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看不懂,在此声明:本文除最后一段,其余皆为梦境和幻觉描写,意识流乱飞,对这种风格不感兴趣的可以跳过阅读
1
“弗里德?”
声音是模模糊糊的。
“弗、里、德——”
这是谁的名字么?
“弗里德,你看天边的那颗星。”
这个人……是我吗?
尼采睁开眼睛。
他看到有人正靠在车厢边上,对自己弯着眼睛微笑,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似乎落着明亮而又灿烂的星子,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模糊,就像是被偷懒的画家用色块随便铺成的油画。
“北、原?”他有些恍惚地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有点陌生,就像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起过这个词汇一样。
很久没有……
尼采突然感觉有点难过,可能还有别的一些情感,他感觉大脑深处正在传来的颠簸不定的眩晕感,嗓子像是烧红的炭那样燃烧和疼痛。
“睡得怎么样?”旅行家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似的,低下头去看他,那对金色的眼睛带着认真的明亮笑意。
他们的手指互相扣在一起,真实的触感让尼采慢慢放下了心里不知为何涌起的不安。
“很好。”哲学家说了一句谎话,他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好像要把对方的身影留在自己的眼睛里。
“我看到星星了。”
他想起北原和枫在他清醒过来之前说的话,于是轻声地,慢吞吞地说道,尽可能地不展露出尖锐的一面,也尽可能地让浑身痛苦的自己更加轻松一点。
星星在你的眼睛里。
尼采的眼神无声地传达出这个意思,得到了旅行家有些好笑和无奈的目光。紧接着,这位旅行家就主动抱住了尼采,手指遮住了他的眼睛。
“嘘。”
北原和枫似乎笑了笑,用他从来不曾带有攻击性的声音说:“这里是沙漠,弗里德。”
尼采的身体稍微僵了一下。
“我要下车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路了。”
旅行家说。
“不!”哲学家下意识地否定了对方的话,他挣脱开北原和枫的手,那对金色的眼睛里带着被抛下后的不可置信和愤怒——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感到愤怒。
“你说过要陪着我的。”
尼采就像是一只被冒犯了私有财产的猫科动物,他用力地拽住对方,用一种固执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有火焰正在升腾和燃烧。
“你、不、能、走。”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从牙齿里面挤出来的,就连他自己再说出口之后有点惊讶,不过是惊讶于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痛苦。
这种痛苦就像是早早地存在于他心里一样,只是之前一直波澜不惊,安静如镜,直到这一刻才泛起汹涌的浪潮来。
他其实还可以更尖锐一点的,他其实还可以更用力地拽住这个人的。
但是尼采看到了北原和枫有些疲惫的、带着温柔与哀伤的橘金色的眼睛。
于是他后面的那些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沉默,感觉内心翻滚着的愤怒质问快要变成近似于哭泣的腔调。
“陪我一会吧。”
尼采的声音突然有些哀伤地放柔了下来,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他用力地抱紧了北原和枫,头放在对方的身上,耳朵因为自己说的话微微有点红。
“陪我走到最后吧,北原。”
他有些祈求地说道——这在尼采的身上是很少见的,几乎只有在他试图挽回那些注定要分道扬镳的朋友时才会这么做。
尼采是骄傲的、固执的、不容许冒犯的,但他会为了自己的朋友退让: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会尝试把一段感情中至高的权力交给对方,尝试把自己放在被动的状态里。
是因为太孤独了吗?所以就算是宁愿折损掉自己身上的一些骄傲,也想要把那些曾经愿意靠近自己的人留下来。
“可我要下车了呀,我已经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
北原和枫有些抱歉地叹了口气,他也伸手抱着对方,橘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天空中朦朦胧胧的星星。
“你知道的,弗里德。”
在无边无际的雨声里,尼采听到他用一种恍如梦境的声音说道:“我已经——”
已经怎么了?
