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老鼠玩啊。”
何桐把刚烤好的曲奇饼干从烤箱里拿出来,奶香味瞬间吸引了小馋猫跑过来。
“骆奶奶受伤了,爸爸和你骆叔叔最近都很忙,”取出一个送到小不点儿嘴里,“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何安安有点不开心地撅起小嘴,“饼干好吃的,可是爸爸我想去看大老鼠。”
取了些饼干放进小饭盒塞进何安安的小背包里,何桐道:“这样吧,等骆奶奶从医院回来了,爸爸就带你去游乐园看米老鼠好不好。”
“那骆奶奶要明天就好,好不好!”小孩子黑溜溜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何桐心下柔软,摸摸儿子的头,“好,骆奶奶明天就好。”
一把拉住何安安的小短手,把人按坐在小板凳上,“抬脚,使劲儿,另一只脚,使劲儿。”
前段时间何桐在离华大两条街的位置看上了个十四五平米的门脸,打算重拾自己在S市的老本行开家面店,毕竟清澈大学生的钱还是相对好赚一些,相关证件在骆母出事儿前就办下来了,店铺的租金一个月1600,何桐钱交了半年,差不多小一万,就剩下买买桌椅餐具,简单装修装修。
后来骆泽平母亲来A市找儿子,意外出了车祸,事故责任书下来,判定双方都有责任,肇事司机赔了五万块钱,可对手术费用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两人连夜找人借钱,能找的亲戚朋友都找了,零零总总加起来凑了七万左右。
凌晨三点,寂静无声的医院走廊里,男人跪倒在地无助的痛哭流涕,一手供养自己长大的母亲正躺在医院病床上忍受伤痛的折磨,作为儿子却丝毫无能为力。
“我太失败了,根本不配当母亲的儿子,”骆泽平的嗓音痛苦又悲愤,拳头重重砸向地面,“什么狗屁的研究生,什么狗屁的大学老师!”
“我甚至连帮母亲治病的钱都拿不出,阿桐,早知道这样,我还念什么书啊!”
看着骆泽平被金钱责任压弯的脊背,何桐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子抱住男人因悲怆不停颤抖的身体,“泽平,先别灰心。”
何桐狠心咬咬牙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试试。”
骆泽平看向何桐的眼睛里盛满了期望,像个孩子一样用力抱紧眼前的人,这是他最后的稻草,“谢谢,何桐,我就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时隔五年,何桐第一次去找臧铭就是求他帮忙。
臧铭给他的钱交完骆母手术治疗住院等一些列费用后还剩四万多,何桐又用这笔钱交了半年房租,买了点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后剩下三万左右。
这三万不能再乱花了,何安安小盆友快到上幼儿园的时候了。
臧铭虽然告诉他钱不用还,可何桐心里清楚绝对不能再欠更多他哥的东西,钱他是一定要还的,否则他怕自己这辈子不得好死。
自从上次在医院问过小护士后,他再也没主动询问过臧铭的消息,甚至有一次小护士见了何桐主动提出要带他去臧铭的办公室,最后被何桐以有事要忙为借口躲开了。
这段时间,何桐天天都会去医院看骆母,可他一次都没敢带安安。
哥现在肯定恨透了他,每次看到自己就像看到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恶心吧,所以何桐还是决定乖乖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落里,不要再让他哥看见心情不好的东西了。
好在A市很大,好在他们住在这个城市最远的两个地方,他哥是绝对不会来这边的,当然也不会知道一些东西的存在。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划过,何桐基本上每天的路线就是带着儿子去店里盯装修,回出租屋,上医院送饭。
半月后,骆母开始嚷嚷着要出院,说到底还是为了替儿子省钱。
何桐的目光悄悄在一群白大褂中扫过,看到他哥不在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生出股怅然,自从那天过后,臧铭和他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时选择避开对方,没有再见一次面。
医生详细检查又向骆泽平交代了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后,同意了出院。
骆泽平将母亲抱进屋里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俩人租的都是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何桐提前帮忙把主卧收拾干净了。
何安安这小东西从小就不认生,一见到骆母直接笑咯咯的叫了声骆奶奶,给骆母听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抱着小不点儿就不撒手了,“安安今年多大了。”
何安安伸出四根手指头比划,奶声奶气朝着骆母道:“奶奶,我四岁了。”
“哎呦,安安四岁了都会什么呀?”骆母越看越喜欢,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我,我会吃饭,吃好多好多饭!”
