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孽缘吗

*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潮湿的空气卷起青草味,冲刷走了令人不适的腥污。

邬玊被雨水拦住脚步,驻留在廊下望月亮。

月亮圆圆亮亮,似玉盘挂在天上。

“果真是既望。”

邬玊喃喃着,抬起一只手,长长向前伸着,雨点打在手掌,触感清凉湿濡,直到手心汇聚起小小一洼雨水,才慢慢将手收回。

月亮晃晃悠悠倒映进小小雨水洼,又被玉指毫不留恋地戳碎,瞬时分崩离析。

邬玊甩甩手,甩走了掌心的镜花水月。

四下一片静谧,连夏蝉都不知去处,直到天空破晓之时,开门声终于响起。

邬玊回头对上了李知庸的目光,当下了然,朝他嫣然一笑,道:“我就知道,李伯出手必定万无一失。”

“也是这小子自己命大,但若说起这一失,那还是有的。”

李知庸走上前,抓起邬玊手腕把在脉上,顿了片刻,点着头笑道:“维持得不错,看来没因为嫌苦就偷偷把药倒掉。”

邬玊拉好衣袖,嘴上恭维道:“还是多亏李伯医术高明。”

李知庸背着手,视线落在对面屋檐,不轻不重地问了声:“之前在屋里都看见了吧?”

无人应声,他便自顾徐徐说着:“没看走眼,就是少主想得那么一回事,跟少主一样,他也中了噬种蛊。”

邬玊闻言,垂首看着自己小腹。

噬种蛊,每月既望发作一次,可令中蛊者如万蚁噬肤、万箭穿心,彻夜生不如死,不仅如此……

“十五年了,还真是一眨眼的工夫,”李知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主可还记得老夫当年说过的话?噬种蛊本为雌雄蛊,世间仅此一对,咱们苦寻多年未果,眼下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解药,少主只需与他——”

邬玊当即截断:“不必了,我不想与此人关联过深,此事毋庸再提。”

听闻此言,李知庸脸上瞬间愁眉转晴,一脸兴致凑上前,问道:“难道说,屋里头那俊俏小公子,少主早就认得?”

邬玊轻笑一声,道:“街上捡来的,我如何认得?”

怕被这老头拉住八卦,她撂下话扭头就走,只用后脑勺补充了句:“多配几副抑制药,要保证够他吃到离邬府远远的再出事。”

没找成乐子反被抛下的李老头捋捋胡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摇头晃脑念叨着:“姻缘要是想来那是谁也挡不住的,就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喽!”

***

邬玊一夜未眠,白日里补的这一觉直直睡到午时,招呼苑儿简单梳洗后便直奔东厢房。

东厢里地面打扫得光洁如新,床榻上的东西也都一一换过,没了血腥味,反倒是多出了一些未散尽的肉香。

邬玊径直走到桌前,坐在颜桑对面,捏了块茶点问道:“才用完午膳?”

颜桑点头应是。

他看起来好了不少,除了唇色有些发白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何不妥。

“阿团呢?”她听苑儿说这小团子一起床就跑来陪颜桑,眼下在屋里却是人影也没见着。

颜桑将装着茶点的碟子挪到她跟前,才答道:“大夫说这段时日要少碰寒凉,阿团去换热茶了。”

邬玊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推拒,只在心里腹诽着:夜里眼瞅着就快断气,现在倒是能吃能喝的,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她点点头没再搭腔,只专心吃点心。

本想确认过人无事后扭头就走的,奈何起身就来了东厢,被那肉味一勾,当下饿得五脏庙叫嚣起来。

她从不在果腹之事上委屈自己,干脆先稳当坐着垫几块点心。

可她虽是不愿搭理旁人,这个旁人偏偏就要搭理下她。

“对不住,污了娘子的床榻。”颜桑道。

“是挺对不住的,所以你若是见好,不如今日便将行囊收拾妥当,我一会儿就派人送你出府,”邬玊一挑眉,痛快应下这声道歉,“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把剩下的药给你备上,只要你按时吃,就能性命无碍。”

