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岑玉山和乔半莲循着信号弹的方向找来,却只看到饶修远一个人颓然坐在崖边,怔怔往下看。
岑玉山怪道:“五师妹呢?”
“方才我同师姐一同采药,不知踩到哪一处机关……我一晃神……”饶修远不忍再说下去,反而将脸埋在手心,不再说话。
岑玉山和乔半莲对视一眼,看着那断崖下白云缭绕,很是有些古怪,便知沈诗恐怕凶多吉少。
她职业本身也是偏向后方作战,因此不曾精进轻功;此后也是要常驻在宫里炼丹的。谁也没想到这小小荒山,采个药也这样凶险。
“九师弟,这不是你的错。”乔半莲安慰道,“……是我们多有麻烦你与五师妹,却不想连累得她……”
饶修远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仍然站起来:“师兄与三师姐也不必自责,这是我和沈师姐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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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乔半莲盯着那白云缭绕的雾,凝重道,“这分明是座土山,怎会有这样高而险的崖?又为何莫名有机关设在其中?”
饶修远定了定神,站起来道:“我猜想这里大概是哪一家人自圈种药的地界。草药很丰富。”
乔半莲走到崖边,看着地上那个显露出来的机关,皱了皱眉:“八卦阵。”
“八卦阵?”岑玉山不敢动,便只站在原地,“三师妹原是专精此道的,如只是普通的八卦阵……”
乔半莲道:“普通,但并不简单。这解阵,最怕的便是对方以不变相应。”她在土地上踏了踏,又无端见到崖边突兀长出的一棵丑松树,道,“我猜,这一处的阵眼在这棵树——伤门先出,难怪……但也足够狠毒。”
岑玉山曾经跟着师傅学过一阵子。
伤门五行属木,旺于春,预示伤病。
故而破此门,则拿了五师妹的性命么?岑玉山一瞥身边的饶修远,叹口气,心里一阵愧疚,末了也只能拍拍饶修远的肩膀,沉默而立。
乔半莲也不管他们,自顾自折了那树最上的一根松针。
霎时间那白雾散开,露出山下看不到底的景;然而天光骤然消失,三人抬起头,看到一片极大的乌云遮住阳光,不一会儿,大雨瓢泼而下。
乔半莲松口气:“原来最难不过开头。既是五行属水的休门,便朝北行罢。”
她正要抬步,却看到岑玉山仍然立着没动,看了她一会问:“师妹,我们如果想要离开这里,是不是只需要找到生门?”
乔半莲一愣:“是这样没错,可是在这土山上……”话音戛然而止,乔半莲恍然悟道,“原来是这样!生门五行属土,居东北方艮宫——该往东北方走才是正解。”
三个人往东北方走,乔半莲道:“幸好师兄你也略懂一二,不成想这阵的混淆竟在此处。”
岑玉山颔首,跟着到了艮宫位。
却见一男子高束长发,迎风雨而立,背上背了长刀,上前拱手:“三位留步。”
这阵原本不设置太多玄机,因而生门处有人守着,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本不值得担心,因为以乔半莲和岑玉山的武力,放眼天下也难寻敌手。
岑玉山也回以一礼:“请阁下赐教。”
男子将一整壶酒全洒在刀上,大喝一声,将刀挥得生风。
岑玉山身形不动,而那刀在距他只剩半寸时,人却忽然没了踪影,片刻后又如鬼魅般出现在那人身后:“冒犯了。”
“大师兄等等!”
乔半莲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岑玉山闻言一蹙眉,但也收了剑入鞘,那男子悻悻回过头:他知道,如果没有乔半莲那一声喊,他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那厢却听得乔半莲试探一般颤声唤道:“六叔?”
那男子浑身一震,看着乔半莲半天,视线又落在她腰间带着的那把剑,最终重重跪在地上:“二小姐?……老奴该死!”
乔半莲也震惊极了,没想到许多年前一别,再见竟然差一些刀剑相向,甚至亲手杀死昔日有教养之恩的家人。
“六叔快起来……您怎么会在这里守阵?”
男子长叹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小姐,别来无恙?”
