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南渡·读档(九)

几人再次踏上前往余杭的路。

不同的是,他们这一次足足在云城停留了半月,云溥心也不再自己一个人在云城探查,而是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

但寻北还是发起了烧,又同样做了梦。

只是这一次似乎又有所不同。

梦里,她依然躺在床上,却听到那个人玩味的对她说:“薛寻北,陈瑛泽和牧寄的故事,又何尝……不是你的未来呢。”

寻北开不了口,只能听她自顾自地说:“你啊,你信命吗?”

“——这是命啊,薛寻北。”

寻北睁开眼睛,冷笑。

她当然,从来不信。

再回过神四顾一番,果不其然,饶修远和沈诗已经上了山采药,她迷迷糊糊的喊“六师姐”,岑玉山却都来不及反应,信号弹便在天边炸开。

“师兄,我也去!”

“二师弟,你留下来照看北北和六师妹。”

寻北看着乔半莲和岑玉山的背影,心里一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保全所有人吗?

“六师姐呢?”

寻北撑着站起来,看到云溥心,问道。

“你放心,阿寻,我们当中只要你好好的,就没有事。——你快去歇着罢。”

寻北看到云溥心和陈双甚至万俟间都在章书语附近,便放了心,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一边也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天色渐晚,乔半莲和岑玉山带着刘英和饶修远下了山,相安无事,那吹笛的姑娘也没出现。只有沈诗依然命丧在那八卦阵中。

.

“六叔,能不能给我也算算?”

-跟着听听。

-离开。

寻北百无聊赖看着刘英算的命格,再一次站在了这个选项面前。

章书语的命格?

寻北这一回却有些好奇,任由万俟间、万俟珂、陈双和云溥心都凑上来,也没动地界。

“当然,姑娘乐意听,那也是刘英的荣幸。”

刘英摆好了龟甲,念了咒,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掐了火,看着那龟甲上的裂纹,半晌,先是笑道:“诸位果真都非池中物,每人命格都有奇异之处。——姑娘想听哪一方面的?”

章书语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岑玉山,道:“姻缘。”

“姑娘的姻缘……”刘英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多情还被无情恼,浪子回头,为时已晚。姑娘,且行且珍惜才是啊。”

章书语一听便气恼起来:“你这人,休得胡言乱语!什么叫浪子回头?”

刘英也不恼,只问:“殿下也想要算一算么?”

万俟珂却摇摇头:“我同四弟便是来凑个热闹,对命格只说却是不感兴趣的。”

“这位道长呢?”

云溥心一愣,笑道:“机会难得,我倒想听一听我的命。”

刘英默不作声摆好新的龟甲,边烧边问:“道长呢,想听什么?”

“我……算气运。”

刘英挑眉:“气运?……那我便也只能泛泛的同您说,虽有波折,但——还不错。”

.

“六师姐。”

章书语背对着寻北,身影隐在阴翳当中,寻北无端觉得有些悚然。

“六师姐?”

片刻,章书语低低道:“阿寻师妹,确是天生好命。”

“你果真都听到了。”

是夜,刘英也像上一回一样找来了。

寻北漫不经心听着,发觉他们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个人。

正是章书语。

“六师姐,这……”

“但是薛寻北我告诉你,气运之子又如何?我还不稀罕和你争,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靠我自己也一样可以走在你的前面!”章书语忽然转过身,语气激动道。

寻北却松口气,笑了:“我叫你一声六师姐,你已然是走在我的前面了。”

她此前一直觉得奇怪,章书语为什么要对她用换命之阵,早有猜测大约是这一晚的问题。是故她追出来,早已做好了要和她打一架的准备,此时见到章书语这副愈加亢奋,但却丝毫毫无气愤、不平的状态,便松口气。

又或许,是那个吹笛的姑娘。

他们掳走章书语又还回来,这之间动了什么手脚?

“薛寻北,你这算什么?”章书语不知是讽是喜的笑了笑,“争高下,我们各凭本事。”

“师姐,你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么?”

