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南渡(五)

春风不度是余杭开的最好的花楼,里边的姑娘各个都水灵灵的,招人疼爱得很。

不过寻北本是姑娘,也懒得变个小公子混进去,于是最终她便选了最粗暴的法子——翻-墙。

春风不度是一座高楼,寻北站在房梁上观察了一会,找了一间似乎没人的房间,暴力破开紧闭的窗子,翻身进了屋。

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不成想却直直撞入一少女惊惶的眼里。

那少女原是坐在梳妆台前,那儿不知为何是个死角,寻北查探的时候并未太细致,只瞧着里头器具规整,也没有客人,床上也洁净,便想着没人在里边,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少女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声音轻如羽毛,挠的人心肝发痒:“你是谁?”

寻北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若她是个男子,实在也是会犯罪的。

不过,在花楼里的话,应该也不能算作犯罪罢?

胡思乱想之际,那姑娘已拔了发上贵重的金钗,毫无技巧生硬的朝她刺来。

寻北才回过神,一只手轻松的擒住少女仿若无骨的纤细手腕儿,另一只手竖在嘴边:“嘘,别出声。”

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她,寻北继续解释道:“我家里有人走丢了,我来这里寻他。姑娘能不能就当作没看到?”

少女很快冷静下来,眨眨眼笑道:“我当然可以当作没看到啊。可是姑娘,你私闯我闺房这件事也总要有个交代罢?”

寻北蹙眉:“好,总归是我不对在先。你想如何?”

少女又坐回镜前,便描眉边道:“嗯,我还没有想好。”

寻北想了想,拿出一张传讯符:“如此,这传讯符便给你,他日你有难,我救你一次。”

少女却将符递回去,摇摇头:“谁要你救呢。这样,我叫椿,便是庄周《逍遥游》里提过的那个字,你知道的罢?”

寻北点头。

少女说:“你只肖记住我的名字,他日我去寻你,你要答应帮我一件事。”

寻北笑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

少女说:“我看得出你不一般,我也不是一般的女子。所以呢,我相信我们有这个再见的缘分。”

寻北觉得她的话有趣,不禁多问一句:“若是当真无缘呢?”

“那这个约定便不作数。”

寻北说:“行。最后一个问题。”

少女画好了眉毛,转过头扬眉看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而是会跟你谈条件?”

少女也笑,掰着手指头数:“第一,你是修仙之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背负杀孽。第二,来这里寻人的姑娘我见多了,都是苦命人,能有多恶呢?不过嘛,最主要的还是这第三:我啊,会瞧面相。一看一个准儿!我见你第一眼便知道你不会对我如何的。”

寻北失笑:“那我便信你一回,但愿再见时你的要求别太让我为难。”

椿摇摇头:“不会的,你放心。还有……我猜,你要找的人,在出门右转的厢房。”

寻北一愣,依言推开门,右转走向那间锦绣厢房。

她在门前听到了她师兄的声音,于是也便毫不犹豫踹开门,嘴角还挂着冰寒的笑意:“岑玉山,你真是好兴致。”

岑玉山此刻正是左拥右抱,娇娇软软的姑娘将他围在桌前,有说有笑,看见她来也只是怔愣片刻,随即笑道:“师妹,过来。”

寻北厌倦极了他这副轻浮的作态,只是黑着脸站在门前。

姑娘们早见惯了这类情形,观察着岑玉山似乎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半晌,寻北突然笑起来:“是我打搅师兄的美事了。”

岑玉山一怔,面上仍是笑着点点头:“无妨。师妹不如也进来,我们一同……”

“不必了。”寻北打断道,“我是替那位殿下来寻你,只是时机不凑巧,便罢了。”

言罢,寻北转身就走,不再听他说什么。

寻北又回到街上,想起自己还买了簪花揣在袖中,也当真是把她一番心意全都喂了狗了。

她此刻心情极差,故意逆着人潮向冷清的地方去,等她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已走在了爬上余杭最高那山的路上。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此番历练的任务地点。

寻北想了想,觉得在山上散散心,顺便也可以先来探一探这个任务地点,一举两得,也便顺着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寻北觉得自己和海棠花有很深的缘分。

她的家、她的师门连同这山,都满栽着许多海棠树。此时正到时令,都争先恐后的开放,风一吹便是一场花瓣雨,倒是浪漫极了。

寻北凭着直觉往前走,最终停在一棵老海棠树前。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粗的海棠树。得有两人合抱宽了,上面缀满了花,乍一看煞是震撼。

“就是你在喊我么?”

从她上山时便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感召着她,吸引着她过去。

那树似有所感般,花枝轻颤,花瓣儿也尽数落在寻北头上。

寻北看着这棵树,想了想,放出神识探了探其根底。

那偌大的树下也藏着偌大的根,几乎是她手臂粗,八方伸展,好不壮观。

只是,最粗壮的主干上却浮着许多符咒,无形之中变幻出一道道锁链,一点点汲取那树千百年的积蓄的养分。

难怪这树虽然表面如常,但却隐有颓败之势。

-离开。

-询问详情。

寻北没想到这里会抛出选项来,看着那些花瓣似乎也都带着些枯败,不觉伤心起来。

但此时寻北心里如一团乱麻,而那些吸血的符咒也来历不明。

寻北问:“但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吹起来,挟裹着某种古怪的味道。寻北警觉的转过身,再顾不上身后那树更加剧烈的颤动着枝叶。

长靴轻踩落花,寻北望着远处逃得飞快的人,眼前出现一个选项。

-追上去。

寻北确定她能追上。

来不及犹豫,她闪身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人轻功也极上乘,借山的地势躲藏身形,寻北追着他半个时辰,却还是遥遥差着一段距离。

这场追逐战逐渐从山上转而到了山下,那人穿梭在人潮涌动里,寻北紧随其后也难免几分混淆;但她毕竟人中龙凤,紧咬着他不放,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身影却突然停在了人群中,转过身,那是一张极秀气的少年的脸,朝着寻北眨眨眼睛:“姐姐,别追了,别追了,我认输还不行嘛?”