乔半莲垂下眼睛,默了默,点点头:“我还好。”抬起头看了饶修远一眼,又问那男子,“六叔,伤门破门之后,可有见着一个姑娘?……那是我五师妹。”
男子听得心惊。她说的隐晦,但实则是在告诉他,伤门拿走的那条命是自家小姐的师妹!
男子一擦额角的汗:“二小姐,这些事情,老奴也不大清楚……小姐此行这是要去哪里?”
“正是余杭。”
男子松了口气,道:“不如随老奴一块儿到余杭去问问大少爷这事儿,您看如何?”
乔半莲和两人对视一眼,道:“也只能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的马车还在山下,也得快些回去看看阿寻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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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下山时,寻北已经休息了很充足,天色也暗下来,见到他们下来便迎上去:“师兄,师姐,怎么这么久下来,有没有受伤?”
三人状态也不大好,沈诗的事情终究影响到三人心情,此刻沉默良久,竟是饶修远先开了口:“……你大师兄和三师姐都无事,你且放心。只是……”他顿了顿,吸口气,“只是九师兄没保护好你沈师姐……”
寻北一愣。
但也不再说话,拉着几人坐下。
又问:“咦,这位是?”
乔半莲道:“这是我家的管家,也是我的先生。名叫刘英的。”
那汉子留着胡茬,此刻笑道:“这位是小姐的小师妹罢?同小姐一样喊我六叔便是。”
寻北也一一应是,想了想,还是问:“师姐,你别嫌我多嘴。我就是好奇……为何是‘六叔’,而不是‘刘叔’?”
乔半莲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儿时叫不清楚人家,总是‘六叔’‘六叔’的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夜里,乔半莲又来找寻北。
“阿寻,你说五师妹她……唉。”
寻北知道,乔半莲听说这件事一直很自责。毕竟是自家的八卦阵害死的自家师妹。
“三师姐也觉得自责么?”
“也?”
“是啊,”寻北看着天上一轮上弦月,道,“我也自责啊。你说,若不是我这一病,他们两个也不至于要去山上采了药来给我。”
回来时饶修远便沉默着将药一股脑儿塞到她怀里,硬邦邦嘱咐着混着一块儿生吃了就行,分三天。
此刻吃了药不久,寻北感到药性发作了,好了许多,也不禁有些自责。
所有人对她都很好,甚至包括六师姐。
可是因为她的缘故,五师姐坠崖生死未卜,六师姐被人掳走,至今醒来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动了手脚。
两人沉默半晌,乔半莲又开口道:“前几日长公主问你那个事儿,你还记得么?”
“什么事?”寻北莫名的转过头看向她,“命格?”
“是啊,”乔半莲牵起嘴角,勉强笑了笑,“阿寻,想不想探一探自己的命格?”
寻北一愣。
“我家世代沿袭的便是奇门遁甲之术,六叔更是卜算的个中翘楚。赶明儿让他帮你瞧瞧,如何?”
寻北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说:“好。”
转天乔半莲果真拉着六叔过来,要给她卜算一番。
先是看了她的掌纹,又拿着那龟甲来烧,左右是一番复杂的功夫,寻北也不大注意瞧,只是看他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不禁调侃道:“怎么,我的命格很差?还是……算不出?”
六叔先是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看乔半莲,最后道:“这样,今晚,我再替姑娘瞧瞧星象。此时刘英,确实不敢妄下定论。”
寻北也没当回事,随口应道:“行。什么时候告诉我都行。”
只是六叔却郑重道:“不,今晚,刘英一定给姑娘一个结果。”
一旁几个人似乎是瞧见了,便都围上来。
先来的是章书语。昨儿醒过来没什么异常,今日又生龙活虎起来。见到这儿又是抓草,又是烧龟甲的,凑上来问:“六叔,能不能给我也算算?”
-跟着听听。
-离开。
寻北见着长公主也往这走了,觉得没意思了,便转身走了。
“师兄。”
“北北?”岑玉山此前正在把玩手里的剑穗儿,见到她来,随口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那朵簪花?”
寻北白他一眼,想了想道:“这样吧师兄,赶明儿我也送你一朵,到时候咱们两个一块儿戴头上,怎么样,公平吧?”
