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点过去,一会儿到我们班了,你帮我把我要搬的放边上,我一会儿去拿!”
凌柏冲那边喊完,留下一头雾水的同班铁哥们张轩驰不管了。
祝昙记得他有多么爱多管闲事,眨巴了下眼睛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事情:“不用帮我,你自己回你们班那边去吧。”
凌柏突然伸手,用拇指和食指圈了下祝昙的手腕,也就短暂两秒钟,两根手指重叠的长度大概有凌柏两个食指指节那么长。
“细胳膊细腿的,”凌柏轻声嘟囔,又弯起眼睛笑得开朗,“你们课本薄,搬着轻。我正好从那边偷个懒。”
他又凑到祝昙耳边,很开心地说:“要是那边排得快,他们就直接把我那份搬走了。我不是就赚大发了吗?”
这话纯属是在胡说八道,但队伍排到前头,也由不得祝昙抵抗了。前面同学按顺序数了数堆在地上的课本,跟祝昙说:“同学,你去拿一下那两种吧。”
祝昙蹲在地上开始数,凌柏问他:“多少?”
“五十本。”
凌柏就去数另一科的课本,两个人差不多时间数完。祝昙正想把自己那一摞抱起来,另一摞书本就压在他刚刚数好的书上。
凌柏把两摞书叠在一起,直接抱起来就往图书馆外走。
“几班?”
“一班。”
祝昙一边走一边伸长手臂,试图从凌柏手里抢一摞书回自己手中。结果凌柏抱着高塔一样的课本,还有闲情避着祝昙左摇右晃。
祝昙抿着唇,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给我一半吧,不然我一会儿空着手进去。”
凌柏稍微把手臂放低,微微屈膝,到祝昙不费劲就能伸手够到的位置:“拿吧。”
祝昙一手能抓个十本,才抓两次,凌柏就又端高手臂站直,迈开步子往前走:“够了啊够了啊,已经很轻了。马上到你们教室了,不要再抢了。”
刚升学的学生们谁也不认识谁,教室里的同学凌乱有序地往桌上分发着课本。
凌柏直接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一班,把课本堆放在讲台旁边的地板上,等祝昙把其余二十多本叠回去后,再把两科的课本分开。
做完这一切后凌柏满意地起身拍拍手。祝昙本来想送他出教室,但肩膀被他推着,只好循着他的力气准备回座位。刚走出去两步,肩膀被用力捏住了,茫然地回过头,发现凌柏没在看他。
顺着他的目光,凌柏眼里出现了那个他都差点忘记了的人。
唐瑞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座椅往后摆,离课桌一米远,倾斜成四十五度角,椅背压在教室后排的储物柜上,二郎腿翘得要飞到天上。
祝昙思索片刻,回头想跟凌柏说没事,和对方转回来低垂的视线对上,随即就被拉出了教室门。
“我在二班,”高出两个年级,位置不算太近,凌柏就朝一处指了指,“教室在那边。有事的话,你随时过来找我。”
祝昙点头,又听见凌柏说:“我也会经常过来找你的。”
课间十分钟,老师拖堂两分钟,下节课预备铃提前两分钟,下门课老师提前在台上站着,台下鸦雀无声。
祝昙也不明白,明明不在同一栋楼,要来得穿过长长的连廊,凌柏是怎么能在下课短短几分钟里跑过来找他的。
有时候凌柏是过来给他分零食,有时候是探着头往教室里看,给某些后排同学一个威慑的眼神。但更多时候他也没有正事可做,就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看对面教学楼或者操场。
祝昙站在他旁边,话不算多,虽然跟他自己比起来也不算少。
但人不能总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偶尔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想通了这一点,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课间,祝昙率先开口:“那个,凌柏,你下节课下课后就别过来了。”
凌柏脸上风云变幻,大概是陷入了某种纠结的倒带。
半晌无果。他问:“好。但是,为什么?”
祝昙仰着头,看着凌柏的眼睛,突然爆米花似的笑了一下,小小的一声噗嗤。
“我好困呀,凌柏,”祝昙撇着唇角,眼角也垂着,但是还在很小幅度地笑,“我课间要趴一会儿。”
也就是在学校熟络起来之后,凌柏的早就不算秘密的秘密基地终于得以发挥作用。
有时,他们放学后会去那一起写会儿作业。凌柏总说他对祝昙的功课内容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是过来人,”祝昙听见他很志得意满地对自己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祝昙拿着手中的模拟习题卷翻过来翻过去,最后指着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第二小问:“这个,我不太会做。你给我讲讲呗?”
凌柏认认真真读完题,笔尖在纸上虚画了半天,最后对祝昙说:“我们老师说,解这种题最好的方法是跳过,给检查前面的题省下时间。只要简单的题不错,我们也能拿很多分,对不对?”
