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北原诗织在上课的铃声响起之前打了一个很困倦的哈欠,用笔记本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半醒半睡地睁着自己的眼睛。
“很困?”边上的少女用手指转了一圈笔,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出一个弧度,轻快地问道。
“这不是因为预约的游戏出来了吗……熬了一晚上推剧情。”
北原诗织有气无力地又打了个哈欠,嘟囔着从嘴里蹦出一句,侧过脸看向边上名为“夏目清”的少女,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她很少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这么明显和雀跃的情感。在她的印象里,对方应该是那种带着点幽默和俏皮的沉稳形象,但是此刻,她脸上的愉快都要溢出来了。
北原诗织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弃了去探究对方高兴的原因,困困地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期待着接下来的上课铃能让自己的大脑更清醒一点。
昨天她预约的单机游戏在游戏平台上面正式发布了,导致她熬到了很晚才睡觉,所以今天起床的时候差点没有把自己困死。
不过她熬夜的理由倒是光明正大:她预约的游戏可是和自己的文学专业有关的!
——《此处水如酒》,根据北原和枫先生旅行手札里北美篇的副标题起名的游戏,以开放式地图的形式呈现了二十一世纪初那个文坛上群星闪耀的时代。
这分为剧情模式和自由模式。
在剧情模式里玩家是一位采访北原和枫的记者,在对方的回忆里见证各种各样的故事。
在自由模式里玩家则可以自己选择身份和年代,领略世纪初的风土人情,甚至参与到文学家们关键性的转折点中认识他们,或者和世纪初最伟大的旅行家北原和枫一起旅行,达成种种不同的人生结局。
其中还别出心裁地加入了非人类的身份,展示了与现实生活相区别的妖怪精灵的世界。对于妖精世界的塑造来源于各国的神话与旅行家在手札中的描述,美轮美奂到让人心跳骤停。
而且游戏的资料来自于世纪初各个文学家的自传与他传,北原和枫的手札内容,新闻报道的描述,家族后人的追忆等等,基本上做到了最大程度的还原。
作为北原白秋后人的北原诗织当初就被游戏团队采访过,还贡献了许多的相关资料。她也是因为这个才预约的——本来她还以为自己得垂垂老矣才能看到它上架呢。
不得不说,这部游戏在游玩的过程中没有给玩家太多的特权。玩家扮演的角色顶多算是社会精英,并不是网文故事里人手一套的玛丽苏杰克苏模板,更多只能充当传奇故事的旁观者,不会对世界线造成太大的破坏。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感,唯一的外挂就是在接触到名人后再点开笔记本形状的“收集栏”,可以看到有关于对方的各种资料与历史评价,也算是一个科普性质的游戏。
“《此处水如酒》?你玩的是剧情版?”
夏目清侧过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明显更深了一点:“好巧,我也玩了。”
北原诗织看着对方弯着的琥珀色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内心涌起一丝警惕的情绪。
但这种警惕还是来得晚了。只见对方矜持地咳嗽了一声,用不带半分骄傲的语气说道:
“昨天,我一个晚上就达成了那个最难达成的成就哦。”
“?”夏目清呆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那个最难达成的成就到底是什么。
《此处水如酒》的成就列表很特殊。它特殊就特殊在是按照达成难易度排的,而且会显示出每个成就全球达成的人数。
其中最难达成的就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位于成就列表第一、达成人数只有1人的金奖杯:
我们交换梦想与旅行
成就描述:与那位旅行家交换彼此最遗憾的梦想,永远在流浪的家乡吧。
“草。”她下意识地说道。
周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夏目清的这句话,一时间许许多多带着震撼色彩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一起打量着这位全球唯一拿到成就的人。
“等等,那位唯一拿到成就的人就在我们教室?大佬啊!”
“草,那个成就到底是怎么刷到的!我和我舍友分工合作了好几局,从剧情模式到自由模式都试过了!”
“恐怖如斯……”
夏目清小姐淡定地微笑着,沐浴在四周人们艳羡的眼神与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就差把“你们怎么知道我拿到了这个成就”给说出口了。
北原诗织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同桌,磨了磨自己的牙,感觉酸到面目全非。
可恶,算上她爸,她可是北原和枫唯二有血缘关系的后人耶!她都没有拿到这个成就!
