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传记:法布尔

在充满了热闹气氛的教室里,北原诗织感觉现在的情况很严峻。

她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一只深蓝色带着星斑的鸟正在桌子上面用圆溜溜的眼睛和她对视,它看上去有着和面前的女大学生同款的凝重。

“椋鸟啊?”

她边上英国的留学生如是感慨道,然后开始举目四顾,似乎正在思考这只鸟到底是怎么飞到教室里面的。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兴致勃勃地掏出了相机,跑到远处连续对着这只鸟按了好几次快门。

一人一鸟依旧在对峙——直到夏目清走进教室,并且在盯了这只鸟几秒后一把将其握到了手心里为止。

“你怕鸟?”夏目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周围的学生依旧没有散去,还在好奇地看着被这位曾经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拿捏住了的鸟。

北原诗织尴尬地笑了几声,缩了缩脖子,像是终于从恐惧中解冻似的,也不看那只鸟,只是小声地说着:“以前被鸟差点啄到过眼睛。”

夏目清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内容,一下子就笑起来,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让那只误入教室的椋鸟飞出。

周围的学生的视线也跟着她手中的鸟转来转去,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只鸟飞走后才有此起彼伏的呼气声和突然爆发的叽叽喳喳的讨论。

“好歹你还姓北原呢。”她在大家说话的时候走回来,开玩笑道。

“前辈的大德鲁伊血统肯定没有遗传到我这里来!”北原诗织悲愤地戳了戳自己摆到桌面上的书籍,“这种我隔代遗传祖辈天赋的错觉早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消失了。”

作为北原和枫与北原白秋的后人,她小时候也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幻想自己很有文学天赋或者亲和力拉满什么的,未来还会在新的世纪重续祖辈的荣光。

但事实告诉她,她的文学天赋有一点,但不多。仅有的那一点也只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那些真正的文学天才有着多让人绝望的差距,所以她现在选择成为一名文学研究者而不是创作者。而在和人或者动物打交道方面,她更是只能说是平平无奇——绝对不会有什么动物对她抱以特别的优待。

倒是那些家乡的妖怪因为她是故人之后,所以会表现得更加友善一点。

夏目清微微偏了下脑袋,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太阳下反着光,有一瞬间呈现出耀眼的银白色。

“没有事。”这位平时总显得有些冷淡和疏离的人安慰道,“你不知道,其实北原和枫……嗯,他以前也被狗追着叫过。”

“真的吗?”北原诗织立刻用狐疑的目光看过去,“可把北原先生放到这种场景里面,看上去更像是狗在汪汪叫着表达友好吧?”

“并不是,就是想要咬人。”

夏目清拖着下巴,笑着说道:“只能说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天生的动物亲和能力吧?只是他后来学会了怎么理解对方,和这些动物打交道。”

但到了这个世界就不同了,他是真正意义上被这个世界所爱着的孩子。所以被世界哺育的生命天然地就亲近他……多美好啊,只要你爱着这个世界,世界就会爱你。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我努力一点也可以做到他那样?”北原诗织的眼睛一亮,“我觉得我可以!”

“你觉得可不可以不重要。”

夏目清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前方:“有什么事情等到下课再说吧。”

北原诗织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银发蓝眼的教授穿着一身大衣,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围巾在后面,拖着手中还抱着一个保温杯。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学院里面更多的教授都学起了阿利盖利教授的组合:包括裹在外面的长风衣和围巾,还有手里拿着装着热水的保温杯的习惯。乔万尼教授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学院的铃声好像出了点问题。”

乔万尼教授施施然地走到讲台上,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么早起来上课很是勉强,微眯着的眼睛和懒散的声音都透露着困倦的色彩:“总之——我们现在上课。今天讲的内容是一位并不算是文学家的文学家……”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作品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力,并且培养了一代代青年人对于自然科学与生物的兴趣。所以我个人觉得还是讲一下比较好……说到这里,你们应该都知道是谁了吧?”

学生们看着疑似下一秒就要在讲台上睡着的老师,目光谨慎地互相交流了一下,似乎正在揣摩问题的答案:不过往常相当活跃的教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在一片默契的沉默中,乔万尼教授看上去真的要睡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因为有一个人很不懂气氛地开了口:

“我知道!是纳博科夫!”

一般来讲这还有几个更好和更适合的选项,但这位主动大声说话的大聪明看到周围的人都没有开口,下意识把脑海中浮现的几个名字全部都排除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大家怎么会一反常态地沉默?