章书语一愣,叹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终归是圣人所言,每个人有所差异也是在所难免……就譬如你气运加身,我们却都没有,这又怎么能说是公平呢?”

寻北看着她,良久,也笑道:“……六师姐说得对。”

.

一路顺利,几人便很快的进入了余杭城。

寻北这一回没上街上转悠。

她一点儿不想同万俟珂那样的人打交道,此时也想刻意避开,便一直呆在屋子里头,回忆在余杭城里都会发生什么事情。

先是在花楼里找了岑玉山,又到后山——

后山。

在后山看到那棵被锁住的海棠树,还有换命阵——还遇见过一个人,林侪。

寻北想起上一回仓促离开,还没有来得及去后山再探一探那棵树。

打定主意,寻北便走出客栈,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等等。”

寻北走到半路,被人拍了一下肩。

“喂,还记得我吗?我是‘椿’,嗯?记得吗?”少女愉悦的笑起来,似乎不是在试探,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早已笃定她记得这件事。

寻北确实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再找的岑玉山之前,她还遇见了这个奇怪的少女,许了她一个承诺。

但此时初到余杭城,在这一次的世界线里,她应该还没有遇到她才对。

“你在想什么?嗯,让我猜一猜……”椿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耍赖?你可不要不承认,你确实许了我一个承诺哦。”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还在街市上,寻北恐怕已经拔刀了。

椿不无得意的看着她惊讶的脸,道:“我跟你说过的,你不是一般人,我也一样不是。”

寻北迅速思考着眼下的状况:可以确定的是,椿并没有灵力,也并没有武功,如果只是想凭借这个当作把柄逼她做什么也不可能——谁会相信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你不用想。”椿无奈道,“我没想威胁你什么。况且……我今天是来帮你的。”

寻北扬眉:“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跟我来。”

兜兜转转,寻北最终跟着来到了和春风不度遥遥相对的……南风馆。

椿得意道:“这两家呢,都是我家的产业。你不用拘谨。”

寻北:……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寻北坐在南风馆的雅间里喝茶,不耐烦道。

“别急呀。”椿在抽屉里翻找片刻,拿出一个盒子来,推到她眼前,“先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寻北狐疑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倏然一震。

良久,她颤着声音问:“……为什么,是两朵?”

盒子里,两朵血染红的簪花静静躺在里面。

寻北记得那道气息,是岑玉山的没错。

“你还记得第一次那些事情罢?”椿不紧不慢问。

“永生难忘。”

即便如今寻北更怕失去他,但不代表曾经他亲手将她推进牢狱那件事她就可以淡忘。

寻北其实很矛盾。

她想要保护他,但她也不能不恨他。

“你不用那副表情。”椿叹口气,问,“乔家那个人,可有为你卜算命格?”

寻北哂笑:“他说我是气运加身。”

“是啊,薛寻北,所以你就应该知道,不管你这么做,都不会死。”

寻北默了默,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不敢置信道:“那么,我入狱的那一次……死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的好师兄,岑玉山啦。”椿道,“不论是第一回还是第二回,他永远逃不开为你们而死的命运。”

“你说什么?”

“第二回的事情你清楚。但第一回你没走到头,所以你不知道,你临行刑那一天,岑玉山用掉了最后一张请神符。”

“……即便是他请了薛瑎下来,也罪不至死吧。”

“罪?”椿讥笑,“你以为他是被迂腐的万俟家人迁怒而死的么?哈,你不是符修,不知道也不奇怪。这请神符,分许多种不同的规格。规格越高,请到的神能帮你的就越高,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相应的越大。”

“你大概没想过吧,那张请神符就用去他的命。所以薛瑎才能突破规则的限制,来人界救你。”

寻北愣愣的回想着那个时间线上的岑玉山,大脑仿佛宕机般一片空白,只有耳边嗡鸣作响。

良久,寻北才理顺思路,低声问:“……所以,第二次,本来该死的,也不是他,是不是?”