正在大家羡慕到质壁分离之前,上课的铃声终于姗姗来迟地打响了,让四周的人不得不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重新挪走,看向门口。
这次上课铃响完之后,教室的门才被推开,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截。
“咳咳咳,抱歉哈诸位。你们的老师昨天晚上打游戏太晚,所以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
一个带着些微困倦的声音响起,穿着一身标准白西服的乔万尼教授带着文件夹推门而入,声音中带着无奈。
那对矢车菊蓝色的眼睛周围到是没有什么黑眼圈,只是萎靡的样子让人很难不相信对方口中所说的话。
台下的学生们——尤其是同样熬夜玩游戏的人都笑了起来。
“老师!玩的是《此处水如酒》吗?你最喜欢的是哪个人物啊?”
“老师,刚刚我们聊到教室里有人就是那个全球唯一拿到了最难成就的人!”
“老师你推了多少剧情了啊?”
薄伽丘咳嗽了几声,目光和脸上依旧保持着灿烂笑容的夏目清对上,然后假装自己看不到对方一样挪开了视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玩的是《此处水如酒》,目前把主线剧情的隐藏结局打出来了。最喜欢的人物是意大利隐藏古代线里的薄伽丘——因为他的建模就是你们老师去担任的。懂?”
学生们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好厉害!”“原来还有真人去当建模的吗?”
“这算是彩蛋啦,你们阿利盖利老师也在意大利隐藏线里面友情参演了但丁。”
乔万尼·薄伽丘淡然地忽悠了几句,然后在讲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件,抬头笑道:
“本来我打算讲的是另外一个人……但是因为这个游戏,这次上课临时调整一下。我来给你们特别讲讲一位北原的晚辈。他也和这部游戏的制作有关。能猜出来吗?”
这对于这个专业的学生来说,显然就是个再显然不过的送分题。
大家在下面都灿烂地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算是在人才辈出的21世纪初,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疑是一个传奇一样的存在:
他是二十一世纪初新现实主义文学最为优秀的代表之一,完善并且发展了尼采的超人哲学,也是Karamazov编程语言之父,协助人工智能的缔造者歌德一起制造了第一代真正具有自我成长与深度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
关于他,还有各种各样真假难辨的传说:像是高功能反社会天才,职业级小提琴演奏技术,在自己的朋友那里的爱称是“俄罗斯老鼠”“俄罗斯仓鼠”“小仓鼠”“小老鼠”之类的……
以及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费奥多尔的照片都是被隔壁学计算机的那群人拿来拜的:
他们坚信费奥多尔的存在就是学计算机不会秃头的证明,嗯。
“《此处水如酒》这个游戏的最初构想出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某一年度给歌德先生上交的计划单里。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投入开发,只是开展了对资料的搜集与整理工作——嗯,你们可以把这种行为理解为骗经费。”
乔万尼教授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摊开手做出一个人性化的无奈表情:
“然后你们知道的,这个游戏一直到八十多年后的今天才正式完成。从21世纪初跨越到了21世纪末,可以说是制作时间最久的游戏。”
教室里传来闷闷的笑声。
“但不得不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这种举动的确为我们文学和哲学研究留下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薄伽丘把u盘插到电脑里,打开自己之前准备好的PPT,翻到人物介绍的那一页,笑盈盈地说道:“像是我们之前说过的尼采,他的哲学手稿就是由他整理并且加上注解之后公布的,他因此也被后世称作尼采超人哲学的发展者——当然喽,在旅行家的手札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可没有这么耀眼的光环。”
他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年轻人们,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在北原和枫的眼中,他永远都是个让人担心走上歧路的小家伙。”
“是啊,北原先生就像是21初那几代人共有的大家长一样。”
北原诗织在底下小声地对夏目清小姐感慨了一句:“除了托尔斯泰先生,感觉大家在北原先生眼里都是那种毛茸茸的可爱动物。”
之前看书的时候她就一直有这种感觉,而且在昨天玩《此处水如酒》的过程中,这种印象还逐渐加深了……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薄伽丘又咳嗽了几声,忍着笑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北原和枫一直很喜欢在信件和他的作品里用‘俄罗斯仓鼠团子’来代指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像是他喜欢叫歌德灰狐狸一样。你们看的时候可以注意一点。”
“并且这个称呼还随着旅行家的旅行和朋友流传了开来,导致很多人都会这么喊他,甚至衍生出了各种各样与老鼠有关的变种称呼。”
这位看上去依旧年轻的教授耸了耸肩,微笑着说道:“嗯,总之如果你们在世纪初那些作家的随笔、散文、回忆录里看到和鼠有关的称呼,基本上就是在讲陀思妥耶夫斯基。”
讲台底下的人都发出偷偷的笑声,还有人主动举起手,笑着喊道:“我知道!最喜欢这么喊的人里就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在公司的上司,真正的人工智能的缔造者,世纪初德国文学的顶峰歌德先生!”