于是他在脑子里快速地考虑了一圈自己所认识的、理论上北原和枫也认识的文学家,最后当机立断地给出了一个不太符合题意,但也符合部分题意的回答。

“等等?刚刚好像有人在说纳博科夫?”

薄伽丘一下子就清醒了,甚至有些震惊地看着台下的学生:“难道是我刚刚的提醒还不够清楚吗?纳博科夫怎么也不符合吧?他有些过生物科普类的作品?”

周围的学生齐齐向那位出声的同学投以微妙的注目礼,然后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老师你刚刚说话不是很清楚啦。”“所以肯定是法布尔先生吧?”“前几天法布尔先生向生物博物馆捐赠的昆虫标本还在佛罗伦萨展出了。”

“没错。”清醒过来的薄伽丘其实也记不太清楚自己在刚刚困得要死的时候到底讲了啥,于是很淡定地无视了过去:反正现在学生们都给出正确答案了。

北原和枫在窗外有点好笑地扭过头:他感觉真的快要忍不住笑了。那群小家伙一开始都不说话,大概就是很默契地想要看到薄伽丘在课堂上迷迷糊糊地站着睡觉的样子吧?

“法布尔,21世纪初最著名的生物科普与保护专家。之前那位同学说的纳博科夫其实也是他的朋友。或者说,同时代那些类似圈子的人基本上都是互相认识的,就算是只有少部分的重叠也是一样。更何况,二十一世纪初动植物保护研究和环境学都是蓬勃发展的时期。很多人其实都从事于相关的工作。”

他翻开自己的教案:“就像是纳博科夫从事于南美眼灰蝶的来源研究,法布尔主要从事于昆虫的保护、发掘和科普。那个时代还有相当多研究神秘动物学的人士,去世前十年的北原和枫,他的继承者西格玛还有同样是日本人的涩泽龙彦基本都可以算在其中。还有从事于环境生态保护和海洋生物研究的蕾切尔·卡逊女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也是并不亚于文学界的人才济济了。

薄伽丘扯了扯嘴角,想到自己当时和塞万提斯作为和地中海区域“和神话生物打交道最多的人群”,参加全球动植物与神秘生物第一次线下会议时,看到的基本都是熟人的场景。

更准确的说,基本都是北原和枫的熟人。

法布尔还很高兴地把巴黎公社里养的那只特别喜欢吃波德莱尔诗稿的兔子送给了白发红眼和兔子一样的涩泽龙彦。说起来那只兔子还真够长寿的……活了整整二十年。

露出一个略显微妙的表情,薄伽丘把自己因为困乏而开始四处飘散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法布尔在文学史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而且一生中没有留下过专门讲述自己生平的传记。和同时期法国巴黎公社的各个人比起来,他更像是一个荒石园里透明的幽灵。”

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北原和枫在自己的回忆录和手札里提到自己的这位朋友的内容成为了研究他重要的资料之一。现在你们去普罗旺斯,还能看到北原和枫在笔记中提到的荒石园,那也是《昆虫记》这本书诞生的地方。现在那里还是法国相当著名的昆虫生态展示馆。”

“我去过那里!我听导游说法布尔先生会用昆虫的名字来称呼自己的朋友,也会用朋友的名字为他的昆虫命名。我还记得,导游当时说北原先生在法布尔那里是一种晶眼蝶。”

底下有学生兴奋地开口说道——这位学生大概是法国人:“我看了标本,就是我想象中北原先生眼睛的颜色。”

“那是黄晶眼蝶。”

乔万尼·薄伽丘笑了笑。他还记得,当时法布尔看到北原和枫后下意识从口中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名词,边上陪朋友来的罗曼·罗兰满脸都是头疼的表情。

大概是来之前叮嘱的不要犯口癖又被忘了。

倒是纳博科夫满脸都是赞同的表情:这位蝴蝶狂热爱好者在这方面倒是对北原和枫拿走了这类蝴蝶的称号相当认同。

“不过如果相处得时间很久的话,法布尔还是能把称呼改成正常的样子的。只不过他有的时候太兴奋就会忘记。”

小小地纠正了一下学生的刻板印象,这位教授继续说道:“相信大家基本上都看过或者听说过法布尔的《昆虫记》吧?”

