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轻云旁边是叶澜,叶澜坐在孔令仪对面。叶老坐主位,梅姨坐在他旁边,帮他处理一些带刺的鱼类。
一张餐桌,却被无形分成两个场域,两种氛围。那边几人边吃边开始聊天,有说有笑;这边两个小辈沉默相对,毫无交流。
叶澜花了大力气,桌子上的菜色十分丰富,有海产特色,也有家常小菜。
反正孔令仪负责社交,沈以什么都不用说。她便旁若无人专注吃起了饭。
孔令仪或得体自如地回答叶老的问题,或者和叶澜谈论她画的流派。要么就是听叶澜吹牛皮他音乐制作人的工作。两人一来一去,相谈甚欢。
沈以一开始还在生闷气,讨厌孔令仪不拒绝任何一个男人的献媚。但过了会儿,单线程的她就忘了。
因为,邻居家的饭菜太好吃了!
她吃着吃着,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她虽然吃得很肆意,但姿态并不粗鲁。要么两手捏着鸡翅两端,仔仔细细啃。或者用公勺挖一些啤酒鸭里的土豆和汤汁,拌匀在自己的米饭里,津津有味炫进去一大口。
她不自觉点点头表示肯定。这时,她又注意到了邵轻云的目光。
但这次,等她抬眼时,对方已经垂下了眼帘。或者说,刚刚那种被观察的感觉,本身就是她的错觉。
他不再看她,她反倒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他真的很会穿衣服,穿在她的审美上。他吃饭非常的斯文,或者说满桌食物不太激的起他的热情。
今天两次相遇,都非常的仓促。
她知道他英俊的出奇,但此刻坐在近处细看他的眉眼,沈以再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叹。
他没有表情时,整个人是非常冷清的。有棱角的眉形,略深邃的眼窝,眼尾微翘的桃花眼,垂着时有些沉郁,半张开时显得慵懒。鼻型非常好看,有微微的驼峰。最绝的是嘴唇,不是那种冷情薄唇,反而有一点厚度,泛着自然地红色,像一枚饱满的花瓣……
沈以筷子戳进嘴里,眼睛没有离开他。
很好咬的样子。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沈以倏然站起来,椅子拖在地上发出嗤啦一声响。
餐桌上的人停止了谈话,纷纷看向她。邵轻云也是。
孔令仪柔声说:“甜甜,你干什么呢?”
“我……”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我要盛饭。”
孔令仪变了脸色,笑容都有些走样:“女孩子吃一碗就差不多了。”
“我一天没吃饭了。”
沈以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把叶老都逗笑了。
这时,对面的邵轻云起身,自然而然对她说:“碗给我。”
他经过她的身旁,她的视线避开他嘴唇的位置。
回过神来后,她转身追着他进了厨房。
“我想要半碗米饭。”她说。
“嗯。”
“我想要一点海鲜汤,泡在米饭里。”
“嗯。”
她挤在他身旁,探头看砂锅里的料。
“给我盛两个虾球,三个干贝,两块豆腐。”
“嗯。还有什么?”他半垂着眼,不经意往侧旁挪了挪,避开二人轻微的接触。
沈以抬起头,觉得他有点太高了。
她盯着他的侧脸,说:“为什么送我榴莲?”
他似乎回忆了片刻,桃花眼看向她,却没半分感情。
“那是你吗?”
沈以表情僵住。
不是,她长得有那么普通吗!?一点没记住是吧?
“你不是认为,是我踩坏的吗?端好。”
他将一碗饭交在她手里,转身走出了厨房。
沈以捧着满当当一碗饭,不过并不烫手,生着闷气紧随其后。
回到餐厅,她看见她妈被对面那个长相骚气的男人,逗得捧腹大笑。
她的脸又拉下了几分。
见沈以过来,餐桌上的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了她身上。
“我平时比较忙,偶尔还要出国。我女儿呢,已经转到青致中学了。以后我要是不在,还得烦请你们多帮我关照。”
叶澜说:“就是我平时也忙,这还是趁着休假才回来住几天。不过阿肖也在青中读书,甜甜有什么都去找他!”他大手一挥,豪气地做了决定。
沈以用力炫了一大口饭,心想,甜甜是你叫的吗?丑男人。
等一下,青致中学,青中?
沈以有点懵了,她想着青中那两个字。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清中?晴中?青中!