“哎呀,怎么说呢。”
乔万尼教授晃了晃脑后的马尾,矢车菊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在德国,‘小老鼠’的确是一个爱称哟。”
反正歌德都死了好几十年了,这还不准我造一波谣?没有比造谣更有趣的事情了好吧!
大家也都很配合地“哇”了一声,眼睛都纷纷亮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
乔万尼把教案放在自己的胸前,慢悠悠地开始讲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童年时期是在异能大战的战火之中度过的。根据后世的研究,他性格的形成与这场蔓延到全世界的战争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就像是我们阅读过的无数有关战争的文学作品那样,战争是拷问人与人性的地狱。尤其是那个时代,战争的主导力量还是一群异能者——这进一步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世纪初是异能者最为辉煌的时代,现在异能的光辉已经从我们身边远去,所以你们很难想象当时的人对异能者的看法。”
“政府忌惮但又依仗他们,把异能者作为武器互相攻击。普通人敬畏他们,但又厌恶这些带来了死亡与流血的人。异能者看似风光,实际上处于社会的夹缝之中。mimic就是被抛弃的异能者的代表……嗯,这个我们后面再讲。”
薄伽丘喝了一口水,然后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道:“想要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必须了解他所身处的这样一个时代——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记笔记?期末要考的!”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大片人们急匆匆翻书和写字的声音,还有人用手机着急忙慌地把PPT上面的内容拍下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是异能者,但是他本身对异能者没有好感,这可能和他的父亲死在异能大战中有关。”
“异能者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的力量到底用来达成了什么?这是贯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前半生的问题。”
他又翻了一页PPT,声音轻快:“很快,这位天才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异能者是对人类社会的破坏。”
“我不是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所以不在这里评判这句话是否正确。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分析一下这句话是怎么被导出来的。”
薄伽丘转过头,看着自己投影在白板上面的PPT,在白板上面写写画画起来:“首先,异能者是一种把力量收束在自身上的存在。他们不需要借助科技就能拥有比其他人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对抗国家暴力机器。”
“人类之所以发展成了社会的形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无法独自在自然存活,在集体中生活能让普通人有基础的安全感。而在现代社会中,这种安全感是由法律的保障来实现的。而法律的执行是以国家暴力机器作为保障实现。”
“异能者强大的力量在于——他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打破法律,国家暴力机器甚至无法约束最强大的那一批异能者。换而言之,异能者中最顶尖的一批,也就是超越者。他们可以打破法律而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实质性代价。”
台下的学生跟着薄伽丘在黑板上画出的示意图呆呆地点头。
似乎懂了,似乎没懂。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成为这个社会中十分特殊的一批特权居民。强大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鸿沟会越来越大,而且只要普通人没有晋升为异能者的稳定渠道,这种鸿沟就是没有办法可以跨越的。”
薄伽丘放下自己手中的水笔,看着自己写下来的字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然后呢?这样下去异能者会不会把自己和人类划分成两个不同的种族?会不会上演新的种族.歧视与屠杀?”
