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差点哭了, 嗫嚅道:“如果晋王使手段胁迫林府,小娘子又当如何应付?”
林秋曼嗤笑一声,“你是担心我大哥吧, 若晋王下了命令,他是扛不住的。”
莲心老实点头,“那毕竟是至高无上的权贵。”
林秋曼细细想了想,“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来了再说。”
莲心叹了口气。
抵达平遥巷, 家奴把宅院大门打开。
这里比朱家院小得多, 面积跟夕水街的宅子差不多大。
林秋曼走进去看了看, 仰头望着空旷天空, 笑道:“这地方好,敞亮。”
莲心说道:“到底喧闹了些。”
林秋曼不以为意,“我原本就是市井泼皮,这样的人就应该住在市井里, 有烟火气,自在。”又道, “只要我一想到往后不用再面对晋王, 不用再奉承, 心里头啊,快活得要命。”
莲心半信半疑,试探问:“小娘子当真对晋王就没有分毫情意?”
林秋曼回答得倒也爽快,“自然是有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这般纵容我,哪能没有一丝心动。但这不是我愿意进晋王府的理由, 情爱于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热情总有褪去的那一天。”
莲心绞着衣角,心里头对她生出几分敬畏。
林秋曼继续道:“你瞧当初韩三郎与苏小小,何其恩爱,到头来还不是抱憾而终。我可不是那苏小小,以为靠着情爱就能长长久久。”
这话莲心听得不太明白,“那小娘子想要什么?”
林秋曼淡淡道:“婚姻之道,除了两情相悦外,还得有尊重,只有从骨子里去敬重,才会懂得与包容,并且去试着理解对方。”
莲心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一个道理,“晋王位高权重,众星拱月的人物,自然是极难从他身上获得尊重的。”
林秋曼满意道:“孺子可教,我若借着他给的那几分疼宠而入府,往后恩宠不再,就算给的名分再高,我守着一个名分无异于守活寡。我才二十出头,这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头,谁乐意去熬?”
听了这番见解,莲心豁然开朗,赞道:“还是小娘子活得明白通透。”
林秋曼:“人活一辈子,就得通透明白了,若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不知自己想要的,还有什么劲儿。”
说完这些话,她吩咐家奴洒扫,把院子整理出来,好尽快搬过来把朱家院还回去。
莲心端来椅子供她就坐。
太阳斜照入院子,林秋曼坐在椅子上享受地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洗礼。
莲心高兴道:“天儿可算暖和起来了。”
林秋曼晃了晃手臂,“寒冬过了,总是会迎来生机的。”
莲心看了看周边,“这里一时半会儿是整理不出来的,不若小娘子回趟林府,跟主母支个声,让她先有个底儿,免得到时候又惊天动地的。”
林秋曼:“不用心急,晚上再过去也不迟,我跟大哥碰个面,把事情说开,要不然他背后又搞小动作,我指不定得吃亏。”又道,“来都来了,出去逛逛。”
莲心高兴道:“好。”
主仆二人出了宅子。
平遥巷的富贵人家也不少,两人倒未引起他人注意。
林秋曼兴致勃勃地进店挑珠钗,掌柜见她衣着不俗,忙推荐上好的货色。哪知刚相中一支,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秋曼随意瞥了一眼,原本没怎么在意,莲心却道:“是石板桥的何郎君。”
何世安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们,颇觉诧异。
林秋曼冲他笑了笑,何世安行拱手礼。
林秋曼颔首,并问道:“何郎君可是要买女郎用的珠钗?”
何世安倒也没有回避她,落落大方道:“是要挑一支,送人的。”
林秋曼啧啧两声,“可是成了?”
何世安腼腆点头,“成了,就住在平遥巷。”
林秋曼笑道:“酸死我了。”
何世安也笑,“我还没挑过女郎用的东西,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若二娘替我挑一支,我对我的审美是没什么信心的。”
林秋曼摆手,“你可别坑我,我若是那女郎,日后得知自己的另一半第一次送的礼竟然是别的女郎挑选的,还不得醋死。”
何世安愣住,倒未想到这茬。
见他发愣,林秋曼道:“你自个儿可以先挑,若实在太丑,我倒可以提提意见。”
何世安:“那敢情好。”
掌柜忙向他推荐方才给林秋曼看的那些珠钗,热情道:“这些都是最新出来的款式,很受女郎们喜欢。”
何世安认真地观察,边看边问:“二娘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林秋曼忽悠道:“过来看一个朋友。”
何世安:“又接新案子了?”
