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或许当年老约书亚买下它时,就想用来出租。

进门是草绿色与墨蓝色菱形条纹的波西米亚风地毯,右手边就是简单的开放式厨房。泉树真不做饭,最多用用微波炉。

一张小茶几、一张两人的小沙发、一张原木书桌、几把木椅,就是小客厅的全部家具。

沙发巾与房间内的地毯是同系列,泉树真倒进柔软的小沙发里,想象自己也是流浪的波西米亚人。

小沙发太短,她的小腿悬在外面,一晃一晃。

女人从被花藤缠满的木屋离开,行囊里只有几块干面包和封皮陈旧的日记本,最后看一眼郁金香盛放的山谷,登上远行的航船。

夏夜的海风掀起波涛,水手诡异地唱着咏叹调,女人提着煤油灯登上甲板,面对昏茫的海面打开旧笔记本。

余晖透过蓝灰色的乌云洒落海面,将视线中的一切都搅和成青蓝与金黄,模糊了地平线的边界。

风浪越来越大,泛着白星的海水被掀上甲板,打湿女人的裙摆。

女人收起纸笔,扶着木制围栏起身,船身的颠簸让她无法站稳。水手高亢的歌声消失了,耳中只剩大海的咆哮,吵闹又沉默。

她不怕——

远处大山似的浪压来,眨眼间到达她眼前。

在海的喧嚣中,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船身倾覆之前,女人只来得及瞥到一眼那水手的金色长发,与模糊的海上落日汇成金色的河。

“啊——”

泉树真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倒下就又睡着了。

她转头看,窗外是与梦中如出一辙的大雨。

怎么突然下雨,泉树真没来得及关窗,室内满是潮湿的水气。

糟了!

她赶忙跳起来,跑去阳台。

阳台上有几盆正绽开的茉莉花,老约书亚委托她照顾。清晨她才将它们搬出去晒太阳。

天哪,它们快被雨滴打败了。

动作飞快把它们搬回能被庇护的区域,泉树真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吹下楼。

一旁的躺椅也被飘落的雨打湿了些,把它也往里挪了挪。

左边就是克里斯蒂的阳台,泉树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侧头看去。

没曾想,又撞进那双碧色的眼睛里。

克里斯蒂正默默地看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她的金色长发用亚麻头绳随意地绑在脑后,裹着最常见的白色睡袍,倚靠在阳台,单手肘撑在栏杆上,手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橘红色的火光点在雨中十分显眼。

水的腥气掩盖了烟雾的气息,让泉树真一直没有发现它。

盛大的雨幕横隔在两人中间,斜斜的雨丝模糊克里斯蒂的精致面容。

“克里斯蒂!你醒啦!”泉树真喊。

她刚刚应该也是睡着了,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压痕,傻傻的没发现。

“听得见,”克里斯蒂点了点烟灰,“过来。”

克里斯蒂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说完就转身进屋去。

泉树真也退回客厅,拍了拍脸。

明明刮着风凉飕飕的,怎么脸发热……泉树真嘟囔着,趿拉着拖鞋出门了。

上次敲克里斯蒂的门是邀请她学滑板,泉树真还记得当时紧张又雀跃的心情。

不过这次没等到她敲门,门从里面被拉开。

“克里斯蒂……”她从门缝里探头,克里斯蒂已经回到她的餐桌前,“我进来了……”

餐桌上有一台笔电,泉树真看见克里斯蒂在上面敲了几下,然后关机,放到一旁。

克里斯蒂指着早上在老约书亚那儿买的那袋速食:“没吃饭吧?”

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了这么久,泉树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谢谢,”泉树真打开袋子翻了翻,给自己选了份拉面,“克里斯蒂,你吃什么?”

“都可以。”

泉树真去厨房烧水,把这间房也看了个遍。

非常极简的风格,总觉得和克里斯蒂不太搭,而且都没什么生活的痕迹……

再看下去也太没礼貌了吧!泉树真压制住自己想去卧室看看的好奇心。

等待拉面泡好的间隙,泉树真拉过椅子坐到克里斯蒂身边。

她从衣服外套里摸出什么东西,然后右手掌心朝上,左手盖上,把它藏在掌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挑挑眉,没顺着她的心意猜。

她直接抬手覆上她的左手,手背皮肤滑嫩,被她触碰到的一瞬间颤动了一下。

泉树真直接呆在那里了,手背上是克里斯蒂干燥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她的体温。

接着她的手被贝尔摩德轻松掰开,就像是泉树真双手捧着礼物送给她。

那是一朵湿漉漉的茉莉花。

克里斯蒂的视线如针尖,让泉树真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克里斯蒂并没有桎梏住她,泉树真飞快地抽出手,把花朵放在餐桌上。

“送给你,”泉树真撇过头躲开她的视线,“刚、刚刚被吹落的……”

“谢谢。”

贝尔摩德把洁白的小花放到一旁的笔电上,正好遮住它正中的logo。

但她接着又扯出两张纸巾,裹住泉树真的手擦了擦。

泉树真梦游般任克里斯蒂给她擦完手,才猛地蹦起来。

“拉面好了!我去端过来!”