人类骨子里就有种族歧视、民族歧视、国籍歧视等等的一系列传统,而且永远都不介意把这种歧视发展为理直气壮的屠杀。
教室里很安静。
夏目清打了个哈欠。她的目光飘向远处,好像灵魂依旧在游戏里面没有走出来似的。
“总之,最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养成了一种对异能者十分极端的态度。当然,这也和他从小收到的宗教教育有关……东正教之类的东西还是让阿利盖利和你们讲吧。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说下去这堂课就讲不完了。”
薄伽丘把笔一丢,转过身来看着台下面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学生,露出一个微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亲是当时的军医,与托尔斯泰在同一队。在战争缓和后,托尔斯泰收养了他。”
“不过托尔斯泰并没有让他的思想出现太大的改变。嗯,在这里我必须提醒大家一句。”
教授发出一声轻快的笑声:“如果一个人比你更具有智慧,却在义无反顾地做一件不智慧的事情。要么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智慧,要么这件事情与智不智慧无关。”
——有的事情不是能用“智慧”来衡量的。它有关于一种坚持、理念、信仰,在别人看来极端又无法理解,但是也没有人能将之改变。
还没有等那群呆呆的学生反应过来,乔万尼就从从容容地用黑板擦把黑板上的内容全部给擦掉,同时轻松地说道:
“北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相遇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说来巧合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离开莫斯科的时间相差仿佛。在圣彼得堡,这两个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
“北原和枫对他的评价是很危险的小孩子。但很有趣的地方在于,就算是给出了这样的一个评价,他也没有在相处的过程中给予对方什么特殊的对待。”
薄伽丘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耸起肩笑了两声,脸上多了几分调侃的神色:
“就像是对待正常的聪明孩子一样,天天追在对方后面关心对方不要喝1:9比例的咖啡兑伏特加溶剂,不要熬夜,不要啃指甲……”
本来气氛有些凝固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笑声,很快,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也许就是旅行家的魅力吧。有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但就是比较喜欢装傻,而且不管是对谁,他的态度都有一种一视同仁的温和。”
薄伽丘侧过头,似乎正在看着教室外面的某一扇窗户,又有点像是在回忆:
“其实关于他们在圣彼得堡的相处,并没有太多的文字资料流传下来。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出蛛丝马迹……他们相处得应该挺好的。”
“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呢?”有人问。
“很简单啊。因为屠格涅夫在描述他和北原和枫的最初见面的时候,总是要或多或少地暗地里谴责一番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上去要多生气有多生气。”
薄伽丘神色自如地说道:“众所周知,屠格涅夫很喜欢北原和枫,很讨厌托尔斯泰家里的小孩子。能让他这么生气,肯定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和他讨厌的人相处得很好啊。”
逻辑清晰,合理自洽,毫无问题。
台下的学生们一副“学到了”“学到了”的复杂表情。
“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北原和枫他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介绍了一份工作,在歌德的手底下干活。歌德先生也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位老师。”
“他们大概在同一家公司中互相合作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研究有关人工智能的开发问题。其实这段时间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参与了一些别的活动。他和北原和枫的交流也没有中断。”
薄伽丘随意地把PPT翻过几页:“嗯,这些都是他在这段时间里的成就,他在软件开发与编程上的贡献集中在这段时间。但这不重要,我们就先跳过去。”
“按照他自己的回忆,他毫不避讳地表示了自己年轻时有段时期想要通过某种方式——消灭世界上的罪恶异能者,大概就是这段时期。但在三十岁左右的时期,他的思想出现了非常突兀的转向。他的文学创作也是从此正式开始的。”
“说句实在话,用笔改变世界听上去就没有用武器改变世界那么靠谱。”
北原诗织在下面与夏目清偷偷地说着悄悄话:“我敢打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以笔为刀听上去确实很帅,但哪有提着把刀直接杀过去有效啊?
