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小人脸肥嘟嘟的，她插着腰，一脸郑重地看着黎冉。

“你也是灵物吧！”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黎冉还没回答，小人又说：“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灵气，而且——你不是人间的灵物。”

被银音蝶揭穿，她有点心虚。

她的灵体虽不知道是月老用什么做的，但的确是九天之上的材料。

“你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那么小一只，黎冉声音变轻，气都不敢喘，生怕吓到她。

据说银音蝶安静内向，这小人倒是活泼。

像是看穿黎冉心中所想，她挺起胸，有点小骄傲，“我们银音蝶对灵气感知最为灵敏！你一进这片山岭我就发现了，只是你身边一直有人，我不好来找你。”

“如今龙气衰落，京城有大妖，你这个小小灵体要小心被吃掉！”

黎冉有点震惊。

.......龙气衰落？

要不是银音蝶说，她还真不知道。

她的灵体被套上诸多限制后，才得以下凡，虽有个灵物说法，其实和旁人无般，最多能感受到普通妖气灵气。

若是大妖稍加隐藏，根本就察觉不了。

一般来说，人间的龙气和皇帝息息相关。

如果龙气衰落的话，说明皇帝身体状况应是不好，但她从未听过此等传言。

也是，当代掌权者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身体不适的消息传播开。

一番思索，黎冉心下已有考量。

“好啦好啦，不讨论这个。”银音蝶翅膀张开，露出半透明的深绿色纹理，飞在空中，严肃道：“我看你也是灵物才来提醒你的。你身边跟着的那动物，散发着黑乎乎的气，我很讨厌。”

“之前跟你进山的那个少年也是。”

银音蝶看向阴沉的天空，浓浓的乌云遮盖了日光，她难受地用小小的手掌用力搓自己肉肉的脸，翅膀扑闪扑闪，上面细小的鳞粉折射出淡淡的光。

“你是说那只小黑狗吗？”

小黑？钟离宴？

望着黎冉不可置信的模样，小人气乎乎的，脸蛋鼓起，头上嫩绿色的卷毛也炸了。

“我对这方面感知很厉害！我是好心。和灵气相对的，黑乎乎的，你说是什么？”银音蝶在空中飞着转圈，绕得黎冉头昏脑胀。

“我是怕你被骗了！说不定哪天就被吃掉啦！”

难道？

一个猜测浮现在黎冉心头。

不是妖气不是灵气，那就只能是魔气了。

听到小人声音明显的拔高，黎冉眨了眨眼。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哼，傻大个。”银音蝶总觉得她没有引起重视，生气地站到黎冉的耳边，小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耳洞嚷了几声，“傻大个！傻大个！”

就算小人的声音再大，黎冉也不觉得响。

她笑了笑，轻缓地握住肩上的小人。

“谢谢你，你真是漂亮又善良。”

小人本在挣扎，听到此话，白色的圆脸上面浮现两道红晕，哼一声，“算你还会说话！”

黎冉松开手，银音蝶又飞起来，轻盈地在空中打转。

“你知道京城里的是什么大妖吗？”

“我很少去京城......”银音蝶在空中停下来，只有翅膀在不停地扇动，做思考状，“不过，我倒是见过一个白骨精，她很厉害，我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她长什么样吗？”突然来的线索，如拨开云雾般。

“唔，我别的没看清，就记得她当时锁骨处有一粒黑痣。”银音蝶指向自己的眼睛。

她努力睁大，显得又黑又圆，水灵灵的，“就像那么大！”

说完，发出咯咯的笑声。

“哎呀，我该走了。黑乎乎来了，好难受。”

小人说着就往树丛中飞去，她挥舞着又细又长的胳膊，向黎冉道别。

黎冉也挥了挥手。

真是可爱又活泼的银音蝶。

想到刚刚的对话，白骨精锁骨上有一粒黑痣？

她暗暗记下。

不出半晌，小黑狗踏着有节奏的步伐过来。

一时间所有细节连在一起，想到钟离宴的身世，黎冉联系起来。

原来他非它，而是钟离宴啊。

这种身世怪不得让月老忌惮，就是不知道是天上哪位？

历劫真是辛苦，居然安排这种身份。

黎冉面露同情，下一秒又想起自己的任务。

既然他没死的话，那就继续吧。

这家伙总是暗戳戳地想咬她，奈何现在太弱小，总被自己躲开。

现在是报仇的时候了。

黎冉招招手，小黑狗目不斜视，直至跨过。

“血。”

