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冉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着凉。

“阿嚏！”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绸衣，望着窗外的红艳艳的太阳，怀疑人生。

风寒是什么？

在她长达五百年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生病。

黎冉用手帕挤了挤堵住的鼻子，小巧的鼻尖红通通的，面上也浮现些许红晕。

感觉头有点晕。

她又打了一个喷嚏，随后把木窗关上。

敲门声响起，“请进。”

黎冉含糊说着，带着浓浓的鼻音。

丫鬟端来一碗药，看上去黑乎乎的，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小姐，生病了要吃药的。”

黎冉前几日偷偷把药倒在泥地里的行为被前来医治的大夫撞见后，大夫便吩咐丫鬟要盯着黎冉喝完。

于是，她苦着脸，看了眼警惕盯她的丫鬟，手捏鼻子，一股脑儿地喝下去了。

浓郁的苦味弥漫在口腔，黎冉压抑着想吐出来的**，这下无论什么美食都没有胃口了。

丫鬟捧起一滴不剩的汤药，安抚地看了眼她，拿出一颗蜜饯，小声哄着。

“小姐，把药我们就吃蜜饯啦。”

终于轮到蜜饯了！

甜津津果肉抚慰味蕾中的苦涩，黎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

就在黎冉用可怜巴巴的目光巴望着，似是继续讨要，丫鬟无情地走出门外。

她拿着碗，偷偷掩笑，黎小姐真可爱，若不及时走出来，怕是又给黎小姐一粒蜜饯了。

但蜜饯这种腌制的果肉不够健康，特别是黎小姐还在生病。

她回头又看一眼探头的黎冉，少女脸红扑扑的，杏眼又大又圆，像极讨要吃食的猫咪。

黎小姐对她们这些下人极好，从不摆架子——她很喜欢黎小姐。

丫鬟笑了笑，轻步离开。

讨要蜜饯失败的黎冉百般无赖。

生病太难受了，闷在屋子里也不舒服。

这些日子，圣上彻查避暑山庄下毒之事，钟离宴脱不开身。

那就去书铺吧！

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些书，《我和邪魅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她看了一半，脸红害臊地没好意思看下去。

今日说什么也要把它买下来！

黎冉鼻头红红，立马拿起自己的钱袋子，溜出府邸。

.......

今日书铺人倒不少。

黎冉刚踏进去，一只波斯猫跳出来，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腿。

她蹲下，抓了抓猫咪毛茸茸的下巴，毛细软顺滑，十分好撸。

波斯猫则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间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小黑狗哪有猫咪香？

黎冉倏然想到钟离宴，唾弃一番。

“黎姑娘，你来了啊？”坐在那里的掌柜笑眯眯的，脸上满是喜悦。

上次，黎冉抱着波斯猫四处询问，为它找到了主人。

主人就是眼前这个掌柜，同时也是书铺老板。

这个中年汉子那日看到波斯猫几乎快哭出来。

得知它就在书铺后面转角处，他一边斥骂猫咪太笨，连家门口都不认得，一边温柔地接过。

黎冉对他很有好感。

喜爱小动物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掌柜看着波斯猫，笑骂：“平日和我都不见得如此亲热，见到你倒是扑上来了。”

黎冉抱起，放到桌上，波斯猫停不住，一下又跑走了，只留下好多根白毛。

“我近日到了新书，黎小姐可要看看？喜欢的话直接拿去，上次都没好好答谢。”

掌柜一脸热情，眼里的真情几乎溢出来。

此情此景下，黎冉硬着头皮应下了。

即使她知道定不会是她爱看的那种。

掌柜看黎冉衣饰昂贵，周身气派不凡，只把她当作大家小姐。

这些小姐文学造诣极高，想要合她们口味的书可不简单。

新到的书便是最近江南一派文人墨客整理的有关“道”的言论。

掌柜自幼爱读书，看到这本心下惊叹。

本想好好珍藏，当作传家之物，今日正好见到黎冉，若她喜欢也不是不能割爱。

这样想着，掌柜拿出来了。

黎冉一看藏青色的封面，上面写着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的一个“道”字。

就算是黎冉这样的学渣也能看出这行字没有十年的苦功夫，是写不出的。

黑色的字迹几近力透纸背，她只想打哈欠。

见掌柜拿出这本书，一些人聚集过来。

“好呀，老李，之前让你给老夫看看，你是怎么也不肯，现在怎么拿出来了？”