林秋曼“嗯”了一声。
事实证明他很有审美情趣,相中了一支浅绿色的玉钗。
那玉钗钗尾呈碧绿,而后色彩逐步渐变至浅绿,顶端一朵洁白莹润的梨花,雕得栩栩如生,很有格调。
“这支玉钗好。”
林秋曼瞥了一眼,抿嘴笑,“你眼光还挺不错。”
掌柜面露难色,不好意思道:“郎君怕是要失望了,这支玉钗已经被这位小娘子定下了。”
何世安怔住,有些诧异地看向林秋曼,试探问:“二娘可否割爱?”
林秋曼拿起玉钗细细观摩了许久,确实是她喜欢的,“你既然相中了它,也不算太丑,便让你了。”
何世安歉意道:“不若二娘再挑一支,算是我的诚意。”
林秋曼落落大方道:“倒也不必,一支钗而已。”
掌柜将那只玉钗用礼盒仔细包好,送到何世安手中。
林秋曼被败了兴致,也没心思再挑了。
二人一同出门,何世安行拱手礼道:“多谢二娘割爱。”
林秋曼颔首,笑道:“祝你佳偶成双。”
二人不同路,分头离去。
林秋曼携莲心走走停停,一路东看西摸,把方才的情形抛之脑后。
然而另一边的何世安走着走着忽然顿身回头,主仆早已不见踪影。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愣了半晌才继续往前,谁知走了几步又折返回那家店里,重新挑了一支钗。
那只浅绿色的玉钗终究被他自己留了下来,并未送出去。
说到底,还是意难平。
下午林秋曼回林府,周氏见她回来,颇觉讶异,说道:“昨儿下午你才来,怎么今儿下午又来了?”
林秋曼撇了撇嘴,“阿娘不欢迎吗?”
周氏很敏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秋曼坐下喝了口茶,“我方才从平遥巷那边过来。”
周氏皱眉,“你去那边做什么?”
林秋曼肚子有些饿,净手拿起一只红枣糕吃,说道:“搬家了。”
周氏:“???”
她后知后觉了许久,才道:“朱家院不是住得好好……”停顿片刻,“你跟晋王闹翻了?”
林秋曼点头,“昨晚闹翻的。”
周氏的血压一下子就飙升到脑门,虽然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万万没料到会来得这般快,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是怎么闹的?”
林秋曼擦了擦手,见她面色不对,忙道:“阿娘你别激动,别激动啊,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周氏努力镇定下来,“经过了跟韩家那一场,我已经百毒不侵了,你只管说,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是我扛不住的。”
这话把林秋曼说得很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听着我跟不孝女差不多似的。”
周氏瞪了她一眼,破罐子破摔道:“亲生的,除了忍着,还能怎样呢?”
林秋曼:“……”
周氏:“你仔细说说,你是怎么跟晋王闹的?”
林秋曼犹豫了片刻,才道:“开春阿姐一家会进京,姐夫任礼部郎中,从五品。”又道,“他想把事情定下来,娶我入府,我没答应,把他惹恼了,说既然如此,那便断了。”
周氏不可思议,“然后你俩就断了?”
林秋曼点头,“昨晚我把王府玉牌送还回去,他收了,以后不会再往来了。”
周氏越听越觉得发毛,“当时晋王是什么情况?”
林秋曼认真地想了想,“有点生气,但也瞧不出心思来,他素来喜怒无常的,我也吃不准。”
周氏站起身,毛躁地来回踱步,焦虑道:“你俩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翻了,那你阿姐一家还能上京吗?”
林秋曼:“这个阿娘倒不用担心,姐夫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前程,与我无关的。晋王不是昏聩之人,他若公报私仇,也实在上不了台面,我只会鄙视他。”
周氏坐回凳子上,坐了会儿又站起身,总觉得如坐针毡,“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秋曼倒是淡定,“我昨日曾说过,是不会去做那馒头馅的。若是让我守着名分过一辈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给我立块贞节牌坊。”
周氏恨铁不成钢,“万一人家就是真心实意对你呢?”
林秋曼挑眉,“他若真心,为何无视我的需求,只想把我弄进府养着,不管我高兴与不高兴?”
周氏闭嘴不语。
林秋曼继续说道:“大年三十儿那天我已经跟他表明得很清楚了,我若进了府,他还会让我继续打官司吗,不会。他只会让我天天守着那深宅大院,等他从政事堂回来看着我玩儿,高兴就逗逗我,不高兴了我得靠边去。”
周氏:“这便是女郎为人妇过的日子,就拿你阿姐来说,她不也如此吗?”
