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蘅芜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杯红枣味热牛奶,然后在休息处找了个小沙发窝着写作业。
五块钱一杯,好贵。
她身上刚好只带了这么多钱,肉痛地塞进了进币处。
许蘅芜平时花钱很节省,几乎不会给自己买饮料零食之类的东西,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从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起就痛经,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痛,到了现在止痛药对她来说都没用了,每次都是生生地熬。
但哪怕她痛得在床上打滚,痛得嚎啕大哭,宋红也从来没关心过她。
她以前年纪小,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才懂得,宋红大概是把她视作自己的报应,她和许国强的孽果。
她过得越痛苦,宋红才越痛快。
于是许蘅芜再也不哭了,她心底里是埋怨宋红的,她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跟宋红较劲了。
许蘅芜很努力地写着数学作业,但三分钟过去了,她连题目都没看进去。
合上作业本,轻轻放在膝盖上,许蘅芜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她放弃了。
两只手捧着牛奶,许蘅芜小小喝了一口,感受着胃里和手上传来的温度,她满足地瘫在了沙发上。
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许蘅芜拿出mp3找了一首R&B,听着歌放空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视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体育馆一楼是剔透的落地透明玻璃,下午的阳光经过折射洒进来,浮光跃金。
窗外,近处是如茵的绿草,有人躺在上面睡觉,远处是湛蓝的天,高耸的白色哥特教学楼、玻璃花窗、小型罗马柱、喷水池和纯白雕像。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女生的红格子短裙随着微风荡漾。
华城一中的正式校服是贵族学校制式,一般只有升旗仪式或举行重大活动时会要求学生穿,女生是百褶裙、蝴蝶领结和西装外套,男生则是一套小西装及撞色领带。
平时大家穿的最多的还是另一套日常校服,白衬衫黑裤子,只不过很多女生觉得裙子很好看,所以日常也在穿。
许蘅芜正漫无目的放空时,天色骤然转阴,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上空,遮天蔽日。
“啊啊啊啊啊,快跑啊,要下雨啦!”
还在草坪上的同学尖叫着赶紧跑回体育馆,不到一分钟时间,倾盆大雨刷拉拉地落下,伴随着大风呼啸和一闪而过的雷电。
此时许蘅芜第一想法是有些懊悔,以为不会下雨,所以忍不住把打车钱拿去买牛奶了。
哎,自控力还是太差。
没办法,只能找林倩倩借了。
虽然她是一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
馆外的人一窝蜂地往馆子里跑,手里拿着书本之类能遮雨物品的人稍微没那么狼狈,剩下的人几乎是从头湿到脚,无一幸免。
从外面回来的人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抱怨:
“不是我真服了,刚才不还是艳阳天吗,华城你的天气比我的心情还要善变……”
“小丽,我等会可以去你宿舍吹个头发吗,等我晚上回家再换衣服估计明天就该感冒了。”
“当然可以呀,等会下课你跟着我走就行,正好我也要回宿舍换衣服。”小丽很爽快的答应了,手里还跟另朋友一起挤着外套的水。
许蘅芜抬起手腕,把袖口往下折,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集合。
杯子里的红枣牛奶剩下一点,但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她盯着里面的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喝。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芜,你可以帮我去还下器材吗?周玉刚才去外面买东西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准备带伞去接下她。”
是她们前桌的两个女孩,关系还可以,看着对方有些焦急的神情,虽然因为肚子疼的原因她并不是很想去,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王晓雯感激地把学生证和羽毛球拍塞到了她手上:“谢谢小芜!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拎着伞风风火火地往场馆外冲了。
其实许蘅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现在脑子转得很慢。
颠了颠球拍
——还好,不是很重。
摸了摸肚子
——不太好,还是很痛。
止痛药对她来说已经快变成安慰剂了。
器材室在哪来着?
