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风踱步于繁华的闹市街道中,耳边的喧嚣声仿如未闻,他抬头望向天边的云,钟菱那决绝的眼神,恍如昨日重现:你可听到了,如今,我这恶名因为你,远扬的更加彻底了呢!这店,我已经开了十六家了,你说待折香开到遍地生花时,你便会来回来取,小骗子,你何时来?贪财算计如你,当真要便宜我吗?
哼,你让我对你的铺子负责,待你来时,我倒要问问你,我的名声,你可要如何负责?
想是这太阳太过毒辣,竟刺得眼里有了雾气。
楚尘风凝了凝神,又轻哼一声,甩开袖子大步径直往自家店铺走去。
远远便看到一个妙龄少女迎了上来,这少女眉眼带笑,清秀端庄:“公子今日来的晚了些,这几日各店陆续把账簿都送了过来,公子可要看一看?”
“今天小爷心情好,要去清风楼转一转,这劳神的账,就劳烦盈姑娘你了。”
看似云淡风轻的说罢,他撇了一眼自家招牌,在店里溜达了一圈,稍作停留,便又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去。
这少女满怀希望盼着他来,满眼失落望着他离开。
自内堂走出一位素衣妇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女儿,刚要张嘴说教,那少女先她一步搀扶住她,轻晃着她的臂膀,少女软糯娇憨的言语截住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训诫:“哎呀娘,您别再唠叨我了,我只是看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难过罢了。谁不知道,他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去清风楼。”
那妇人看着公子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
“娘,你觉得,小公子还会回来吗?”
那妇人一听此话,面色更沉:“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你只需记住:小公子和楚公子,他们二人既是我们的主子,又是我们的恩人。而我们,只是下人!”
“我当然记得小公子是我们家的恩人,只是……”
看着自家女儿落寞的表情,为人母自然是心疼,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楚公子和小公子一样,都是有大才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又怎么能入了他们的眼。我们不要妄想高攀,也高攀不起,你可明白?”
曾几何时,小公子虽是个女子,却是她一家人心中如神般的存在,所以自己才曾经是那般讨厌他,凭什么他一来便霸占了自家小公子的院子和铺子,不顾自己和旺子铁生的阻拦,就那么大刺刺住了进来。
是小公子带着自己一家人千辛万苦开起了这个折香铺子,凭什么他和娘只谈了寥寥数语,娘便如此信任他,不光任由他霸占着自家公子的房子,还让大家认他做主子。
自己第一次听到有坊间传闻,说小公子不是有急事回了故地,是被他给害了。也曾跑去质问他,是不是他害了自家公子,他头一次对自己辞严厉色,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没人害小公子,小公子一定会回来,小公子答应过他,等他把铺子开到遍地生花时,小公子便会回来收。
娘竟然信他的鬼话,自己是不信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对他的态度开始有转变的呢?是从他对店铺呕心沥血,还是从他不厌其烦地听自己讲小公子的言行喜好,吃小公子吃过的东西,用小公子用过的器具,痴痴地走小公子走过的路,做她做过的糕点,过她过过的日子。
那些细枝末节,慢慢打动了自己。自己也信了他定不是害小公子的人。
懵懂的女孩终于发现,原来这个看似风流不羁的男人,竟有一颗最专情最纯净的心。
她真得很羡慕小公子,有这样一位知己。
渐渐的,她对他越来越关注,越来越上心,他虽然不常来店里,但是不管多晚,总会回院子里住。她每日不管有多累,也总是默默的等他回来,为他奉上一盏茶。
直到有一天,娘发现了端倪,板着脸告诉她,小公子对于他而言,是个时刻挂在心尖上的人,而自己曾偷偷爱慕过的小公子,竟然是一个女子!
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思。
自己偷偷把这事告诉了旺子他们,他们竟是不信。别说他们不信,自己也不敢相信。
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像楚尘风这般人物,能死守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等心上人吧,仅此而已。
少女努力按压着心头的一丝酸涩情怀,神色渐复清明,是啊,只有那样蕙质兰心与众不同的小公子,才能配这样的他。
自己还肖想什么呢。
清风楼,阳城郡司里街最有名气的乐馆。
百米长廊灯火明亮,两侧数十步一阁,屋檐高挑精致巍峨,雅致中透着些许奢华。
正厅台上有各色装扮姿态妖娆的美人们正在弹奏着小曲,妆容各异,或素雅秀丽或艳若繁花,声似莺啼余音袅袅,台下的看客亦是听得如痴如醉。
这里的头牌乐女卿卿姑娘,是楚尘风的老相识。
楚尘风刚入其正门,清风楼的管事常妈妈便眉开眼笑迎将上来:“哎呦,我说这一大早的,院子里就来了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原来是贵客要临门,楚大公子,您可是有多日没来了!”