尼采没有听到末尾。
他只是听到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淹没,把沙漠重新变成玫瑰色的海洋。
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本身就岌岌可危的物品,它的表面一点点地爬满华美又绝望的裂隙。
第一层梦境在雨水里就此轰然倒塌。
2
在一片黑暗里,尼采沉默地看着前方。
他的面前是一块玻璃——也许是窗,也许是镜,在里面倒映着浓绿色的、阴沉而又瑰丽的树荫,倾泻的水流塑造出它们朦胧舒展的身形。
是在下雨吗?(是哪个地方在下雨?)
哲学家安静地、沉默地看着,那对灿金色的眼眸忠实地倒映出人间斑驳的颜色。
在他的目光里,世界的轮廓在某种透明之物的勾勒下逐渐变得清晰。
是玻璃外在下雨吗?是玻璃中在下雨吗?是我的身后正在下雨吗?
——不,正在下雨的是你的眼睛。
有声音在他的耳边这么说,轻轻的,就像是从记忆深处刮来的回声,听上去像是一种微笑,也像是叹息。
尼采没有回答,他只是追随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过去,看向无尽的高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以及无声的风。它们在呜咽——没有尽头地哭泣着,然后从天空中轰然坠落。
它们撞击大地的姿态让人想到瀑布或者雨,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溅开、铺开、蒸腾开来,把他面前的镜子撞得支离破碎,又把玻璃的碎片重新卷起来。
尼采下意识地伸出手,于是那些碎片落入他的手心。
然后在风的卷积和他微微出神的目光里,这些碎片一点点地被塑造成一朵璀璨瑰丽的、仿佛由钻石铸就的玻璃玫瑰,尖锐的切割面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你在想什么?”声音问。
“我不在想什么。”尼采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道。
他握紧这朵玫瑰,抬眸看向前方,在卷着玻璃的风中往前面走。他的步伐很稳也很坚定,好像那些风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
“你现在平静得有点过头了。”声音说,“我很担心你,尼采。”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尼采再一次否定了对方的说法,他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停下,那对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冷却后凝固下来的金属,也像是金黄的火苗。
“我只是在走我的路。”
他们走在黑暗的迷宫里,这里是迷宫,也是森林。
“我知道。”声音轻盈地说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这条路是通向山上还是山下。”
哲学家的脚步停了下来。
尼采看着天空。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刮了起来,树木的形象在无形之物的吹拂里逐渐变得清晰和可以被触摸。
它们倒映漫长的过去,垂落时光的影子——尼采能够从中看到无数个自己,以一种相似的姿态在道路上禹禹独行。
“不,亲爱的,我的路不在那里。”他回答。
“它们是属于你的路。而我。”
他的声音微微地抬高了,带着奇特的孤独和高傲:“我要去天空上。”
哲学家伸出因为握着玫瑰而变得鲜血淋漓的那只手,金色的眼睛眯起,像是因为捕捉到了过于炽烈的阳光。
他在笑。
“我要去见一见天空,然后成为太阳。”
3
太阳。
那是一个遥远到很难去认知的词,任何成为太阳的念头似乎都可以被称为狂妄。
但尼采渴望着成为太阳——那样的光明,那样的耀眼,那样高,那样被环绕着,那样让人在看到它的时候热泪盈眶。
他太爱这个世界了,所以他想要去照耀这个世界,给这个世界带来温暖和阳光。他也太骄傲了,觉得只有太阳才能够配得上自己。
不过最开始,这种念头一直都被埋在他的心里: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瘦弱的、多病的男孩子会有这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直到尼采遇到北原和枫。
“你已经是这座城市上面最耀眼的星星了。”
旅行家笑着这么说。
怎么会有这个样子的人呢?那样无理由地相信另外一个人脑海里冒出来的妄想,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甚至燃烧着的是比他还要坚定和耀眼明亮的光。
尼采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这句话推向哲学这条道路的:毕竟有一个人是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你,你又怎么不会去努力地去尝试一把?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就当是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你的人。
年轻人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走上自己一直想要走的道路,怀揣着在那个春天被点燃的心脏,在一条看不到前路的道路上奔跑。
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应该把不属于人类的权威打碎,我应该把太阳带给人类: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所以即使北原和枫离开了,尼采也依旧在后面的无数个日子里奔跑,好像是要追逐到什么东西一样。
——可你到底在追逐着什么啊,尼采?