刚跨一半的小黑狗瞬间停下脚步，眼眸亮晶晶，欢快地跑来。

黎冉一把抱起，一只手顺势捏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住脚。

“你跟我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雄的还是雌的？”

说着，她便想要翻开看。

小黑狗剧烈挣扎起来，一幅拼了命也要下去的样子。

黎冉也不再逗他了。

如果鲜血对钟离宴恢复人身有用的话，那就给他些好了。

她大方戳破手指，刺痛感传来，一下便泪眼点点。

小黑狗狐疑片刻，最终没有忍受住鲜血的诱惑，一点点地舔起来。

温热的舌头表面粗糙，弄的黎冉有点痒。

血一滴滴流，小黑狗面上渐渐餍足，而黎冉面色隐隐发白。

她半蹲着，像是叹气般，“也不知道阿宴去哪了？我好想他........”

小黑狗动作一停，眸子微动，很快就晃下耳朵，示意够了。

黎冉站起，撕下裙摆干净的布，包住手指。

风声四溢，惊雷响起。

小黑狗复杂地看一眼黎冉，便往树丛深处跑去。

微风拂面，空气带着闷热和潮湿。

暴雨要来了。

*

这一夜，小黑狗没有回来。

翌日，空气清爽，经过大雨的冲刷，四处带着泥土的清香味。

黎冉走出房门，眯眼，用手遮住太阳。

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

望着这片宁静的小村庄，她心中有丝不舍。

流失这些血，也不知道减少了多少任务时间，速度要加快了。

敲门声响起。

小而轻，但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楚。

苏勤只着一件短袖，扛着锄头正要出门，听到便打开了门。

一个少年笑眼盈站在门外。

即使身着粗制长袍，也难掩姿态华贵，容貌迤逦。

他并不看苏勤，把目光精准地锁到黎冉身上，温和道：“我来接我的未婚妻。”

苏勤顿住，须臾间转头，哑声：“黎姑娘，好像是找你的，你来看看认不认识他。”

他心中有一个念想。

若是黎姑娘咬死不认识，或是惊恐，他就是丢下这条命，也要护住她。

可是这想法没有成真。

黎冉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眼里冒出亮闪闪，“阿宴，你去哪了？”

她抬手抹泪，“你怎么抛下我一个人.......”

绝口不提自己以为他死掉，然后寻找住处想要定居的事。

黎冉捧脸，忍不住捏了把自己养膘的脸，开始唾弃。

吃那么多干嘛！

现在好了，没有那种因为思念而日益消瘦的感觉了。

钟离宴垂眸，揽住跑来的黎冉，女孩脸蛋红扑扑的，很好揉捏的样子。

“待会和你说。”

抬眸，他看向苏勤，“多谢这些天的照顾。过几日，我会叫人送些银两，以表感谢。”

眼看黎冉被拥入另一人怀中。

苏勤不知为何猛然拉住她的手腕，一碰到却又像被开水烫伤般触即离开。

话不多的男人此刻面上有些焦躁，“黎姑娘，他待你好吗？”

意识到逾越后，又转开眼眸，不敢看。

黎冉双眼微微睁大，“嗯？”

随后道：“阿宴对我很好。”

此刻她才明白，苏勤大概起了情愫。

苏婆婆和苏勤是很好的人。

黎冉不想他们难过。

“苏大哥，我和婆婆道个别。”

钟离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苏勤，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陌生的感觉之前就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意外地看苏勤不顺眼。

黎冉进去后，他轻咳一声，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疏离。

“不知道冉冉有没有给你什么？”

苏勤蓦地想到那只精致的红耳饰，心中一紧。

黑脸汉子拄着锄头，不卑不亢：“什么？”

“冉冉一些首饰上面有印，是卖不了的，若她给你，请见谅。日后我会替换等额银两送来。”

钟离宴眉眼冷漠，衣袖被风吹得铮铮作响。

空气凝固了。

很快，苏勤从怀里拿出红耳饰。

“银两就不必了。让黎姑娘借住是我自己愿意的。这个耳饰价值昂贵，当时收下也是为了让黎姑娘心安。”

粗燥黝黑的手握着耳饰，放到钟离宴手中。

少年纤细而骨肉分明的手把玩首饰，红得如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者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苏勤收回手，想往身后放，却藏不住。

“公子，我先去干活了，今天已经耽搁了。”

钟离宴舒畅许多，听到此言只是慵懒点头。

红耳饰折射着红光，他半敛眼，收好。

就在等待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灰尘扬起，秦纳为首，睥睨前方。

钟离宴本倚靠门栏，见此，颔首，掀起眼皮。

风声啸啸，两人遥遥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