写到天差不多黑了,凌柏就得回家吃饭。
凌柏三番几次劝祝昙去他家里吃,都被祝昙拒绝了。
“我奶奶上次骂我了。”
在又一次拒绝了凌柏的邀请之后,祝昙听见他说。
“为什么?”
“你想想啊,”凌柏说,“你和你好朋友,天天不着家的时候都待在一起。写作业、玩,都不落下。到点吃饭了,你知道回家自己吃自己的了,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平时在外面跟什么人一起玩。就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还总被拒绝,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祝昙看见趴在临近石块上的人凑近了,有些别扭地将视线撇开。
“小祝小祝,你就跟我回去吧。就当是为了让我奶奶放心,让我少挨两句骂,好不好?”
凌柏两只手抓着祝昙的手左晃右晃,又握在手中拜月亮似的上下前后摇。
祝昙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凌柏。
凌柏家离祝昙家很近,只隔着几栋楼。
凌柏敲着门大声冲里面喊:“奶奶!我回来了!你之前一直说要见的小祝也来了!”
他打完招呼后才开门,迎面碰上闻讯刚从厨房赶到门口的凌柏的奶奶邱月。
“奶奶好。”祝昙直直地站着,两只手叠在身前。
“哎哟!小祝来啦?请进请进,最近凌柏经常说到你。”邱月围着围裙,举着锅铲就出来了,“凌柏,你先带小祝坐啊,我去给你们加个菜。”
“奶奶,那我帮你把剩下的菜备了。”
凌柏想往厨房钻,被邱月用胳膊肘堵出去了:“省省,你别来,去把人家小祝招待好。”
祝昙站在凌柏身边,被凌柏推着肩膀拉到沙发坐下。
“怎么样?”凌柏问。
“你奶奶真好。”祝昙答,突然想明白凌柏为什么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杨清雪是对他最好的人,但似乎从来没有像邱月这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过。
他过去的家像死水一潭。妈妈能在潭中带起一阵柔和的风,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安慰和幸福。
但邱月和凌柏不一样。
他们像纷飞的海浪、炽热的暖阳,空气也能因他们的存在而轻快地流动起来。
祝昙安静了一会儿,向凌柏补充道:“但是呢,你奶奶看上去不会因为你带不来人就总是骂你。”
“嘘,”凌柏像是被揭穿了,半边眉毛心虚地抬了抬,坚定道,“你哪能看出来她平时什么样?一会儿可别这么说啊,不然我又得挨骂了。”
“小朋友们,准备吃饭了啊。”邱月从厨房里探出脸喊,凌柏赶紧站起来去端菜添饭,祝昙帮忙把桌椅摆好。
桌上摆了四个菜,分别是豉汁蒸排骨、清蒸鲈鱼、番茄炒鸡蛋、蒜蓉炒芥蓝。
三个人围在一桌,邱月坐在一侧,凌柏和祝昙相邻着坐在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来,小祝,多吃点啊,这胳膊瘦的,”邱月招呼着,一面又讲道,“多来我们家吃饭,长长身体。我们家凌柏,再小的时候挑食,后来换我给他做饭,胃口没多久就好了。”
“以前是我爸妈做饭。”凌柏边吃边抽空解释。
“后来凌柏他爸妈想出去打工,多挣点钱。但那个时候凌柏还小,要带着一起走的话,得花不少时间照顾。我一想吧,反正我还得留在泓城,也没什么事,就一直帮忙把他带着。”
邱月很感慨地看向凌柏:“一转眼,带着带着都这么大了。”
“他爸妈逢年过节回来,平时也能打视频电话,在外头赚得也确实比在这里要多,”邱月笑着将目光转回祝昙脸上,“就这样吧,也挺好。小的这个跟他爸妈一样能唠,要真回来了,家里指不定得翻天。”
祝昙一面点头,一面有点紧张地眨着眼睛,注意着邱月的话什么时候讲到尽头,自己好从善如流地开口对答。
但邱月讲完之后也没再问什么,只是看着对面两个孩子吃饭。
“吃饱了,”凌柏看见祝昙放下筷子后,才大声宣布,“奶奶你去休息,我来洗碗。”
“不用,你这小子。”
“我来吧,今天麻烦奶奶了。”祝昙小声发言。
一场小规模的混战最后,邱月被凌柏推到沙发前看晚间新闻,祝昙跟在凌柏身边罚站,看着他洗碗。
祝昙突然喊他:“凌柏。”
“怎么了?你也去休息吧,在这干站着干什么呀,可别想跟我抢活啊。”
“我妈不是跟人跑了。”
碗筷在洗涤池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住了。凌柏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低下头看着祝昙的眼睛,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
“他们会分开,不是因为我妈跟别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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