑,又抹了一把脸。
于小七摸了摸暖暖的头发,本想问问这些年大姐过得好吗,但看着暖暖被养得那么好,答案显而易见了。
大姐出嫁那天,她就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抬上来花轿。等她长大点,知道发生什么时,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如果当初自己哭着拦一拦,或是求求父亲,是不是大姐就不用那么早嫁人了。
明知道不会改变什么,但仍然为自己当初的无动于衷而难过。后来她上了初中,偶尔回来也会特意路过大姐家,踮着脚望望,换来的都是视而不见。
后来,听说她生了个女儿。
“你怎么回来了?”
“于仁孝说爸病危,让我回来见最后一面。”
于小五没说话。
于小七心知大姐一定不会回去见他,便岔开了话题。她们聊了聊现状,聊了聊变化,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结伴而行的陌生人。
一起走了一段共同的路后,于小七跟她们在岔路口分别。
刚走两步就听见暖暖叫她:“小姨……”暖暖跑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衣角,“你能给我一颗糖吗?刚刚我怕你是坏人,没敢要。”
于小七笑笑,在书包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了暖暖。
“谢谢小姨。”蹦蹦哒哒地去找妈妈,把糖给了妈妈。
于小五接过糖,朝着于小七摆摆手。
她微微点头,以做回应。
我惦念你,我记挂你,但我知道你一切安好便好,此后也不必再有什么交集。
于小五回到家就开始起灶做饭,暖暖坐在小方桌上写作业。开饭时,暖暖爸爸正好进门,他洗洗手后坐在桌前吃饭。
“你听说了吗?于良信快不行了!”于小五给暖暖夹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
“快不行了?难不成要死了?”男人嚼着饭,不以为意。
“可能是,听说病危了。”
男人摸了一把光头,砸吧砸吧嘴:“不能吧,今早我下地干活,还看着他在村会计那屋,两人不知道说啥悄悄话,有说有笑的。晚上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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