跑累了的尼采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点点艰难地挺直了身体,然后这才有些恍惚地意识到面前的不是墙,而是一面镜子。
巨大的镜子,把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在没有光的漆黑一片里。
他转过身,看到更多的镜子,就像是复杂切割的钻石那样有着无数精巧的截面,倒映出那个有些狼狈的自己,全身上下好像只有那对眼睛还在“活着”的自己。
那个叫做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的哲学家,或者说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独者。
“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尼采。”镜子说。
你的前方一无所有,你甚至看不到悬崖。
在这个迷宫里只有转弯,就像是一种奇妙的蛊惑:它让你以为这条路是可以通向你理想的道路的,让你以为只要走下去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它从来不会让你绝望。
但它本身就是绝望。
“我不需要同情。”
尼采对此只是抿了抿唇,固执而又冷硬地回答道,语气里带着笃定和漠然。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锋利,就像是被雨冲刷过的金子般的黄沙。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对方置若罔闻地继续说着,“你凭什么走下去呢?你只不过是一个狂妄的……”
有声音在黑暗里尖尖地笑着。
“小丑而已!”他们说。
“诗人而已!”他们说。
——你还剩下什么啊,亲爱的?你身边空无一人,你追求的东西无人相信,你爱的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信任过你。
你只有爱,只有这个。
然而爱深渊的必有翅膀,你的翅膀现在又在哪里?谁会像你这样孤独而又无依无靠?谁会在你决心跳入深渊的时候拽住你?
谁会满怀坚定地注视着你,谁会?
“他走了,弗里德里希。”
“既然你身边的最后一个人都已经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在这条根本没有尽头的迷宫里继续走下去?”
尼采并不回答。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百面镜子,看着面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迷宫,继续往前走。
但声音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那样环绕着他——那些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在他的耳边盘旋着,轻笑着。
“你忘记怎么走了。”一个声音说。
“你已经没有力气走了。”一个声音说。
“你现在痛苦得要命。”一个声音说。
“你浑身都在感到寒冷。”一个声音说。
弗里德里希,你为什么要用你的智慧和能力给自己的脖子增加勒紧的绳索?
弗里德里希,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用雨水淹没在过往的迷宫里?
弗里德里希,你为什么要将你理智打造的尖锐的刀锋对准自己?
一百面镜子发出相同的叹息,它们的声音被彼此的镜面反射,像是万花筒中能看到的风景一样纷纷乱乱地交叠在一起:
“你何苦潜入你自身中——你自身中?”
“呵,自绞者。”
“呵,自知者。”
……为什么?
“因为北原不在了。”
尼采自言自语道。
我曾经背负起对我来说最为沉重的东西。
而现在,我只有背负起自己。
继续走吧,继续走下去吧。
哲学家仰起头,眼睛中倒映出自己年轻时的那个春天的夜晚。
他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过去,但是他还是想到了、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在过往里,那位有着漂亮橘金色眼睛的旅行家拽着他奔跑时,笑着对他说的一句话:
——“继续跑吧!我们就快要到天空了,弗里德!”
4
[蹲伏着,
蜷缩着,
一个不复直立的人!
你和你的坟墓连合生长,
畸形的灵魂!……
而不久前你还如此骄傲,
站在你的骄傲的高跷之上!
不久前你还是目无上帝的隐士,
与魔鬼相对成二人,
狂放不羁的猩红色王子!……]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是来偷听我的心跳的吗?还是来偷听我的呼吸?”