寻北抱臂站在他面前,确保他不论往哪里跑自己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追上,才不紧不慢的审视他一番,问:“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疑惑道:“姐姐,明明是你非要跟着我跑呀。”

寻北懒得听他油嘴滑舌狡辩,揪着他的衣领,冷声道:“你最好别在这给我装傻充愣。否则……我今日心情不太好,只好拿你出气。”

少年一缩脖子,看起来很是胆怯:“别别,姐姐,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寻北森森笑:“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你最好在我耐心耗尽之前,给我个合理的交代。”

少年笑嘻嘻道:“我是看姐姐长得美,本想跟在后头看看姐姐家住在哪里……”

寻北还在笑,但笑得他毛骨悚然:“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种谎话,会有人上当么?”

少年眼睛滴溜溜转,乍一看那神态竟和寻北有几分相似。

他瘪瘪嘴:“姐姐,这样不公平。”

“公平?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少年却恍若未闻,继续道:“这样吧姐姐,你问我一个问题,那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寻北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是眼下街上众目睽睽,方才追逐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眼球,鸡飞蛋打;若是还当街打人……恐怕是要走一趟衙门了。

寻北气笑了:“算你厉害,行,你问吧。”

少年说:“那姐姐,你先放我下来。”

寻北翻个白眼儿,不情不愿松开手。

她抬起头,却见少年在日光明媚下咧嘴一笑,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少年伸出手,道:“姐姐好,我叫林侪,双木林,吾侪的侪——你叫什么名字?”

寻北挑眉:“这就是你的问题?”

林侪期许的点点头。

“行。我叫薛寻北。”

林侪弯弯眼睛,喊道:“北姐姐。”

寻北:“……你跟我在这表演红楼梦呢?还北姐姐。少废话,该你回答我了,跟着我干什么?”

“嗯……”林侪说,“我怕你有危险,所以跟在后面看看!”

“那你被我发现了跑什么呢?”寻北不信他的说辞,看他这般不配合,转头就走:“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滚吧。”

“姐姐等等!”林侪三两步追上她,拉住寻北的衣摆,可怜巴巴的样子,“姐姐,让我跟着你吧。”

“放手。”

林侪死死拽着她:“我不放。姐姐,就半月,行么?半个月以后,我保证告诉你实话。”

“滚。”

寻北甩甩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也不理身后紧紧跟着她的林侪。

彼时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单间桌上早就摆好了小菜,只有万俟珂和岑玉山两个人在。寻北回到客栈,站在包间门口,里面的对话就悠悠透过门缝传过来。

“玉山,我是当真中意你。”万俟珂随意夹着小菜,也不要人服侍,漫不经心道,“这宫里啊,如果人人都能如你这样知进退,懂分寸,大约能够少许多枉死冤魂罢。”

“殿下说笑。”岑玉山也不动声色,端坐在桌前,也不动筷,只是挂着笑,看着还有一点儿虚假。

“唉……玉山啊,哪怕你是个修道的,也是可以有道侣的,不是么?”

“殿下是要为玉山说媒?”

同一时刻,寻北站在门外,林侪在她身边探头探脑:“姐姐,里面的人是你师兄吗?”

这人从外面跟到里面,阴魂不散,搅得寻北更是心烦,她看他一眼,敷衍道:“是又如何?”

“他和里面那位姐姐看起来很熟。”

“你从哪儿看出来熟的?”寻北语气不善,推开门往里走,一边道,“林侪,你乐意跟着谁就跟着谁,我管不了你。但你别来烦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好啊。”林侪好像完全没看出她的烦闷来,也没听见她话里的胁迫,傻乎乎笑着道,“那我明天再来寻你,北姐姐,明天见。”

屋里万俟珂长叹一声:“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装傻。我知道,你不就是对那……”

岑玉山却难得打断她:“殿下,玉山一心向道,寻仙飞升,至于道侣的事,倒也不必您亲自为玉山费心。”

与此同时,寻北也从外面走进来,却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不语。

反而长公主笑起来:“瞧她,是都听见了罢。”

她一边招呼侍女为寻北添个碗筷,一边道:“你倒也不必这样防着本宫。本宫再是喜爱你师兄,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

这下岑玉山和寻北都沉默下来。

万俟珂倒也不说什么,也开始默默吃饭。

寻北这夜睡不踏实。

因为她想起一桩事。

也便是白日里她从春风不度出来上山的过程当中,不止林侪,似乎还有个人在不远不近跟着。

今晚六师姐和万俟间都未归,她又想起那道尾随她身后的气息确实同章书语的有七八分相似——

还有林侪。

毕竟还是个孩子,做事毛躁,寻北之所以没有追究下去,便是因为她一早便看出林侪腰上那块上好的血玉产自鹤江国。

鹤江国和本国世代交好,可突然也出现在这里,也很难不让人起疑,她才想着多问两句。果不其然,那孩子也不是个傻的,守口如瓶的样子,她便也不多探问。

想来也不该她关心这么多。

但寻北仍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寻北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着去寻岑玉山,跟他提一提这事。

然而思及今日在春风不度的事情,寻北也不想拉下脸去找他。

然而夜半三更,却是岑玉山自己,叩开了寻北的房门。

今天 发两章 大概在晚饭之后

因为 没想到 读档之前的内容比预计多写了两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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