夏目清歪了歪脑袋,似乎回忆了几秒,然后脸上缓慢地浮现出赞同的表情。
“杀过去确实很有效。”她说,“但死掉的人估计不会这么想。”
北原诗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支棱起脑袋,看乔万尼教授继续在台上面眉飞色舞地讲课。
“对于这次的思想转向,相关的内容少之又少,但可以确定与北原和枫有关。只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在后来提及,让它成为了文学研究中一个永远的秘密。”
薄伽丘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微笑起来,掩盖过眼中一闪而逝的怅然,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悠扬而又轻盈:“你们知道的啦,每个人都有一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故事。”
实际上,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他们都多少清楚一点:费奥多尔想要通过“书”消灭异能者,但是北原和枫把对方给拦住了,把条件改成了“从今往后将不会再有异能者诞生”。
“就让异能者的故事停留在这一代吧。”
在“书”上写下句子的旅行家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是轻快的,橘金色的眼睛也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就像是秋天装满枫红落叶的金色湖水。
“异能固然会带来种种的麻烦,但它同样也是人类意志衍生出的奇迹,是世界对人璀璨灵魂的证明。”
他在写完句子后,把笔放在边上,轻轻地抱了一下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在灿烂中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看上去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时光就像是眷恋这个人一样,从来都没有让他老去过。
他认真地说:“这句话由我写下来,不管后世发生什么,责任就由我来担负——我还没有死呢,小孩子就该去做自己该干的事情去。”
不过,费奥多尔看上去对这个结果倒不是很高兴:很难说他的不高兴是因为自己的愿望被强行修改成了这样,还是因为他没有抢到自己愿望的实现权,还是他不想要旅行家为他背负起这样沉重的责任。
反正最后北原和枫抱着费奥多尔好声好气地说了很多遍“对不起”,答应了很多不平等条约,差点就把自己卖给对方写小说。
嗯,直到听见费奥多尔说“那您把《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第二部写完就算了吧”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并且严词拒绝的。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对自己没有骗到第二部表示很遗憾.jpg
“然后他便开始写作。就像是北原和枫很久之前说的那样,他打算把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业通过写作来完成。”
薄伽丘打开下一页PPT,给人们展示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作品,脸上带着感慨:
“他写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隔阂,描述过现代人在越来越快速的科技发展中焦虑与失落的困境,处于旧时代和新时代交界点的人找不到自我定位的茫然,消费主义的时代……”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新现实主义中的一员,也有人把他归类为现代主义文学流派。他把现代主义文学关于深度的神话推向了最高峰,在洞彻了人类劣根性的同时描写人类内心的全部深度与全部的痛苦,以一种超绝的笔法将苦难背负在他的笔上。其中的代表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第二部——嗯,你们都可以去看看。”
薄伽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里面还带着枸杞甜味的枸杞茶,嘴角微微翘起,慢悠悠地说道:
“他和他的养父托尔斯泰被誉为俄罗斯文学的两座丰碑。托尔斯泰是古典现实主义最后也最灿烂的辉煌余晖,他是新现实主义的第一道无法攀越的高峰。从这个角度上看他们两个的关系倒也很有趣。”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自己的作品,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表述:”
这位教授慢慢悠悠地说:
“——我描绘人类全部的劣根性,我同样憎恨个体的人,但我依旧不抱有希望地爱人类的整体。我知道就算没有异能的世界里,他们之间依旧会出现战争、死亡、流血,最正确的道理会成为他们彼此攻讦的武器。”
“可我觉得我有责任去带领他们,去告诉他们什么是正确的,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这就是我写作的全部目的。”
非常傲慢,非常骄傲。
就像是自己是为上帝牧羊的人,虽然不喜欢那些羊,但天然就对那些羊羔的生老病死与互相争夺有着理直气壮的关心。
他也不在乎背负人类的苦难,因为背负苦难反而能够让他感觉自己就是千年前的那位耶稣,他是在替人类背着罪孽的十字架前行。
“但是很有趣的是,后世一位人给他了另外一首诗作为评价。”
薄伽丘闭上眼睛,轻轻地笑着,然后熟练地把那首诗背诵出来:
“有那么一个人
他真的瘦得和耶稣一样
他清楚地意识到,
这一秒钟里的他
正如千年前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
在被人们憎恨后
又不得不为爱而带着他们前行
“他前些日子做出了决定,要在地上起刀兵
然后把自己判为有罪,到地狱里面受刑
最好还有血溅在他的袍子上
虽然没有荆冠——哪怕用纸糊成
落在他被不被人们理解的
苍白的额上。”
“可虽然白杨的价格变得越发昂贵
而且嘀哩嘀哩的软件消息响个不停
大家也差不多完全失去了那种兴致
再去做法利赛们*
专门找个时间进行大张旗鼓的谴责。
——但倒还有个圣西门*那样的家伙
宁愿给他背负第二只十字架。”
“因为一些圣西门那样的坏家伙
十字架在他走上去前就被抢着背走了
他只好拿起笔给自己重新造一个
在每一笔落下之前都想想这些
并在黄昏里微笑起来。”*
*法利赛,圣经里谴责嫉妒耶稣的一些人
*圣西门,圣经里为耶稣背负十字架的人
*来源于痖弦的《剖》和茨威格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
怎么说呢,我低估了我水字数的能力,这一章写了八千两百多字(抹汗)要不我明天给你们补上下一章吧。今天写了一万三千多字,实在写不动了……(哭唧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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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课堂: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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