至于噬种蛊的事,她隐去未提,只因不想再涉入此人因果。

颜桑倒是不急不恼,欢颜灿烂一笑,笑得简直比那当空照的正午日头还明媚。

他道:“娘子如此关怀在下,在下颇为触动,定会牢记娘子的牵挂。”

邬玊一怔,没想明白她这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扫地出门的口气,何处能听出关怀和牵挂来。

遂当即反驳:“你这人是不是不会听……”

——“呜哇!”

邬玊被这冷不丁传来的哭喊声吓得一抖,话没说完手上点心也掉了,还没能看清门口谁叫唤呢,怀里就扑进来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

“呜呜呜,美人姐姐不要撵阿团走嘛。”

阿团不知何时回来的,手上茶壶都没来得及搁下就冲进来抱大腿,一手拎着茶壶朝身侧举得远远的,一手紧紧搂住邬玊大腿不放。

邬玊被阿团这滑稽姿势逗得笑出声来,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茶壶道:“还成,知道惦记别烫着我。”

“美人姐姐对阿团好,阿团喜欢美人姐姐,可不可以不赶阿团走?”阿团眨巴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从她怀里探起头,奶声奶气问道。

邬玊托起阿团的小脸,给他擦擦眼泪,安慰道:“你若想留,我不会撵你,至于你家公子,”

她眼睛仍在阿团身上,只将下巴朝颜桑处扬了下,道,“留不得。”

阿团仰着小脸,一脸疑惑,“为什么呀,美人姐姐?”

“巧了,姐姐我也会相面,我看出来我跟你家公子八字不合,他生来就克我,若把他留下,姐姐估计会触霉头,阿团是不是不希望姐姐倒霉?”

阿团点点头,又摇摇头,复又开始点头。

邬玊一把将他小脑袋固定住,柔声道:“没关系,想不明白就不用想,是走是留,阿团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

颜桑在她话音刚落的空档,开口道:“阿团,美人姐姐心地善良,是不会舍得让你小小年纪风餐露宿的。”

阿团软糯糯回道:“可公子大病初愈,也经不起风餐露宿。”

颜桑一掩唇,捂住轻咳道:“在下、咳咳、在下无碍,无需、咳咳,娘子无需挂念。”

邬玊被颜桑一声美人姐姐喊出一身鸡皮疙瘩,她想不明白为何隔了一世,这人忽然转了性,没了半点前世的影子。

但她仍选择对他的插嘴置若罔闻,只拍拍阿团的脑袋,道:“此事你自己决定,姐姐先走了。”

没等进到前厅,邬玊就听见了邬渊的叹气声。

“爹爹,怎么了?”

邬渊将手中纸条递给她,道:“你且看看。”

邬玊疑惑着展开字条细瞧了瞧,惊道,“只有三个月?”

纸条是宫里来的密诏。

命邬家三月之期内,完成所托军备。

邬渊愁容未退,接过纸条,从怀里取出火折,将其燃了,才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寻得一个寺澜通译。”

邬玊闻言,一张此生都不愿再见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她喟然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什么窄?”邬渊没听清,追问了句。

邬玊已没了方才的惊慌,沉着开口:“爹爹放心,此事女儿已有了法子,还望爹爹此后诸事全权交于我。”

邬渊当下否决:“玊玊,此事性命攸关,爹爹不想你牵扯其中。”

“女儿知晓其中利害,但,”邬玊音色沉稳,神色庄重,“还请爹爹信我。”

……

待到邬玊再次回到自己院子,望着东厢房那抹大病初愈的身影时,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大字——

孽缘。

颜桑日记:今天天气阴,美人姐姐一点都不怜香惜草,哎!

阿团:那要不,公子下回咳猛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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