林秋曼摆手,“嗐,阿娘不提还好,一提我就头疼。当初去渭城时,她可把我管束得紧,这样不许那样不许。我难得出趟门,结果比在朱家院还不如,糟心死了。”
周氏盯着她神情有些古怪,“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又道,“自从你被救回来后,我愈发觉得你不像我亲生的。”
林秋曼:“……”
周氏嘀咕道:“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胆子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野。”
林秋曼无比坦然道:“不若阿娘也同我做个滴血验亲什么的?”
周氏不高兴道:“你别岔开话题。”
林秋曼忽悠她道:“由此可见韩家那三年把我磋磨成了什么样子。”
这话把周氏给扎了一下。
林秋曼继续忽悠,“我投湖到鬼门关的时候,有小鬼儿问我甘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说不甘心,若能重来一次,定要活得洒脱,为所欲为,结果我命大被捞了起来。”
周氏没好气噎她道:“这都是报应,当初是晋王把你捞起来的,这回他又得把你扔下去了。”
林秋曼被噎住了。
周氏糟心道:“你说你俩不是孽缘是什么?”
林秋曼默默地扶额,这么一说,他俩好像还真的挺有缘分。
晚上林文德回来,一家人在饭桌上把事情说开了。
林文德露出要死的表情,指了指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徐美慧也焦虑道:“晋王府跟韩家是不一样的,若说韩家是大郎的错,那晋王府可是二娘你自个去招惹的,如今闹翻了,又要如何收场?”
林秋曼看向林文德,提醒道:“若晋王找上大哥,请务必跟我说一声,我好想对策应付,切莫背地里跟我使坏坑我,不然的话,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徐美慧不高兴道:“二娘这话说得委实难听,若晋王真有什么命令落下来,你一介女流,又拿什么去与他抗争?”
林秋曼:“我自有我的法子,大嫂无需操心,只管同我说清楚便是。”
林文德发牢骚道:“这两年的日子委实难过。”
林秋曼:“开春阿姐一家就会进京来了,姐夫任礼部郎中,到时候你们俩可以说说话。”
林文德面露愁容,“四郎不进京还好,你跟晋王闹了矛盾,最后遭殃的还不是我们。”
林秋曼:“……”
林文德实在没有胃口,忧心忡忡道:“晋王这人喜怒不形于色,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在你林二娘身上栽了跟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清楚。”
“你清楚就好,我仰人鼻息,若是其他人,还能找人脉使把劲,那晋王府却是没法去啃的,只能靠你自己周旋,若你有手腕,那是你的造化,若你没能熬得过去,也怨不了谁。”
“不管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埋怨大哥的。”
“明天我得去祠堂里拜拜。”
“……”
与此同时,他们嘴里的祖宗正坐在书房里翻阅公文。
吴嬷嬷已经把事情跟老陈说了,老陈心里头愈发忐忑不安,皱着眉头道:“你看郎君这模样,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吗?”
吴嬷嬷忧心忡忡道:“吃不准。”
老陈毛躁道:“郎君对感情方面的反应是非常迟钝的,当初对林二娘也是磨叽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与她往来,这会儿断了,他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吴嬷嬷:“……”
老陈:“可愁死我了!”
