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无赖痞子!
岑奕光真想指着他鼻子臭骂一顿,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无奈的笑,一句暧昧不清的话:“我真tm服了你。”
严城也笑。
两个男人背靠着墙,各拿着一杯酒,望着前方漫不经心地笑。
无声的笑里,突然响起一句。
“岑奕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严城。”
进酒吧,是从下往上走,离开,是从下往上爬。
通道太挤,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手背碰着手背,谁也不去主动抓住谁,放任身体若有似无的试探。男人们步子虚浮,一半是因为酒醉,一半是因为人自醉。
出口是一个极窄的长方形,宛若现实世界通往梦境的一个缺口。
两人一脚踩出去,夜里的冷风袭来,毫不留情地将那黏腻的体温抹去。
岑奕光的电话立刻响起来,比闹钟还要准时。
接通,还是那几句开场白。
“你在哪?”
“在公司呀,不然还能在哪。”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了,你想吃什么宵夜,我给你带一份。”
“你一个人吗?”
“你又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谁在一起。”
他厌倦妻子的喋喋不休,但想起她怀孕的辛苦,又将不耐咽回肚子里,这时严城突然伸出双手,为他抚平衣领的皱褶。他疑惑地瞅他,严城却回以含情脉脉的笑。
不知为何,那笑竟让他发寒。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来接你回家......”
那句话钻入他耳朵的同时,一道身影踏进他的视野。
初秋的夜已有些冷,唐明珠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里头是一条宽松的长裙。她站在那辆黑色宾利旁,拿着手机的手垂下去,视线却升上来,在两个男人的脸庞之间来回扫荡。
唐明珠强忍住情绪,挤出一丝僵硬的笑。
“老公,我们回家。”
岑奕光也挤出笑,他的笑比唐明珠的更难看,“明珠,我今天晚上真是加班,不过下班后同事约我去喝酒,我没有办法拒绝......”
她打断他:“别说了,我们回家。”
岑奕光逃也似地离开严城,走向唐明珠,他既不敢看严城,也不敢碰唐明珠,怯怯地跟在妻子的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不断解释。
他有很多看似合理的借口,但唐明珠通通不听,她眼睛茫茫地望着前路,满脑子都是严城为岑奕光抚平衣领的画面,一辆车差点将她撞倒,幸好岑奕光及时拉住了她。他一碰她,她立刻不要命似地挣扎,双手乱拍,指甲在他脸上刮出血痕。
唐明珠不哭不骂,只是拼足命,咬着牙地挣脱丈夫,岑奕光唯有松开她,跟着她茫无目的地往前走。
又走了很久,她渐渐觉得冷,肚子隐隐作痛,丈夫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她不愿听,但那声音多么惶恐,她往自己身下看,一股血流正沿着大腿流下。
她抬头,见到丈夫苍白的脸。
“明珠——”
黑暗袭来,她晕厥在地,落地的瞬间,她紧紧抱住肚子。
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她一动,守在病床边的岑奕光立刻就醒了。
“孩子......”
她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恐惧地看着他张开口。
“孩子还在,别担心。”
她呜咽一声,捂住脸。岑奕光的双眼也湿了,他转过身,心情复杂。
医生说,唐明珠因受到惊吓,情绪激动,导致胎儿不稳。
两人再没提那天的事,只不过偶尔的一次对视,一次触碰,一次对话间出现的停顿,都会令两人沉默。岑奕光仍心存侥幸,认为她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场景:上司为下属整理衣襟。虽然稍显亲密,但这并不违背道德。
妻子之所以恼火,是因为他的欺骗。
他倍加殷勤,表演出平生最纯良的样子,讨妻子欢心。几天下来,整个病房的孕妇没有不羡慕唐明珠的,都夸她有眼光,挑了个好老公。
唐明珠默默地接受着旁人的赞美,丈夫的殷勤。
出院那天,她不等丈夫来接,自己提着行李坐上出租车。
路上,丈夫来电,她看也不看,由着手机自己唱独角戏,等出租车停在唐家大宅门前时,她给丈夫发了一条短信:这些天我常在想一个问题,难道我看起来像一个傻瓜吗?否则,你们怎么敢如此轻慢地对待我,欺骗我,还自信满满地认为我会原谅和相信你们。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离婚,要么离职。我只等你三天,如果你决定不了,那就由我来替你做。
妻子的话令岑奕光羞愧不已,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家里的饭桌上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唐明珠已签上自己的名字。
难道她知道了他们的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如何泄露的?