椿打个哈欠:“我哪里会知道呢。是不是你自去瞧瞧就是。这东西呢,你愿意留着便拿走,不愿留着便替我拿出去扔掉,别搁在我这里。晦气。”

寻北:“……谢了。”

寻北出门的时候已是夜里了。

她猛然想起后山的事,赶忙从南风馆跑出去,便迎面撞上了也刚好从春风不度出门的岑玉山。

寻北:……

岑玉山:?

寻北要承认,此时她最想见到的人确然是岑玉山——哪怕他是刚从花楼里出来的。

方才椿虽然说着要她自己去看,但最后还是给她一段留影石,要她自己看完再回去。

正是他们一行人在金陵城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真凶”章书语的那段。

不一样的是,这是以岑玉山的视角来录的。

寻北不知道椿是怎么做到的。她没兴趣深想,只看着他一步一步把自己送上刑场。

那一夜她听到声响,去房里找他。

但实则还是晚了一步。在那之前……

“……大师兄,这本来跟你没有关系。你把我交给他们罢,我……”

章书语推开窗进了岑玉山的房门,脸色颓败,和如今对比很鲜明。她这样说,是确实不想活下去了。

岑玉山没答,只说:“六师妹,你走吧。”

“师兄!那个规则本就是人定的,到了你这一辈,你……”

“六师妹,你知道什么,但是你不能说,你也不想杀了他的,对吗?”

章书语的眼泪便从眼眶里慢慢流下来。

“那就够了。”岑玉山看着窗外星河缀满,缓缓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没有我在,也早晚会查清楚的。而保护你们……是我该做的。”

“六师妹,你不用自责悔恨什么。我叫你一声六师妹,我便要护着你。仅此而已。”

章书语翻过窗的同时,房门便被敲响。

……

.

“北北,你在做什么?”

寻北望着岑玉山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突然很想把那些事情都忘掉。她愉悦起来,道:“你在春风不度做什么,我就在南风馆做什么。”

“胡闹。”岑玉山不无嫌恶的看着她身后还在腻腻歪歪喊“小姐姐”的小倌儿,寻北有理由怀疑销声匿迹很长时间的小倌儿是特意被派出来恶心岑玉山的。

寻北好奇道:“所以,师兄,你在春风不度到底在做什么啊?还是说,那儿的姐姐,果真美的独一无二?”

岑玉山听着寻北纯粹好奇的声音,无端觉得烦躁,默了片刻,还是解释道:“我来找人。”

“找人?”

岑玉山点点头:“嗯。找……我的胞妹。”

寻北狐疑道:“胞妹?什么胞妹要在花楼里面找啊?”

岑玉山目光悠长:“我只是听人说,似乎在这里见过她,便来试试看罢了。你这拿着什么?”

寻北赶忙护着身前的盒子,把它塞进胸口的位置。

“没什么。”

岑玉山蹙起眉头,义正言辞:“那种地方的人给的东西你也敢收?”

寻北不回话,抢先一步走在他前面,声音远远的传过来,竟有三分晴天:“走吧师兄,我们一起吃饭。”

寻北完全的忘记了章书语的事情。于是回到客栈时再见到她时还松了口气,噔噔跑上楼:“六师姐,要不要一块儿来吃饭啊?”

章书语正待拒绝,却看到她身后的岑玉山,于是又点点头:“好。”

.

直到寻北被告知第二天就要到那座后山上接受历练,接应二位殿下的人已把人接走了,她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这一次她终于避开了万俟间的死,而章书语还毫无异常的跟着大队伍在一起。

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吹笛子的姑娘身上。

但寻北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滴,恭喜宿主完美通过本次剧情点,即将进行下一剧情点前的初始存档……”

寻北思绪被提示音打断,听罢却眼前一亮:“我随时都可以读档到这里吗?”

“只能读档一次哦,宿主。”

“那就够了。”

北北和师兄总是有奇奇怪怪的默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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