直到吸进几口拉面,泉树真仍感觉自己的手背像刚被火燎过,火辣辣地又痒又麻。

吃得太急烫到舌头,她赶忙灌了一大口凉水,抬手小声斯哈斯哈地喘气。

“这么急干什么?”

贝尔摩德递给她一张抽纸,“说吧。”

从何讲起呢……

那是一个和今日相同的大雨天,泉树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雨雾茫茫,车灯飞驰一闪而过,街道两侧只剩霓虹灯牌还亮着。水波中鲜艳亮眼的倒影让人分不清地面和天空的边界。

泉树真撑最爱的那把透明长柄雨伞,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实说,她喜欢这样的雨天。噼里啪啦的雨声是最好的协奏曲。

从她面前的小巷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瘦弱的背影。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没有打伞,在斑斓的夜色里狂奔。

正思索着怎么回事,女人身后追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定睛一看,他拿着刀!

泉树真呼吸一滞,赶紧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打报警电话。

但这样的大雨天,警方赶来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泉树真往前疾走,想去查看情况,好给接线的警官小姐汇报。

没曾想,还没靠近,那把水果刀直接捅进了女人的腹部!

看着喷薄而出的血花,泉树真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往大腿肌肉汇聚,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赶紧跑!

“警、警官,”泉树真声音颤抖,不确定那边的警察能不能听见,“他、他捅人了!”

“你们过来还要多久……”

女人没有晕过去,她摔倒在地,血水混杂雨水汇成涓涓小河。

“救、救我……”女人看见了躲在角落的泉树真,四肢着地匍匐着,向她爬过来。

“救我……”

双目圆睁的凶手就跟在她后面,一抬头就看见了泉树真。

他发现了她手里还发出荧光的手机,但似乎并不在乎她在报警。

泉树真发现自己被吓哭了,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双腿动弹不得。

发疯的凶手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刃,又要往女人腰腹扎去。

“不要!——”

泉树真失声尖叫,她已经挨了一刀,这刀再结结实实的扎下去,她肯定会死的!

在理智还没意识到之前,泉树真就扑了过去,带着女人在地上滚了两圈,躲过他的突刺。

泉树真手臂被刀尖划破了,但没什么大碍,她扶起女人,几乎是提着她在街道上奔跑起来。

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门。

但便利店值班的收银员同样是年轻女人,看见几乎成了血人的泉树真和陌生女人,直接闭了店。

不怪她,泉树真想,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力气。

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期待的警笛声也迟迟没有响起。

泉树真的腿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有一次,她微微侧头,几乎看到了雪亮的刀尖!

被她裹在怀里的女人大概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不再挣扎。

模糊的视线里,前面似乎还有一位行人。她身材高大,一头黑色长发,双手插兜,背着个古怪的乐器包,也没有撑伞。

“救命!救命!!”

泉树真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像完全变了个人。

高个女人听见了呼救声,转过身。

泉树真看见她棱角分明的脸,才发现他似乎是个男人。

但没有办法多想了,她脑中一白,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

泉树真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是案发的第二天。

这是暴雨后的一个艳阳天,干净明亮的病房里围了一圈人。

泉树真动了动脑袋,首先看到了角落里的妈妈,她佝偻着腰面对着白墙,肩膀耸动地抽泣。

她暂时忽视了旁边站着的医生和昨晚求助的路人,看向墙角。

“妈妈,怎么了?”

“泉小姐,”医生带着口罩,有些朦胧的声音听起来无悲无喜,“昨晚……您救的那位女士,是HIV患者。”

医生应该年龄比她大,但用上了敬语。

泉树真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我们已经给您用了阻断药,”医生顿了顿,“但发现该情况时已经过了案发后两小时,所以阻断效果……”

“泉小姐,”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臂,“泉小姐,您在听吗?”

那个女人得了HIV……

捅了她的刀也捅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她的血……她的血……

泉树真在思考,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冷静的思考。

“所以……所以……”

泉树真仰头看医生的眼睛,但很快又转头,用力想要立刻坐起身来,“妈妈……我……”

HIV高危暴露后,立刻服用阻断药有较大几率阻断,2小时是第一个期限,2小时内服用最有效,有效期最长24小时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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