——糟了……她忘记问了。
高一的时候跟着别人来过一次,大概的方位她还是有点印象。以防万一,她从柜子里取出书包,然后拎着拍子就出发了。
但她忘了自己是个路痴了……
放羽毛球的器材室是最偏的,在体育馆附近的另一栋楼里,还好巧不巧一直没路过来换器材的同学。
经历了在同一个楼道转了几圈又转回原位后,她终于找到了。
学生证里有NFC芯片,她用王晓雯的卡刷开电子门禁,走了进去。
“哔——大门已关闭。”
“操作系统已打开,请扫描你要借取/归还的器材二维码,并将学生证放置在下方读卡器上。”
器材室是自助的,里面没有值班老师,看着里面堆满的纸箱和丢弃的活动道具,许蘅芜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爱打羽毛球了,除非是自己带拍。
不仅地方偏僻,东西也难找。
器材室左边被箱子和置物架挡住了视线,右边是则透明的玻璃窗。
许蘅芜抬眼望去——
她先是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然后啪的一声,室内的照明蓦地一下暗了。
窗外天色阴沉如墨,唯一的光源是偶然乍现的闪电,越来越大的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
许蘅芜感觉自己动不了了,整个人保持着停电前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捂着耳朵,闭上眼,慢慢地往下蹲,一点一点往墙角挪,直到碰到一个她可以倚靠的东西,应该是一个装杂物的木箱。
学校应该很快会发电的,她安慰自己。
慢慢等吧。
可能是雨声混合着雷声掩盖了其他的声响,也可能是许蘅芜太害怕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左边的置物架后面有第二个人在场。
当苏砚汀走到许蘅芜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孩两手抱膝,头也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一个脏兮兮的木箱上。
马尾用一根挂着蠢萌鲨鱼挂件的发圈松松垮垮绑着,此刻头发有些凌乱。
女孩的脖子暴露在眼前,白的发亮,上边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两边的鬓发也被汗水打湿了一些。
天气这么冷,她怎么会出这么多汗,苏砚汀不理解,不过他也不关心。
“许蘅芜。”
苏砚汀轻声喊着她的名字,但女孩显然没听见。
“许蘅芜?”
还是没反应。
苏砚汀无语地笑了,伸出手拍了怕女孩的肩膀,最后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语气有些不耐烦:
“许蘅芜,醒醒,起床了。”
此时此刻许蘅芜正闭着眼睛数羊转移注意力中,突然有人拍她,整个人被吓得一抖。
转过身,仰头看,班长大人在她面前站着。
苏砚汀挑了挑眉:“怎么,睡着了?”
许蘅芜听出他是在讽刺,没有搭腔。
看来他确实记得她,记得那晚的事情,所以在她面前根本懒得装。
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昏暗的房间里,多少女生求之不得跟苏砚汀独处的机会,此刻她只觉得尴尬。
苏砚汀显然也没打算跟她多说什么:“起来,一起找备用钥匙。”
许蘅芜点头表示赞同,但半天没动静。
“起不来?”
“脚蹲麻了……”许蘅芜小声回答,下一秒语音就被雷声盖过。
苏砚汀皱眉,放下手里正在翻倒的盒子,迈步走到了许蘅芜面前,伸出手,居高临下道:
“拉着。”
面前的女生面容姣好,但脸色苍白,发丝湿濡。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女孩眼神湿漉又忐忑地仰头看着他,像一只溺水的兔子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苏砚汀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转瞬即逝。
许蘅芜不想拉他的手,但自己努力试了一下,确实站不起来,于是伸手抓住了苏砚汀的袖子。
没有想到对方抓的是衣袖,苏砚汀没做好心理准备,被拽得差点没站稳,连带着许蘅芜也作势往地上摔。
苏砚汀眼疾手快,一把拖住许蘅芜的腰,往前走了一步,才堪堪平衡住重心。
两个人距离瞬间拉得很近,眼神相撞,呼吸可及,苏砚汀闻到了许蘅芜身上雪松洗发水的味道。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发现对面的女孩突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两只手在自己手腕上乱摸。
看着挺乖挺呆一女孩,怎么行为这么大胆。
苏砚汀心里诧异,但也没急着抽回手。
他好整以暇,准备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许蘅芜死死抓着苏砚汀衬衫上的那个银色镶钻的鲨鱼袖扣,像是得知了什么让人意外的消息,两只手微微颤抖。
苏砚汀外套是学校发的,但里面的白衬衣是自己买的高级定制款,需要佩戴袖扣。
许蘅芜之前偶然看见过,但并没有多想。
直到刚才她不小心扯到苏砚汀衬衫的袖子,看到了他今天戴的袖扣。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熟悉得让她想流泪。
她上网搜索过,手工拍卖款,世界上只有一件。
不会有别人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