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莲坐在院子里对着自己前不久扦插完毕的月季花发呆。今天日头很好，升高的气温有利于植物生长，乡野之间的植物静默却努力。

闻莲今天感觉失了力气，什么都不想做，还好小兔子需要的草叶提前备好了，否则今天这样状态去割草，说不准要挂彩。

是因为什么呢？闻莲捋了捋头发，风却不罢休，将她捋好的头发再次吹乱。

闻妈妈从屋子里走出来，给闻莲泡了一杯热茶。

“妈，你不去写字啊？”闻莲不希望妈妈也被自己的情绪感染。

闻妈妈摇摇头然后问她：“你有什么事情跟妈妈说说呀，不要一个人就是往那里一坐，什么也不肯说。”

“也没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反正心里烦乱得很。可能跟村里那个古镇有点关系，那个古镇不开发了么，我们想做的生意也就做不成朋友了呀。先前还说定好的店铺，现在不就打水漂了么？”

“还有呢？”闻妈妈似乎知道这也只是她的一部分烦恼。

“没有了。”闻莲不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有些想法她自己审视一番就感觉不痛快了，再给妈妈看，她估计会心凉。妈妈的心很善良，和自己不太一样。

闻妈妈握住闻莲的手语气放缓，她安慰道：“店铺的事情我相信会有解决办法的，就算没有解决办法，我们不是还有别的出路么？比起还在欠债的人家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就两个人，可能一辈子也赚不了什么大钱。然后你要是想再出去闯，或者在外面生活，妈妈也支持你的。”

闻莲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在外面闯荡。

她在苏菱来到村里以后对家乡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幻想，可能是苏菱身上的松弛感染了自己，那段时间她的焦虑症状都轻了。只是现在好像幻想破灭一样，苏菱肯定是会离开的，她的离开似乎带走了繁荣的可能性。

闻莲知道这是自己的心态出现了问题，自己把村庄复兴的一部分可能性放在了苏菱的身上，想着万一以后基础建设差不多，可能加上她家的投资这里是不是就会成为旅游景区了？成为景区她妈妈就可以写字卖钱，再申请一个食品店的摊，甚至是可以开餐馆。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妈，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心里忽然有点不平衡，又回到当初在杭城的那种心态，想着我中五个亿该多好，我不想努力了。但是偏偏小菱家就是有这么多，还不止，我有点难受，或者说纯纯的嫉妒。”闻莲越说越小声。

闻妈妈听了只是拍拍她的手说：“这个不是人之常情，有钱多好啊！谁不想中大奖，谁不想存款拿个几辈子吃不完的量。不过囡囡啊，光是想着这些你是不是也不开心呐？你看前几天还特别有动力，想把咱们家的花园搞搞，难道只是小菱不在你就没力气了？我看不见得！你还有自己拍的视频，大家都很喜欢的，文案虽然是小菱想的，可是你独立完成的视频一样受到喜欢了。如果你一心只想有钱才能开心，那我们就真的开心不起来了。就跟我之前以为怎么能不结婚？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是农村人，那离婚的也正常。时代在进步，只是埋头做那祖辈传下来的活儿没时间看，也不知道从哪里看。”

“看来人说的门当户对还是正确的，就算不是门当户对，那这心也得强大一些。”闻莲叹一口气，把心里那点浑浊气给吐出来。

“你们年轻人应该有点朝气，凭借自己双手能吃饱饭多骄傲！怎么开始门当户对了，又不是求着稳找对象。囡囡，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清啊已经亡咯！”闻妈妈轻轻戳一下女儿的额头。

闻莲晃晃头，回想了一番自己的抱怨和情绪，还真是有点封建。

怎么时间越往前走就越封建呐！不仅封建，还要把爱恨嗔痴都合理化似得。现在很多地方的实际氛围真确实是朝钱看，有些人为钱那就是不顾一切。这些是她自己在城市里上班时候的见闻的总结。

最要命的是很多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说不爱钱，实际最爱钱！这种氛围不如做“真小人”，言行一致。所以自己凭什么不可以不大方一点，也没有做小人，只是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美好生活肯定是富足的，精神和金钱的双重富足！

自己确实就是嫉妒苏菱有钱了，有钱真的是很好。她自己也想赚钱，想锻炼能力和眼界，如果有机会就去试试能不能把握。现在在这阴暗地爬行，还纠结“嫉妒”这种情绪的正确性，太没必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君子她这个前打工人现自由职业者也当得起。

心态一转变，她这心情也就畅快起来，想到她们这片地方开放了就更畅快，这意味着最近可以改造花园了！

一想到花园，闻莲背后其实有点凉，自己回来的目的为什么刚才被直接无视了？眼睛里只看得到钱的好。当初其实不是已经想通过一次了吗？大城市赚钱固然好，可是自己需要更宽松的氛围，需要家庭的温暖，也需要相对宁静的氛围。