“哈哈哈哈!”骆母和骆泽平都笑了,何安安自己也跟着笑。
看着一老一少其乐融融的场面,骆泽平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安安,照顾奶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的,骆叔叔警长,保证完成任务。”
骆泽平摸了摸小不点儿的头,转身出了房间,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厨房,清冷的背影孤单的透过玻璃窗映射在男人的眼睛里,目光慢慢滑落到围裙腰绳勾出的纤细腰肢。
骆泽平回想起自己遇见何桐那年,当时他读研一,对方读大一。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从周围同学的口中对何桐这个名字有了些了解,听说是音乐系今年新招的学生中最漂亮的Omega,长相清纯可人但性格却是枝高岭之花,出了名孤傲难搞,甚至还有夸张传闻说每个月追求何桐的人不下百人,其中有男有女,有Alpha也有Beta。
这帮人想出的追求方法简直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有大张旗鼓,课堂上直接闯入教室大声告白的;有开跑车鲜花天天送到脚边的;还有更甚者直接站上校园最高楼的天台上放言,何桐要是不和自己在一起,他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对此,当事Omega丝毫不为所动,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对这些无聊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何桐犹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俯视着脚下的臣民,甚至还有人怀疑他的信息素有问题,难道没有发情期,是个xing/冷淡?
对此骆泽平很是不解,为了一个男Omega至于吗?
直到他遇见何桐那天,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乌黑发亮的三角钢琴前,Omega闭着眼睛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白皙纤细的手指落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翻飞起舞,忧郁的琴声回荡在整个空间,窗外落日散发出的金红色光芒牢牢镀在他身上,犹如一只折翼后堕入地狱的天使。
心脏越跳越快,这一刻怦然心动!
再后来突然传出Omega退学的消息,骆泽平还没来得及告白,何桐就这样在S市消失了,等骆泽平再次遇见何桐的时候,对方在学校附近经营着一家小面馆,身边还多了一个孩子。
砂锅里飘出的浓浓肉香味拉回男人的思绪,骆泽平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帮忙剥蒜,“阿桐,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何桐正在水池里洗菜,转头看向骆泽平笑道“没什么,这几年你帮我照顾安安也很多的,说到底我还要谢你更多一点。”
四人热热闹闹的吃完晚饭,没过多久何安安就开始揉眼睛,今天中午没睡午觉,现在开始犯困了。
“小懒猪,除了吃就是睡,以后肯定长得高高的,”骆母笑道。
刚回到家何安安哼哼唧唧就想睡觉,何桐愣是不让他睡,哄着陪小家伙消了半小时食才肯带进浴室洗澡。
小懒猪一沾床立刻睡了过去,盖好薄被,将房间的空调调整到舒适温度后何桐才离开。
他也累了一天,洗完澡回到房间,从抽屉里取出新的抑制贴。
尽管知道骆泽平是个Beta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可想到前段时间楼道间发生的事情,何桐在心理上的防范意识还是让他贴上了抑制贴。
手指轻轻抚摸着后腰上凹凸不平的伤疤,脑海里涌现出那张脸,何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
很快中秋节到了,大学生们基本上都放假回家了,华大附近的几条街的客流量明显下滑不少。
面店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何桐打算中秋过后学生们回来了就开业,今天来店里简单收拾了收拾,跟新聘的后厨师傅拟定了菜单,顺便交代了下注意事项。
回去经过海鲜市场买了条新鲜鲈鱼,又买了些新鲜水果蔬菜,家里还有一块豆腐,晚上可以做鲈鱼蒸豆腐,鱼汤对老人的伤口恢复有好处,何桐时不时就会买一条。
何安安最近跟在骆母身边,小的帮老的解闷儿,老的也帮年轻的看着孩子,何桐瞬间轻松了不少。
回到出租屋关上门,客厅里电视机开着,他和骆泽平基本上不看电视,有手机就够了。
这是骆泽平专门替骆母排解无聊买的二手电视,有时候放乡村连续剧,有时候播动画片,反正播什么看什么,现在正在放新闻,好像是头条新闻版面上热度最大的H市捉奸坠楼案,何桐在手机上看到过。
卧室里传出骆母的声音,“臭小子,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你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谈对象让外人笑话!你爹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供你吃饭念书容易吗?”
骆泽平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烦躁,“妈,您现在身体不好,我又欠着五十万的外债,也不想想有哪家愿意把孩子嫁给我啊!”
原来骆泽平今天回来的也挺早,何桐没去打扰母子二人谈话,疑惑何安安这个小东西跑那里去了?
何桐刚想把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下一秒被屋子里传出来的话控在原地。
“我看小桐这个孩子就很不错,长得也漂亮,也会办事儿,妈不信你这个臭小子会不喜欢?”
骆泽平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声,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喜欢何桐。
“而且小桐要是能成咱家人,这五十万说不定就不用还了,没准咱家还能借何桐亲戚家的助力往前走一步呢,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我的儿子,”骆母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
骆泽平听后语气瞬间急躁起来,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妈,你说什么呢!别说人家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算真有意思,我还是个男人!”