岑玉山定定看着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北北,一言为定。”
夜里,六叔果真来找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又神神秘秘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姑娘,这原本是天机不可泄露,然而您同我家二小姐交好,也算是我刘英自家人,就实话跟您说了罢。”
寻北挑眉,不说话,等他的下文。
“姑娘这是,天赐的气运,极好的命格。”
“六叔啊,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唬人的。”
六叔严肃的看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样,刘英再具体跟您讲:便是那画本子里天命所归的气运之子,便是您走到哪里都有数不尽的机缘等着,就是你想要争一争那高险的位子……”他左右看看,讳莫如深,“最终也能逢凶化吉。如此,姑娘可懂了?”
寻北想了想,问:“你算出我这样的命格,难道不替你家小姐担心、不值?”
“刘英此番来正是想求姑娘,还请您今后对我家二小姐多加照拂一二。”
寻北挥挥手,转身走了,便道:“六叔说笑啦,还要三师姐照拂我才是呢。”
此后总算是坦途了,寻北病也差不离儿好全了,一行人也到了余杭。
乔半莲跟着刘英回家去了,留下其他人在城里先逛逛,待她不日归来再去一块儿完成历练的任务。
寻北原本是很急的。
只是如今五师姐踪迹未名,尸首也找不见,大家在一起氛围都很微妙。而宫里边那两位现在又态度未明,到了余杭也照样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况且乔半莲难得回家一次,十年一别,于情于理也要回去看看。
于是此刻,寻北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
路上倒是遇见了长公主万俟珂,还拉着她聊了几句:
“薛姑娘。”
寻北直觉上不喜欢这人,于是也不觉敷衍道:“小姐还想问上一回的事情么?与其问我,却不如去问问我师姐,乔家毕竟世代精研奇门之术,对此定然比我知道的多。”
万俟珂却摇摇头:“那也不是。本宫……我今日不过想邀薛姑娘来这茶楼,一块儿喝点茶罢了。”
万般无奈之下,寻北也只能硬着头皮坐进单间。
“薛姑娘,本宫也便开门见山了……你知道,你师兄去了哪里么?”
“师兄?哪一个师兄?”
万俟珂笑了笑,喝口茶:“是本宫疏忽了,本宫是问你岑师兄。”
“大师兄?”寻北想了想,发觉岑玉山好像自进了城便没了踪迹,于是摇摇头,如实道,“没见着。”
寻北想问她能走了么,但见万俟珂还在喝茶,就知道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果然,楼底下唱完一出《锁麟囊》,万俟珂不紧不慢的问:“听闻薛姑娘甚是喜爱这出戏,本宫才特意着人点了来请薛姑娘看。”
寻北一头雾水,只能点点头:“多谢殿下。”
又过一会儿,寻北早已神游天外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冷不防又听得那位殿下道:“薛姑娘大约看出来,本宫对你岑师兄甚是喜爱。”
寻北一个激灵,回过神,觉得这句话句式和上句很像,但是参不破公主话里有话打得什么哑谜。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公主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您方才说……说什么?”
万俟珂笑意愈深:“本宫是说,希望你岑师兄能留在宫里。”
寻北蹙眉:“……这些话殿下该和我师兄说。”她撂下茶杯,站起来往外走,“寻北还有事,便不多叨扰殿下这边了,告退。”
万俟珂也不拦,只是坐在桌前,声音不大不小,也不咸不淡,正正落入寻北耳中:“本宫的侍女回来时同本宫说,在那‘春风不度’见着了你师兄,薛姑娘若是无事,可否帮本宫去那花楼里瞧一瞧……啧,又或许是我那侍女眼拙,你去罢。”
寻北想起长公主就觉得头疼。她着实不大擅长应付这样的人物,又想起岑玉山,不觉更加烦躁。
长公主嘴上说着也许是看错了,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岑玉山这样的人,去那种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在那儿见着他自然也是极大可能的。
寻北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到那“春风不度”去瞧一瞧。
感觉“你就是主角”五个打字打在公屏上
突然就没有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呢(?)
很快!很快就要读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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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南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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