也许她只是虚张声势,诈一诈他。
爱情就像打仗,也有三十六计。
第二天,他去唐家大宅找妻子,但她闭门不见,只留下一句话,还有两天。
看来妻子真的要和他离婚。
见她这样逼他,他心里也有些恼怒,但仔细想想,他还是理亏的,虽说两人结婚以后,他再没有和严城发生□□关系,可他的心出轨了,在女人的心里,精神出轨远比□□出轨要严重,不可原谅。
但她如何得知自己的心曾在某一刻脱离轨道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天,他将离职申请书递交给人事部。没过多久,司徒玥的电话打来,说严城要见他。
在前往总裁室的路上,他打好腹稿,告诉自己,无论他怎么挽留,自己都要强硬地拒绝,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耻之徒抛弃自己的家庭。
出乎预料的是,严城并没有挽留他,反而表现得相当宽容大方。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了。”
“是不敢,但就算是鸿门宴,我也得来啊。”
严城请他坐在一张茶桌前,自己挽起手袖,洗茶,冲茶,接着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递给他,请他喝茶。
岑奕光盯着茶杯,“搞什么名堂?”
“喝吧,没毒的。”
话虽不是好话,但茶是好茶。
喝过一盏茶,严城惋惜地说道:“可惜了,本来想把技术开发部交给你的。”
岑奕光嗤笑:“得了吧。”
他们太了解对方了,明知有些话说出来,会被对方看穿,但偏偏要说,说完再讨对方一句骂,**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严城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要做什么行业,自己创业还是去投靠别人,岑奕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随意扯了一些瞎话。严城也知他糊弄自己,但还是要问,就是爱看他糊弄自己。
严城竟说:“我明白你的难处——”
这话可把岑奕光吓了一跳,严城今天怎么像个人了。
“夹在我和唐明珠之间,既要做好丈夫,还要做好下属,真是难为你了。”
“是很难为。”
“我知道我这人很讨厌,虽然大家都叫我一声严总,但心里未必都瞧得起我,以前我从来不在乎这些,直到遇见你,我才懂得什么叫多愁善感,岑奕光,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很舍不得你离开,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我,而且,也只有我懂你。”
“怎么突然讲这种话。”
他嘴角泛起无奈的笑意:“难道在你心里,我只会谈钱跟性吗?”
岑奕光没说话,但表情默认了。
“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我从来不屑于表达,今天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希望你离开以后,还能记得我,就算只记得我的坏也没关系。”
严城的姿态比尘土还要卑微,语气比忏悔的罪人还要诚恳。
他受宠若惊,但他可不会犯贱,轻易地相信。
绵里往往藏针。
他一边揣测这不过是男人众多诡计之中的一个,一边却悄悄动了恻隐之心,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严城,即使他将心掏出来,也只会吓到别人。
严城送给他一份礼物,用一个盒子装着。
他请求岑奕光别现在打开,岑奕光答应了他,离别前,严城张开双手,不由分说地抱住他。
“祝你们幸福。”
“谢谢。”
从没想过离职过程这么顺利,离开明珠科技时,他还有些怅然所失。不过,这一切很快被抛到脑后,他立马驱车前往唐家大宅。
他站在妻子门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离职了,再也不会回明珠科技,我们去别的城市一起开展新的生活。
那扇门终于对他敞开,现出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当然是唐明珠,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很陌生,是一种沉淀着平静爱意的祥和。这三天里,她全心全意地照顾着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全然忘了丈夫。
她说话的语调也变了,变得柔和而充满耐心。
“我们去Z市吧,那里的大海最蓝了,我们在那附近买一栋度假别墅,暑假时,带孩子去那玩,她一定喜欢那。”
唐明珠已认定腹中的孩子是个爱玩调皮的女儿。
两人回了家,岑奕光着手准备搬家的事,Z市是沿海城市,夏天炎热,冬季短暂,两人决定在立秋那天搬家。
搬家前一天中午,岑奕光独自收拾客厅的物件,唐明珠则在卧室小憩。
他心情很好,嘴里哼着曲儿。窗外阳光明媚,将地板照得透明。
这时,一个物件跳进他的视野,是严城送给他的那个盒子,接唐明珠回家那天,他将它随手一扔,便再也没想起过它,此时,它被挤在天蓝色沙发坐垫的缝隙里,像一根不和谐的刺。
他将它拿起来,盒子有些重量,但不沉,摇晃时,还有哐当哐当的沉闷声。打开前,他往卧室瞟了一眼,然后走进浴室,关上门,在镜子前拆开这个样貌普通的盒子。
因为心虚,他拆开盒子的动作有些焦躁,没留意有个东西掉了下去,只看到一个黑色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面貌青涩却英俊的男孩,男孩大约16、17岁左右,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短短的头发笔直地竖着,望向镜头的神情得意又害羞。
他再仔细看,里面的男孩有些熟悉,竟是严城。
噢,多么可爱!高傲冷漠如严城,竟送给他一张自己青春时的学生照。
他的心蓦地软了,嘴角泛着肉麻的笑意。
他突然后悔那天没有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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