教室里发出快活的笑声和低语声。很明显,乔万尼教授的猜想是正确的。

“《昆虫记》这本书并没有完全被归入一本科普书中,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同样承认它是相当优秀的作品。其原因就是每一个读过书的人都能感受到的,其中关于生命不加掩饰的热爱与赤忱的好奇。”

薄伽丘的目光柔和:“法布尔这位异能者在法国所有的异能者中也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些人之一。北原和枫说,他是一个不属于城市的人,或者说,他并不属于巴黎。”

如果说巴黎公社的其他人都已经镶嵌入巴黎这座繁花而又腐烂的城市的心脏中,成为这座城市血液循环的一部分。那么法布尔就是里面唯一的外乡人——虽然他肯定没有这种自觉。

“生物资源薄弱的钢铁森林并不适合这位异能者。或许他的异能就说明了这一切:那把一切非生命都能够变成昆虫的异能。”

“我知道。”一个女生用有些梦幻的柔和嗓音开口,“我还记得北原先生在手札里面提到法布尔先生把罗兰先生的音乐变成蝴蝶的一幕。”

火一样的生命,一样的鲜活滚烫而又散发着无尽的光彩。火焰一样的音乐,一样的热情浪漫而又跳跃在每个人的眼中。

它们从玻璃温室里飞出来,从花丛与宽阔草叶中的钢琴共鸣箱里飞出来,然后以倒流的河流形式汇聚到天空上,从出生开始就在进行一场迁徙。真美啊。

北原和枫也想到了那个日子,橘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带着怀念意味的微笑表情。

薄伽丘朝那位女生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北原和枫在自己生前提出过一个猜想:异能者的异能来源或许正来自于他过去人生中形成的理念和所渴望的东西。也许从成为异能者的那一刻起,法布尔就注定会是一个行走在田野间的昆虫学家了。他天生就是生命的创造者与为伍者。”

“在他的作品中,这种温柔而又天真的浪漫情怀无处不在。正是因为这种关怀,他比许多书甚至都更有资格被称之为文学:一小块会悲会喜的蛋白质,远胜过大天鹅座冰冷的群星。”

真美的一句话,美到不像是那个萌萌地睁着大眼睛看罗曼·罗兰的法布尔会说出来的。但谁能知道法布尔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北原和枫的回忆录中,他回忆了自己和法布尔的故事,与手札上面的内容有许多重合。但在里面也多出了很多的细节。”

他轻声地说:“他说,法布尔有一种并不排斥现实的天真。”

在《昆虫记》中,法布尔回忆的其实是在异能战争那段时间里,自己在普罗旺斯研究昆虫的经历。他也从来不避讳这一点。他同样谈论到战争中不可避免的死亡,不逃避也不拒斥,也不会一门心思地要为自己寻找一个避世的研究场所。

“他带着自己的昆虫去参加葬礼,他把葬礼上面的蜡烛变成发光的萤火虫,然后在普罗旺斯星光灿烂的夜晚站在田野中,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些萤火虫如何地飞翔。他的蝴蝶栖息在军人和逃兵的鼻尖上,他在荒石园里观察完自己的小邻居之后就去接那些小蝴蝶回家。有时他把别人身上小小的愁绪变成昆虫。于是有一大堆蜻蜓开始横冲直撞地满天飞了起来。”

“后来他们把那些忧伤且总容易撞到人的蜻蜓用狗尾巴草串过屁股,串成一串喂家禽去了。还有人觉得能它们烤了吃,但说实话,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后来的故事里,他这么记叙道。

如果战争也是一只巨大的昆虫就好了。他有一次这么说,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世界上有什么昆虫比战争还要可怕。

就这样,他接受一切的现实,并且依旧这么天真而又固执地生活着。

北原诗织用手拖着下巴。

“真好。”她说道,“真浪漫啊。”

“是啊。”夏目清合上书,她也笑起来了,“真勇敢啊。”

当年法布尔为这个世界创造出的蝴蝶与虫子们,还有不少依旧在这个世界上飞着。它们飞过意大利的阳光,要去大海的另一边。

北原和枫轻轻地吹走了一只绕着他飞翔的蜜蜂,朝着天空上的太阳眯起眼睛笑。

他听到乐曲声——那是至今都没有消散的《诺玛的回忆》的曲调。

有谁还记得我当初在巴黎公社里写了一只和三次元涩泽家里名字一样的兔子?

没错!那就是我并没有来得及在正文写的后日谈的伏笔哒!(doge)

PS:最近睡觉莫名把腰给折了,感觉痛苦得要死,果然我还是要睡硬木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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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课堂:法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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