哦,原来她要去的就是这个学校啊……
当时父母离婚,她本可以继续上国际学校,但她受不了那里的氛围,和跟沈闻笛在一个学校的窒息感。他们的离婚像是终于打开一道逃离黑城堡的门。她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马上借着距离远的缘故,让家里办了转学,到离家里最近的学校。
她甚至还不知道学校叫什么。
啊,跟那个嚣张家伙一个学校啊。
啊,跟这个逆天帅哥一个学校啊。
孔令仪对沈以心中的波澜毫无察觉,反而喜笑颜开:“那就太好了。我今天一看到……哦,阿肖,就觉得他是个很靠谱的孩子。阿肖,拜托你在学校照顾我们甜甜了。”
孔令仪的目光特别诚恳,饱含一个老母亲的期望。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需要照顾?她是弱智吗?
反观邵轻云,仍旧一派温文有礼的好少年模样,对孔令仪说:“当然,如果她有需要的话。”
沈以想到的却是刚刚在厨房,他避开二人衣袖摩擦时,不经意流露的厌烦和嫌弃。
她讨厌所有虚假伪装的人,邵轻云在这方面,显然登峰造极。
“没有。”
一声冷硬而直接的拒绝,打破了餐桌上和谐客气的氛围。
沈以直直望着邵轻云,似笑非笑。
“我毛病多,就不麻烦你了呢。”
*
那顿饭之后,沈以没再碰见邵轻云。
叶澜因为工作上的事,提前结束休假,飞回了京市。没人再叫她们吃饭,也终于没人再来勾搭她妈。
离开学还有几天,孔令仪总算找人来把家里整理得焕然一新。
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在了该放的位置,锅碗瓢盆也逐渐齐备,孔令仪不画画的时候,也会给沈以做一些简单的食物。
在开学后请保姆还是吃食堂的问题上,沈以选择了食堂。因为她很极端,只想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呆着,或自己独处。不希望孔令仪不在家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干扰她的生活。
“食堂也好,你想吃什么就去自己挑。”
孔令仪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偏执任性,喜欢的东西就狂吃,不想吃的一口也不会将就。
穿衣服也是,沈以从小时候开始,就会自己挑选要穿的衣服,并且非常固执。现在到了十几岁,正是最反叛的时候。之前还因为在沈家长辈面前,穿了不适合的衣服被全家训责。可沈以依然一副油盐不进、难以驯服的孙猴子模样。
跟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谓是天差地别。
天生性格软的孔令仪不希望她因为太过个性,遇到苛责。所以还是拉着沈以去商场,硬给她买了几件大方得体的衣裙。亲自为她选定了第一天上学要穿的衣服。学习用具、电子产品一应都换了新的。
她对沈以的要求很简单,在学校能学多少算多少,乖乖别惹事就行。
慢慢就到了开学这天。
说好要送沈以去学校的孔令仪失约了。一场香港佳士得的画作拍卖预展,就把她吸引跑了。
于是沈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报道。
她对新学校一无所知,只知道转入的班级是高三(18)班,年级的最后一个班。想也知道不咋地。
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沈克斌对她有多不上心。或者知道她本身成绩也不好,不求上进,在哪儿都是混日子。那就混吧,混呗。
反正他也会兜底,花钱送她出国上个野鸡学校。
开学的那天早晨,沈以起了个大早,化了点淡妆,涂上晶莹的润唇唇釉,扎起看似乖巧的马尾辫,还不忘点缀几个彩色发卡。
她没有穿孔令仪为她准备的普通短袖和普通长裤,而是延续了一贯作风。
上身是很衬身形的府绸小衬衣,下身是灰格子百褶短裙。脚下是深色长袜和棕色小皮鞋。手上拎一个棕色软皮的学院风邮差包,上面叮呤咣啷挂了一串钥匙扣。
等她终于神清气爽出了门,惊讶地发现家门口站着个人,准确地说,是站在琴山路13号和14号的中间。
几天没见的邵轻云,现在穿着一身校服。上衣是白色的Polo领短袖,衬得肩膀胸膛格外宽阔,直筒的深蓝裤子让他看起来腿长逆天。
此刻,他正倚着自行车,戴着蓝牙耳机玩手机。
穿简单校服的邵轻云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帅气,多了几分干净、清爽、少年气。
听到动静,他抬眼,上下扫了她一圈。
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不是惊艳,而是沉默,无语。
沈以清了清嗓子,问:“你在等我吗?”
公主骄矜地想,都说了不需要,他还特意等自己一起上学?
“你知道学校在哪吗?”他问。
“我会叫车啊。”公主继续骄矜。
“好。”他没再多说,直接跨上了自行车走了。
沈以变了脸色,不是,这就走了?
“对了。”他停下来,转头对她说,“今天风大。”
“什么?”沈以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地骑车下坡了。离开的姿态相当干脆利落。
等车过来的间隙,沈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阵强力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精心扎的头发,也掀起了她的短裙裙摆。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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