骆母语气愈发深重,“儿子,听妈的话,这个世道有钱你是爷,没钱是孙子!五十万不是笔小数目,娘不能看着你受罪。”
“小桐是个Omega,安安就是他生的吧。”
“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小桐提起过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肯定是散了,你要是能想办法生米煮成熟饭,让小桐肚子里踹上你的崽,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听着逆天发言,门外何桐扯了扯嘴角,悲伤倒是没有,愤怒略有一丝,但最多的还是震惊和无奈。
他实在是没想到,骆母那张和善慈祥的面孔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门内声音再次传来,“妈是个开明的人,小桐和安安我也很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咱家一定会把安安当亲孙子对待。”
“而且这对小桐和安安都是有好处的,他一个Omega带着孩子生活也挺不容易,你是大学老师,又有文化又有能力,等工作稳定下来发的工资也不少。”
“你要是和小桐在一起了,彼此的日子都会更轻松一些。”
这次房间内没有传来骆泽平的声音。
何桐在另一个房间里找到了熟睡的何安安,没开空调,小孩儿热的满脸通红,何桐心疼的擦了擦儿子头上的汗。
看来他要重新找房源,尽快搬远点。
何桐不想戳破骆泽平母子的谈话,不然彼此都尴尬,大家都是成年人,还是体面一些好。
如进门时一样轻轻走出家门,没有让任何人发现,间隔两分钟后再次开门,何桐进门时故意制造出异常大的声响,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
骆泽平打开门快步走了出来,手指下意识地挠挠鼻子,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心虚,“阿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桐装作没看到,表情一如从前淡淡笑道,“刚回来,今天晚上吃鱼,安安是不是又睡着了,你去把他叫醒吧。”
不知道是不是长身体,何安安最近这段时间格外觉多,刚吃完饭就开始犯困,明明刚才还睡了一觉,何桐就怕儿子晚上积食,奈何小懒猪怎么也叫不醒。
没办法,何桐只好给何安安揉了十几分钟的肚子才放心离开。
客厅桌子上摆着何安安啃到一半剩下的月饼,坑坑洼洼,左一块,右一坑,何桐拿起来咬了一口直皱眉头,蛋黄莲蓉馅的他不喜欢吃,突然想起自己好多年没吃过的一家老店铺的五仁月饼。
何桐心血来潮,直接去了那家店铺买了两包五仁月饼,提着月饼漫无目的闲逛,顺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沿着大变样的街道一直向前走。
不知不觉间何桐已经走到了一件餐厅前,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视线。
是他哥,对面还坐着一个十分漂亮的Omega。
Omega的目光炽热坦诚,笑容自信灿烂看向对面的臧铭,何桐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不加掩饰的爱意。
何桐呆立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曾经他也坐在那个位置,如今只能站在窗外,看着臧铭温柔绅士地替自己的爱人拉开椅子整理餐具,怔怔地盯着他们吃着自己从前最爱吃的东西。
难以下咽的五仁月饼被暴力强行塞进口中,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和多年前不一样了,何桐吃到一半就再也咽不下去,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愉快的享用着美食,杜淼淼磨了他哥好久才获得了与臧铭吃饭的机会,为此她连今天的中秋家宴都没去成。
即使知道对方有孩子,她还是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个绅士儒雅的Alpha,反正听他哥说那个Omega已经死了,哪怕留下个极度难搞的孩子,她也丝毫不介意给臧嘉乐当后妈。
“铭哥,我还想来一个布丁解解腻。”
臧铭抬手,服务员看到走过来挡住了男人的视线,也挡住了窗外那一抹黑色影子“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一份布丁,”臧铭低声开口,语速不急不徐,却撩拨的人心悸难耐。
杜淼淼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出了神,鬼使神差的来了句,“哥,你觉得草莓味的好吃还是水蜜桃味的好吃呢?”
臧铭目光淡淡的看向她,脑海中涌现另一幅画面,Omega双手合十前后晃荡,小嘴一撅委屈巴巴恳求道:“我就想吃一个桃子布丁。”
Alpha不语,修长的手指不停在电脑敲击,直到袖子一角被扯住,“求求你了!”
男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抬手温柔地摸了摸Omega可爱圆润的后脑,头发穿过指尖软软的,“不行,一天最多两个。”
Omega表情故作严肃朝天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
Alpha依旧不为所动,下一秒Omega的嘴巴快要撅上天了,扭头把脸甩到一边,嘴里开始嘟囔,什么**霸道的词儿统统往Alpha身上安,吃不到食物的炸毛小猫还故意大喘粗气,向Alpha表达自己此刻非常非常生气。
僵持良久,Alpha无奈摇头,“下不为例。”
炸毛小猫转脸欢呼雀跃,激动地扑在Alpha怀里,大叫万岁!
“铭哥?”面前的少女Omega面含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草莓吧,”臧铭微微露齿轻笑道,“适合你。”
窗外何桐伸手拍打着胸口想要压下那份难言的痛苦,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压迫着他的胸口,直到手臂越来越无力,直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阴暗的情绪在胸膛中顽劣滋生,何桐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冲进去掐住对方的脖颈,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愤怒的权力,用尽最后的力气强迫自己转身离开,何桐扶着墙壁踉跄着走进旁边昏暗小巷子,一直往里面走,一直走。
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黑暗之下也有光明的地方,光明之后是更深的阴暗。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条小巷没有尽头,直通黄泉地狱,灼烧干净自己罪恶的□□与灵魂。
不再痛苦,不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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