“你看，囡囡还是笑起来好看，刚才的时候就像一团小泥巴！”闻妈妈的脸上也笑起来，看到女儿放宽心她才舒心。日子就是一点点过，有起有落，最怕就是忽然“目盲”。

“妈，我看到群里一群人在问苏菱投资的事，看消息是庞姨和她谈过，今早吃饭的时候她没说。等会儿我等她起来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闻莲有些愧疚，情感的互相支持自己没做好，苏菱却努力过两次。她是很好的朋友，应当珍惜。

闻莲又看看苏菱发在群里的短信，她说自己昨天熬了大夜，要睡一个白天，然后今天或者明天会回去。既然她要回去，自己给她准备点什么东西好呢？她好像什么都有，闻脸沉思。

“我先回去写字咯，这几天你也好辛苦的，今天太累就休息一下。”

“嗯，谢谢妈妈。”闻莲用力抱了抱自己的母亲。

-

张雁在家门口种的那一排向日葵附近抽烟，向日葵已经开花，花盘没有很大，但是颜色却是灿烂。

今天他对着向日葵笑不出来，古镇投资悬而未决，虽然本来辞职回家就是一次冒险，但谁能想到这么大个项目说停就停止呢！

“闻莲，来聊会儿不？”张雁想到和自己处境相似的她。

“行。”闻莲消息回得一如既往地快。

张雁刚才还如死水一般的心中立刻跳跃起几颗光点，他把自己手里的烟头灭，然后回屋子里泡了两杯茶，特地选了她爱喝的正山小种。

他家里采光并不太好，所以在转了几圈后张雁还是决定在外面喝茶，又找了几种糖果摆在廊下的小桌上。村里路不远，张雁坐在凳子上等她过来。

没几分钟，绿意之间就有一个穿着白色的人影慢吞吞地走过来，张雁紧张地擦了擦手中的汗。

“来啦，喝水。”张雁指了指桌面上茶叶已沉底的玻璃杯。

闻莲笑着道谢。

张雁看她喝一口水，开门见山地问：“古镇项目暂时黄了，你做什么安排？还是搞新媒体吗？”

“没想好，先做着吧。”

闻莲发现张雁有时问题都特别现实，跟他聊天怪沉重的。

“也是，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雁叹一口气，又想到什么似得问她：“诶，苏菱家会投那项目么？早上我看群里都在问她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哇。”闻莲抿抿嘴。

“她跟你这么要好也没告诉你？”张雁哼了一声。

闻莲觉得他这么说有点古怪，但他和苏菱陌生，这事说冒犯是有点，但眼下忽然为这事吵又不大好，因为闻莲能感觉到张雁有点情绪，这时候讲话容易收不住。

沉默的时候路边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两个人抬眼望过去发现是一辆大G。闻莲见过那车牌，是苏菱妈妈的车。

“这谁家的车？这个时候居然也有陌生车来村里？”

“接苏菱的吧。”闻莲准备站起来告辞，苏父苏母接走她的时候一定会去自己家，应该道个别。

“怪不得。我们和她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真是横归横，竖归竖！她是好命啊，一辈子吃不完的老本，随便活活都是自由自在的。”张雁情绪越说越头，闻莲有些忍不住。

“张雁，能别这么说么？我和她是朋友，这话你抱怨给你弟听就行。”

“是，看我说的，是我情绪不对。”张雁听到闻莲的话赶紧道歉。

闻莲心里有些别扭，忽然就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是不是想和我成为男女朋友？”

“嗯，是的。”张雁听到她这么说，严肃地站起来。

闻莲脸上有些发烫，但既然问出口她就继续说下去。“那你对女朋友的要求开诚布公一下吧，有什么隐忧也说一下。”

闻莲没怎么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开始一段恋情，直接把感情当项目做了。

“我想的是……我们可能互有好感，而且家里住得比较近，年龄也差不多，所以……”张雁的脸也有点红，他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方式。

“那如果我们距离远呢？我离开村里或者离开本市呢？”闻莲皱皱眉。

“这个……这……”张雁想骗她，但是她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他还是选择说真话，“太远的话，还是有一些顾虑，我想安稳一点。”

“嗯，好，我知道了。”闻莲现在感觉脑子一片混乱，但是混乱之中主要信息她还是能拎得清的，张雁需要合适的人选，他的合适接近自己的将就标准。

“那我想我们不太合适，以后还是退到朋友那一步。”闻莲语气认真。

说完这句她听到车轮驶去的声音，目光追去，却只剩车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