尼采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对闯入他记忆里的这个名字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北原。”他轻声说,低下头看着折射出他无数张面孔的玫瑰,脸上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狼狈又软弱……”
尼采微微地笑起来,他将花尖锐的切口对准自己的心脏,像是用一柄刀那样平静地剖开自己的胸口。
他取出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心中还留着新鲜的血液,上面燃烧着金色的摧残的火苗,一瞬间点亮了周围的黑暗,而这份光芒被四周的镜子传递开去,一直蔓延向无尽的高空。
“但别走,先回来吧,北原!”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把自己的心脏高高举起,就像是举着火炬,第一次发出大声的笑,声音高昂:
“记得要带来你给我的全部痛苦,所有的折磨,北原!”
“——记得带来我过去一切的幸福!”
在一片黑暗里,他举起火光,怀里揣着锋锐的花朵,然后再一次坚定奔跑。
就像是过去那样。
迷宫的尽头是什么?
尼采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什么。
向前。
5
“你不会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被推开一半的镜门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会因为这个真相疯掉的,弗里德里希。倒不如就停在这里吧,这对我们都好。你的心脏已经快要烧完了。”
尼采推开了门。
“我不在乎。”他用轻而坚定的口吻说,没有一丝留恋地朝着迷宫外面走去。
“哦不,你肯定很在乎。”门叹气,“因为你会发现……”
“外面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太阳。”
——因为所谓的太阳,对他们来说其实毫无意义啊,尼采。
所有人都习惯了并学会了享受没有太阳的生活,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地生活在阴沟里,你所热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就从来都不存在。
所谓的太阳,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谎言。
尼采带着自己的心脏和沾着血的花朵走出去,走到迷宫的出口,悬崖的边缘处,有些茫然地仰起头,但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天空上没有太阳。
不,或许说,这里甚至没有天空。
只有徘徊呜咽的痛苦,只有讥笑。
他们说:
“小丑而已!”
“诗人而已!”
6
“然后呢?”旅行家问。
在那个午后,北原和枫和尼采的灵魂一起坐在奥地利的疗养院的草坪上,分享了这个有关于梦境的故事。
这两个透明的灵魂在大树下靠在一起,尼采把自己的身子靠在北原和枫的身上,他们的手指互相扣在一起,就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
“然后……”尼采有些怀念地笑了笑,他金色的眼睛里混合着明亮的阳光。
“然后我跳了下去。”他说,像是飞鸟一样张开自己的手臂,脸上浮现明亮的笑。
“就像是这样。”
就像是北原和枫和他当年在高楼的天台上做的那样。
只不过那一次他的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所以尼采无所顾忌的、毫不在乎地往前迈了一步。
“于是我就掉下去了。”
尼采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很正常,毕竟我只是一个凡人。”
“我没有翅膀,也不会飞。”
北原和枫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只是用自己的额头靠了靠尼采的额头,双手抱着对方,望向他,橘金色的眼睛里带着自责。
“对不起。”旅行家说。
“不,这不是因为你,北原,没必要对此感到难过的。”
尼采对此反倒笑了,他把自己靠在北原和枫的怀里,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必然。”
在死后,这位哲学家似乎放下了什么。
“事实上,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没有被你抛弃。很高兴你还陪着我。”
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正在一点点走向消散的灵魂在没有病痛折磨的情况下,有些潇洒地笑了起来:“好啦,这次轮到我说再见了,北原。”
他看着北原和枫带着无言叹息的眼睛,声音稍微顿了顿,但依旧轻快:
“就当做是你提前不告而别的惩罚了。”
“再见,北原。”
哈哈哈哈,在尼采的小传里疯狂用别的作家作品里的梗的作者是屑(x)
看到有人说想看尼采和北原的分别,于是迅速写了,说实在的,你们怎么那么想看尼采的小传啊(远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小传:尼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