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零到百

凌柏的手悬在洗涤池边,指尖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往池中掉,厨房里突然安静得只有这一丁点微乎其微的声响。

祝昙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倾心吐胆,别人会关心吗?

会在乎吗?会介意吗?

这样的场景甚至有些狼狈,凌柏的手上站着洗涤剂的泡泡,不敢从洗涤池边抽出来,脚也钉在那个位置没法挪动。

他就这样偏着头,看着祝昙的眼睛,看得祝昙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

“算了,当我没……”

“我知道。”

祝昙被打断,从被凌柏看着,到眼睁睁看见他的脸降低到和自己一样高度,两个人脸颊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感觉到凌柏稍微歪了歪头,用干燥的耳尖触了触自己的耳朵,像代替了没能抽空及时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说,他听见了、听懂了。

祝昙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烧了起来,仿佛快要从他冰凉的脸上离家出走。

凌柏的脸退回来,不再与他交错,而是保持着面对面平视的样子,用平时没有的语调格外轻声道:“小祝,我知道的。你爸爸才是那个不敢和你妈妈一起迈出脚步的混蛋,对不对?阿姨一定很厉害,也很勇敢。”

祝昙的耳尖很红,脸很红,眼眶和鼻尖也红,整个人乱七八糟,情绪和血液都得不到统一的信号。

凌柏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又一次把脸伸过去,这次和他的脸颊轻轻贴在一起,像和小动物挤蹭到一处似的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不要哭。”

“要哭也没有关系。”

“小祝,我都知道的。”

*

“吃早饭咯。嗯?又睡着了?”

祝昙睁开眼,凌柏的脸依旧近在咫尺,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表情神态一如既往,只是从祝昙熟悉的十四岁变成了还不太适应的二十二岁。

不过一转眼。

凌柏做了火腿煎蛋,还配了花生酱吐司,招呼祝昙去客厅吃。

祝昙慢吞吞地一边嚼一边再次开启雷达模式,往凌柏的客厅里扫描。

客厅的陈设也很简单,沙发、小茶几、餐桌、电视。祝昙的视线被电视柜上的相框吸引过去。

凌柏顺着他目光看,相框里嵌着一张合照。

照片里是四个少年,高举着手、笑得恣肆,照片背景是夜色下的户外场景,大概是草坪或者操场之类。

金色、银色的亮闪闪的彩带纸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肩头。

“Stone Heart。”凌柏突然说。

“嗯?”祝昙没听清,转过脸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凌柏。

“Stone Heart,”凌柏看着祝昙的眼睛,把音调拉长,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笑着解释,“我们乐队的名字。”

祝昙轻轻地“啊”了一下:“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凌柏垂眸想了想:“这个,我好像也不太清楚。”

“不是你起的?”

“是我,”他抬起头,迎上祝昙明显写着莫名其妙的眼神,“但我也不记得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凌柏去电视柜那把相框拿过来,直接坐在祝昙身边的位置,让他能看清照片上四个人的脸。

“最左边这个,笑得表情都看不清的,叫林松言,是我们的鼓手。不过实际上呢,他平时干的活不少,像一些演出的对接他都会负责。你昨天去的那家酒吧也是他的。”

“这第二个,还需要我介绍吗?”

祝昙托着下巴瞟他一眼:“可以,也不熟。”

凌柏忍不住笑了一下,手指还是略过那个人,来到第三个肢体语言明显比较内敛的身影上:“这位叫邵映,从小就一直学钢琴的,专业得很。现在是我们的键盘手。”

祝昙点头,看向照片上最右边的人。

“这个是我们吉他手陈烨,最开始学吉他是因为他女朋友觉得很酷。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应该是自恋更多点。”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漫进来,从祝昙的角度看去,相框里的照片有点反光,他下意识去挪它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凌柏一直抓着相框的手很谨慎地向后拽了一下。

祝昙心里一沉,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心情瞬间消散了。

他在凌柏的人生里缺席了不短不长的一段,而对方还愿意在再见面的第一时间为自己补齐那些缺漏的拼图,他本该高兴的。

可是不是他误解了?是不是他自作多情?

凌柏对他的乐队那么了如指掌,对他成员们的一切如数家珍。他为此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些,自己都不曾参与过。

他是真的想让自己了解吗?

还是说,他希望祝昙认识他们,就像其他的普遍的、通常的、大众的人群一样?