中年男子笑着，却直勾勾地看向书扉，目光垂诞。

他穿着华贵的长袍，面上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书罐子。

“你走开，我是给这小姑娘的。”

掌柜小心翼翼地捧着，递给黎冉，“黎小姐，你看看。”

“给这个女娃娃？”中年男子目光不屑，透露出可惜之情。

“这么好的书你不让我翻看，就给一个毛还没长大的小屁孩？”

掌柜沉下脸，“你毛手毛脚的，万一扯坏了怎么办？还有黎小姐是我的恩人。”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语气相当轻蔑。

“就这小女娃还能懂道吗？”他压根没正眼看黎冉，“小女娃，你可说说什么是道吗？”

黎冉翻看这本书，上面的字很漂亮，每个字她都认得，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总之，深奥难懂。

中年男子的话其实她不生气。

他说的是实话，这么好的书放在她手中也没用，实在浪费。

只是他问的这个问题，意外熟悉。

于是，她脱口而出：“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1」（出自《清静经》）

一语出，四下皆宁静。

这个回答，在天上读书时要求背过，随便抓一仙童，都能倒背如流。

不过眼下，望着震惊的众人，黎冉咽了咽口水，是不是太突兀了。

很快，掌柜打破平静，他拍手掌，连喝三声道：“好！好！好！”

“妙啊！黎小姐，这本书可算给对人了。”他眼里流露赞赏惊奇之情，挑衅地看向中年男子。

但此时，中年男子压根不管这带刺的话，像发现宝般，看着黎冉，“小姑娘，这可是你自己的见解？”

“不是，这是我在寺庙遇到一道长里，觉得甚好，就记下了。”

中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定神又问：“那为道长所在何处？”

“后来他云游四海，不再见得了。”

“唉！”他懊恼地甩袖，低头叹息，慢吞吞地向远处走去，猛然又回头，“那道长可留下些什么？”

黎冉摇头，中年男子得知回答，一步一长叹，摇首顿足。

周围人群也慢慢散开，只留黎冉他们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掌柜执意把书给黎冉，说什么也不许她不拿着。

黎冉道谢后收下了。

她来到二楼，此时，刚刚一直观摩着的女子慢慢靠近。

黎冉目光不解地看过去，只见来人梳着高高的马尾，十分英气。

她神态温和，面带歉意，小声道：“刚刚是我祖父，实在不好意思，他对这些很是痴迷，遇到这些事就容易激动。”

黎冉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叫盛姜。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她微笑地伸出只手来，看上去很友善。

黎冉放下怀中的书，和她相握，“黎冉。”

盛姜？

这个名字好耳熟。

黎冉细想，好像是当今太傅的孙女，那个柳絮才高，才华横溢的才女盛姜？

那刚刚见到的中年男子岂不是盛太傅？

盛姜脸上一愣，显然也知道黎冉是谁了。

但她没有任何异样情绪，笑得如沐春风。

“你刚才讲的大道无形之论真是极妙。我就算没看那本书，但料想里面的都比不过你那番话。”

黎冉摸了摸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刚刚的论道，并非我作的，只不过是拿大师的话一用罢了。”

“我知道。”盛姜笑声爽朗，“但你还记得，并且脱口而出很不错了。”

“而且，我看你也喜欢看话本。”眼前的女子眼睛俏皮地轻眨，视线放到黎冉手下的书上，“我家中有许多，有空你来我那里玩。”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像风般说来就来。

黎冉看向盛姜的目光瞬间亲切。

本来以为是傲气的才女，没想到也会看话本！

性格还这么好！

对了，想到怀里的书，黎冉拿出那本《道》，诚恳地给盛姜。

“其实，我这人没什么文化，只喜欢看看这些话本。”

“这本书还是你拿去吧，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盛姜一惊，随即笑靥如花。

她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下定决心般：“黎姑娘，谢谢你！”

“我拿回去研究，到时候务必还你！”

黎冉笑着应下了。

盛姜走后，她拿起刚刚找到的话本以及新的《我的天才竹马童养夫》。

经过之前的那幕，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

拿着这两本书去掌柜那里结账吗？

万一他不肯收钱，推搡着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人人都知道她买这种话本怎么办。

黎冉纤细的手指互相绕着，犹豫片刻后依依不舍打算离开。

要不——下次让丫鬟帮忙买吧。

虽然没有了挑选的那种快乐，但是不用面对热情似火的掌柜。

黎冉想着，便可惜地踏出。

「1」出自《清静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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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