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你一定很累。回去好好休息。”
黎麦往电梯送禾琦。
“没有,毕竟年轻。”
“是说我老了吗?”黎麦戳她后脑勺,“越是年轻越要注意,很多病根都是年轻时落下的。”
“我实在不想说……”禾琦一脸隐忍不发的不爱听,蹭进电梯,“我姥姥也说过这话,一模一样。”
黎麦又气又笑。
“姥姥说过的你更该听了啊。”
禾琦摆摆手,电梯门合上。
黎麦接了水回到病房。
局部麻醉褪去,玛歌皱着眉默默忍痛,盯着点滴的眼睛充满思虑,尽管思不出什么来。
黎麦进来关门,玛歌心里一紧,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也不是有意装睡,就是没想好怎么面对。
她睫毛颤抖得太明显了。黎麦若无其事地去拿了个纸杯,把自己杯里刚接的水倒进去一些,放在玛歌床头。
玛歌听到声音,感到黎麦就站在自己床边,她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又不知怎地,紧张得手指似乎要痉挛,身上的疼痛都在其次了。
“药水要没了,我把针拔了。”黎麦说了声。
玛歌还没能理解,就感到手背的胶布被撕下两个,随即轻微一痛,针被拔了,一只手隔着止血贴按在她手背上。
这只手腕上挂着冰凉的手铐,显得黎麦的手格外温暖。
玛歌睁开眼,见黎麦躬腰在自己床边,察觉到她的凝望,对视过来。
她露出一点笑容,不热络,也不疏离,礼节中带着宽慰玛歌的意图。
“这样再见还挺出乎意料的。”
黎麦收回手,虚捧着自己肋侧,坐到玛歌床边。
“人生真是有趣,是吧?”
她嘴角流露出些难以察觉的隐忍的疼痛,语气恍似与老友叙旧。
玛歌忽感鬓边一凉,后知后觉自己竟流了眼泪。
黎麦深有体会,麻醉褪去后是最疼的。她还从医生那了解到玛歌腹部那道伤口原是子弹撕开的,也就是自己的手笔。
伤口很深,玛歌一直处于贫血状态,似乎总是活动没有静养,拆线也有些早,所以长得不算好,被禾琦雪上加霜,不定多难受。
“你没有拒捕,弄成这样实属不该……很疼吧?”
黎麦从自己床头拿了纸巾过来,送到玛歌盖在眼睛上的手臂下。
“禾琦那孩子太冲动了,我训过她了。”
“我……”
越听黎麦宽柔的话音,玛歌眼泪越抑制不住,鼻子不通,她用嘴缓着气,摇头道:“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
黎麦给她擦鼻涕,留神听她说话。
不是疼得,那倒杯水拔个针也不至于吧?
然而一道亮光闪过,黎麦一下子明白过来她顺从抓捕,还有这眼泪。难不成……
玛歌发觉黎麦擦拭的动作停下了,稍微拿开手臂,看到黎麦脸颊微红。
“那天晚上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
“全都……”
“全都听到了。”
对现状的不明所以让玛歌控制住了泪意。
黎麦好像很在意有没有被听到,虽然不懂这有什么,玛歌补充:“巫桦也全都听到了。”
黎麦凝固片刻,抬手想捂住发热的脸,差点把带有玛歌鼻涕的纸蹭到头发上,嫌弃地把纸扔了,她扶额。
那晚距离找到玛歌居然就差那么一点,放弃的太早了。
当时也是抱着被人听到的心说的,现在好了,玛歌和那个叫巫桦的学生都听到了,怎么这么羞耻呢……
黎麦调节好心态,镇定地问道。
“巫桦也听到了,她为什么?”
“都说了,扔完垃圾就被她拽进垃圾站的草丛,用刀挟持。”
巫桦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吊在杯子外的红茶包绳尾的纸片,歪着头,亮出脖子上一新一旧两道刀伤。
“话说咖啡没有吗?”