他是一个路人,对他们的认识甚至落后于昨晚酒吧的任何一个观众,而凌柏现在在做的事情,只是把他的认知拉到与他们同一水平线。

也许就是这样。

仅此而已。

“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凌柏突然问。

正在心乱如麻的祝昙心想,看什么看,他又不是什么忠实粉丝,无需特别优待。

“不了吧,”他笑得出奇的灿烂,“这多大费周章啊,昨晚我还在他们面前丢人了吧。”

但结果就是,祝昙对于凌柏的各种请求往往都招架不能。

祝昙其实也是个犟种,是头漂亮的闪闪发光镶钻的倔驴。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脾气上来了八匹马也拉不住。

但面对凌柏,祝昙就特别没有办法。即使过了这么几年再见,凌柏的法力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

一种非常绅士的无赖。祝昙在心里定论。

最后祝昙为自己争取到一顿饭后回笼觉,一觉睡到下午,终于安抚好酒后的大脑。

醒来半小时后,二人大驾光临Stone Heart的集体宿舍。

说是集体宿舍,其实是他们租的一套四室一厅,方便排练密集的时候住,达到排了睡、睡了排的的目的。

祝昙一进门,就被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厚厚的隔音帘镇住了。

“省得扰民,”凌柏凑到他耳边说,“偶尔也能防一下自己人。”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鼓手林松言爆发出“嚓”的一声惊天动地余音绕梁的巨响,然后看向门口,瞬间停住:“柏哥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老同学朋友好啊,昨晚见过的,都见过的。”

在房间里各自搞创作的邵映和陈烨闻讯赶来,一群人在混乱中交换了姓名。

“昨晚谢谢大家,很不好意思,影响你们的节奏了。”祝昙很礼貌地道谢兼道歉。

林松言往沙发上一瘫:“没有的事。只是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巧的事。昨天凌柏跟我说他认识你,我以为他胡扯呢。”

“我扯这个干什么,我是这种人吗?”凌柏干脆利落地开始辩解。

邵映淡淡地笑了笑:“柏哥可是个大好人。”

“这倒是,”林松言接过话茬,“虽然我们没有明文规定什么队长,但如果没有凌柏,也没今天的我们。”

“真的呀?”祝昙兴致来了,心说这趟没白来,凌柏自己不老实,讲他的过去讲得一点都不完整。

“嗯,”林松言说,“某种程度上说,我们都是被他找到的。”

具体怎么找到的林松言没说,祝昙也没多问,就在几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里,拼凑出关于Stone Heart的最初的故事。

凌柏这人大概命里带火。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军训时小组输了比赛,在内向的同组同学们的恳求下,他义愤填膺地站在全院同学面前献唱一曲。

结果观众不止本院同学。隔壁院正好休息,三三两两去小卖部买饮料时正好路过,就用偷藏的手机拍下了他的全情表演。视频偶然在校园各大群聊里传起来,许多人陆陆续续认识了凌柏,而缘分又驱使凌柏在人群中看见了现在这几个。

当时他们拉了个群聊,甚至没有改名字,群名称就是他们几个用顿号隔开的并列的账号id。群里不大聊日常,偶尔有人甩一段自己改编的伴奏或者做梦想到的旋律,其他人就雨后春笋般长出来。

也有时候大家各自忙起来,群里一两周都没有人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变化发生在他们大一下学期的临近学期末。

期末月时间,是大部分人整一学期中的学习病高发期。

凌柏也忙得要死,他那几门课的期末考时间恰好都隔得远,中间都有四五天甚至一整周的空当。

在考试这件事情上,他比较信奉长痛不如短痛,因此这些时间里他过得实在有点难受。

某天他学累了,打开手机开始摸鱼,突然弹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同学你好,我是校园流光纪的节目组负责人,方便聊聊吗?」

流光纪是本校特色的学生文艺活动,特点是虽然年年都办,但不定期也不拘泥形式,主要目的是为学生打造一场开放自由的文化娱乐庆典。

但通常而言,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流动摊位和舞台表演,不论是学生个人,还是社团组合,都可以无限制地报名参与。

为公平起见,表演的最终选拔是筛选制。即除开场、结束这些特别时间的,个别特别优秀的节目外,其余节目均为达到标准就不淘汰,而最终的表演者是从各同类型节目中进行随机抽选得来的。

「但这边原定的最后一个节目那边同学出了点意外。」

「我们也去原先报名的其他节目里重新排了序,但目前的节目都还是没达到我们希望的效果。」

「所以我们才想去寻求更好的节目。」

「同学之前的视频很火,不少同学都看过。如果能在这次流光纪上做压轴表演,效果应该会很意想不到。」

凌柏看着这一长串字,还没来得及回应,对面又发了一串。

「但现在期末月也快过半了,表演时间在期末月之后,同学时间上可能会比较为难。」

「事情也比较突然,很不好意思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才来联系。」

「同学先考虑。有任何意愿或者想法的话,都可以告诉我哦。」

凌柏长按着最后一条消息,跳出多选的选项。

他把对方说的所有内容一并勾选,转发到那个没有名字的群聊里。

「zerohundred:你们觉得怎么样。」

「zerohundred:想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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