吴嬷嬷发牢骚道:“林二娘那性子实在是野,刚烈果决,说翻脸就翻脸。这样的女郎,不管是哪个郎君遇到都是会吃亏的。”
老陈重重地叹了口气,“跟下面的人打声招呼,都把皮绷紧了,别出差错。”
不一会儿书房里传来声音,老陈道:“我去。”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李珣抬头,“给我弄壶饮子来,有些渴。”
老陈应了声,只消片刻便送来清热的菊花饮子,温度刚刚好。
李珣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忽然说道:“不甜。”
老陈愣住。
李珣:“添些蜜进去。”
老陈忙吩咐仆人去取蜜,心里头直犯嘀咕,他平日里极少吃甜,只怕心里头是不痛快的。
稍后蜂蜜取来,老陈添了不少进去,又给李珣倒了一杯,结果他还是觉得不甜。
老陈索性倒了半罐。
甜得发齁。
李珣尝了一口,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说道:“罢了,不得劲儿。”
老陈小心翼翼道:“郎君回来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老奴很是担心。”
李珣做了个手势,他又去换了一壶饮子来。
接连喝了两杯后,李珣才道:“一个不识趣的女人罢了,何必放到心上。”
老陈忙附和,“确实不识趣。”
李珣淡淡道:“别惹我心烦。”
老陈立马闭嘴,李珣继续道:“元宵节全城百姓看花灯,万不能再像去年的中秋那样扫兴,今晚得熬晚一些。”
老陈欲言又止,又怕惹得他不快,只得默默退下了。
李珣熬到子夜时分才去歇息,白日里劳累了一整天,一沾枕头就睡熟了,一觉到晨钟响起才醒来。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又跟往常一样,机械化起床。
吴嬷嬷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他穿了一身轻便的衣袍,去院子里练剑。
老陈站在一旁伺候,李珣练了莫约两刻钟左右才作罢。
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热水已经备好,李珣沐浴梳洗,穿着亵衣出来神清气爽。
吴嬷嬷怕他凉着,忙拿外袍替他披上,并取来干帕子给他绞头发。
见他精神抖擞,吴嬷嬷笑道:“看样子郎君昨夜睡得还不错。”
李珣“唔”了一声,清隽的眉眼里瞧不出丝毫不快。
在某一瞬间,吴嬷嬷不禁生出几分错觉,就仿佛林二娘压根就未存在过似的,因为她没在李珣身上发现丝毫有关她的痕迹。
被他抹杀得一干二净。
按部就班去政事堂,李珣像一具没有情感的机械,忙碌于各种琐碎事务中,认真且专注,兢兢业业,仿佛不知疲惫。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断的第三日时,朱家院那边送来了账目明细和租金钥匙等物,请晋王府派人去验收。
老陈把那些东西呈给了李珣,当时他的脸色仍旧很平淡,老陈硬着头皮道:“那边已经把院子空置出来了,殿下什么时候得空去看一下。”
李珣“嗯”了一声,边翻书籍边道:“明日休沐过去瞧瞧。”
老陈退下了。
李珣看了会儿书,视线落到账簿上,拿起来随意翻了翻。
往日他送过去的东西几乎都在,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一笔笔一件件,都还回来了,像是莫大的讽刺。
那人从一开始就保持了距离。
李珣无趣地搁下账簿,又喝了两杯饮子,一点都不甜。
次日老陈陪同他前往朱家院收房,走进院子,里头干净整洁,空旷幽静,先前被改变过的地方全都恢复了原貌。
李珣站在院子里,似乎到现在才恍然发现,那人已经走了,真的已经走了。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周边清净得过分。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树枝上开始抽出新芽,又将迎来一个新的春天。
他抬头仰望,微风拂面,夹杂着春的暖意,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似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伸手在阳光下晃了晃,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想抓握住什么,却只有空虚。
喉结滚动,胸腔里被压制许久的情绪一点点蔓延滋生,如野草般裹住了他的心脏,开始泛起疼来。
一针针,一寸寸。
那种失落的孤独感带着令人窒息的厌倦侵入他的每一个毛孔,然而可笑的是孤独原本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啊。
做了几天李珣,他差点都把李兰生给忘了。
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缓缓抿嘴笑了笑,腼腆的,矜持的,端方内敛的,看不出悲喜。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老陈和家奴默默地退出院子。
李珣独自走进林秋曼住的那间厢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他曾送她的东西。
那只走马灯她可喜欢了,却没有带走。
盒子里的那条发带是他中秋送的,她只用过一次,还是去相亲见窦七郎。
还有那箱二指宽的大金镯子,他曾嫌她俗气,结果她只是说说而已。
原来对于他,她都只是说说而已。
李珣缓缓坐到桌前,轻轻扭动走马灯上的机械发条,嗒嗒声响起,烛火未燃,并没有满室星空,只有无边寂寞。
他静静地听着那规律的嗒嗒声,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
外头的清风吹得檐下风铃叮当作响,他默默抬头张望,俊逸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寂寥,眼眸深深,神态如枯井老宅。
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循规蹈矩的,克己慎行的,好似一座生来就被抛弃的孤岛,无人走近,更无人登陆倾听,独自守着那片无边虚空,习以为常。
嗒嗒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风铃声静止下来。
李珣依旧仰望,目光空洞洞的,毫无焦距。
周边安静得诡异,他的思绪一点点蔓延,仿佛看到天黑了,灯笼一盏盏亮开。
那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笑,朝他行福身礼,说给他备了他喜欢的东西。
他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朝她走去,却看到她跪在地上哭,说她受够了违心奉承,一点都不高兴在他身边厮守……
李珣回过神儿。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他强拆她姻缘开始,便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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