楚尘风笑眼弯弯道:“常妈妈您莫要取笑楚某了,您这乐馆每日里达官贵人往来如织,我楚尘风算是哪门子的贵客!”
“楚公子可折煞老身了,阳城郡哪个不知道您楚大公子是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呀!您可是我们的财神爷!我们卿卿姑娘可是一直惦念着您呢,昨日里还和我念叨,您好久都没来听曲了。”
二人边寒暄边踱步来到沁馨阁门前,常妈妈抬手一敲,不过片刻,门便开了,自房内走出一个年芳二八,面若出水芙蓉,气质清丽的女子。女子看到楚尘风,明眸闪过一丝羞涩惊喜,随即手心相和向前倾身一礼:“见过楚公子。”
“我就不打扰两位吟诗谈曲的雅兴了。卿卿啊你可要好好招待楚公子。”常妈妈说完,嘴角含笑掩好门便识趣离开了。
卿卿姑娘为楚尘风奉上茶点后,莲步生花,袅袅落定于对面:“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可还是丽人醉。”
楚尘风笑的肆意:“卿卿姑娘当真是蕙质兰心。”
美人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叹时光,亦梦亦幻。
昨日暖意尤未散,
此心缱绻,已化作片片愁肠。
忆故人,容颜易醉。
皓腕凝霜今犹在,
此情不移,已然是寸寸相思。
问上苍,何为情深缘浅,
握不住,放不下,笑颜中一抹霞光。
望一眼,便知情根深重。
一念喜,一念悲,皆因你弹指成殇。
情浓,心动,恍若一梦。
只一次擦肩,许一眼千年。
你的笑意,是我未曾拥有过的欢喜。
若真,若假,不悔沉溺。
掬一捧月色,换此生不相离。
美人轻抚琴弦,温柔缠绵略带伤感的歌声让人听着越发的愁肠百转,楚尘风心中黯然,自己当初就是被这首词曲打动,至今听起来依然是久久不能回神,正如曲中所言,握不住,放不下,你,究竟在哪?
一曲作罢,卿卿望向楚尘风,只见他目光游离面色戚戚,等了一刻钟,依然不见他有只言片语,只得轻咳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公子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奴家这里又有一个消息,一直在等公子前来,想说与公子听,不知是否能令公子展颜。”
“哦?卿卿姑娘向来消息灵通,这次又探得何奇闻异事?”
“前日里,济仁堂王掌柜的独子,曾来我阁中听曲,酒醉之余曾言,上头有令,让他父暗地里探查一个女子,言那女子身上有伏虎令的下落。”
楚尘风轻笑道:“哦?江湖中关于伏虎令的传闻屡见不鲜,这么多年过去了,各大门派对伏虎令的执念依然如昨,有人探查寻迹本是平常事。但济仁堂堂堂一个远近闻名的药铺,竟也觊觎它,倒也是新鲜。”
“奇不在济仁堂这个药铺本身,而在于它的渊源。”
卿卿顿了顿,起身走到楚尘风身旁,为他点茶,随着缓缓茶水声压低了嗓音:“那王公子酒兴正酣时,曾夸口自家药铺的来历非同寻常,待他烂醉如泥时,奴家试探问询了几句,他竟言这济仁堂的归处,是大公子府。”
此言未落,楚尘风的眼中凝聚了光彩:“大公子府?”
“正是!”
“依姑娘之见,此言有几分真?”
“奴家愚钝,真假虽无从分辨,但这济仁堂能于这一众药铺中始终屹立不倒,问诊之人非富即贵,而那王公子一向欺行霸市,嚣张跋扈,恶事做尽却无人敢问,若如此看来,是有几分可信的。”
楚尘风噤声不语,许久才抬眼望向眼前佳人:“倘若他真和官家有牵连,那这件事到此为止,姑娘莫要再因为楚某向此人探询任何消息,以免惹祸上身。”
“若能助公子达成心愿,奴家定当全力以赴,亦无惧无悔。”
此言一出,一人惶恐一人期,楚尘风目光闪躲,竟是不敢看佳人的眼神:“卿卿姑娘,你知道楚某心有所属......”
“公子莫要有负担,奴家出身低贱,从未有过奢望,能被公子视为知己,已是奴家之幸。奴家感念公子的恩情,若没有公子,奴家又怎能在这里安身立命安然度日。卿卿只是希望终有一日,公子能达成所愿,别无所求。”
美人言辞恳切,楚尘风更觉得周遭空气倍感压抑,虽然一开始他便向卿卿姑娘言明了自己的立场,但心中愧疚难免:“作为朋友,若他日姑娘有求于楚某,楚某定当竭尽全力助姑娘达成心愿,唯愿姑娘他日觅得良缘。眼下楚某有些急事要办,今日便先告辞了,再次谢过卿卿姑娘!”
看着他急匆匆离去,卿卿姑娘心中五味杂陈,朋友也罢,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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