禾琦不为所动,重复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大雨天去扔垃圾?”
“你看过《雨中曲》吗?”
巫桦也不挑饮品的种类了,端起来抿了一口,皱着脸放下时,觉得还是挑一下的好。
“你要是看过也会想雨天出门淋一淋的。”
“严肃点!少扯东扯西。”
和禾琦一同审讯的同事一拍桌子。
“你要知道你面临着包庇罪的指控,最高十年刑期,好好想想清楚!”
“天,我有什么罪?”
巫桦语气中的冤屈颇为浮夸,她自己有所意识,很快转换成恳切和发自内心的无奈:“我是守法公民,这件事中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你给嫌疑人提供治疗怎么说?”
“那都不是我的专业,我从来没学过那方面的,实在是太害怕她真的割断我的脖子,赶鸭子上架。我平时都没怎么接触过生肉,你知道我面对血淋淋的人的□□,要克服多大的心里障碍才能下得去手吗?”
巫桦不堪回忆地摇着头闭上眼。
“太可怕了,太痛苦了。”
同事犹疑起来。
“上午你说你写小说,刚才吃午饭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蛮好看的。”禾琦晃晃手机。“你的小说里可不少专业的医疗知识和细致的血腥描写呢。”
“现实是一回事,小说是另一回事。”
巫桦郑重其事地说,仿佛对厘清其中区别负有义务似的。
“不过我编小说都要查阅资料,你们想要把我写进包庇罪的案卷,更要真凭实据。”
她指尖敲敲杯子。
“真的不给我咖啡吗?那么给我纸笔也好。”
“干什么?”
“写小说。能放我回去就更好了,用电脑写更快一些,我的读者还在等我完结。”
巫桦撑着脸,认真地问禾琦。
“你也算我的读者了,真的不期待看到后续吗?”
禾琦笑了。
这人,说不上是态度举止,还是言辞语气哪样,也许兼而有之,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人火气。
出了那个门,禾琦立马就按户籍信息还有搜索引擎查巫桦母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父亲来了,来得挺快。
巫桦想到会有这一出,但总觉得自己脱身不难,不会到这步,结果还是来了,即使有准备依旧十分烦心。
而且看得出父亲也挺烦的。
“你终于给我闹到这来了。”
“都是误会,我是无辜的。您要是了解前因后果,就应该庆幸我还活着。”
他用严厉又怀疑的目光看着巫桦,碍于禾琦等警员在不远处没有发作。
“她没来么。”
巫桦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对她问的是谁心领神会,巫先生难得考虑了孩子的心情,回了句:“她有事。”
“看来是很要紧的事啊。”巫桦自我信服地点点头。
“……”算是吧。
禾琦假装随便刷着手机,实则点开早就在页面的娱乐新闻,放最大声。
女主持人清亮的声音传出声筒,回荡在整个空间内:
巨星巫琳的全球巡演于柏林开场——
“哎呀抱歉!”
禾琦手忙脚乱地缩减音量,好像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歉意地说道:
“不过很有看头的样子,比孩子面临十年牢狱还要紧的演唱会,要不是得工作真想去看啊。”
连巫先生都有些尴尬了,却听巫桦啧了一声。
“她签的鬼公司就是不肯放过她。”
他一时间有些混乱。巫琳所在的公司一半以上股份都由她们家族持有,基本相当于自家公司,巫桦再不学无术,也不该连这个都不知道,刚才那话她自己信吗?
偏偏禾琦还要顺着聊下去:“这年头还有这样霸道的经纪公司,能胁迫艺人决定开为期半年、十几场的她自己一点都不想开的演唱会?”
巫先生见这姑娘年轻,只觉得她太没眼力见了,而巫桦确定她是故意的。
“是啊,很恐怖吧……”
巫桦拧眉,一副陷入痛苦回忆的表情,附和地感慨道。
“人就是这么脆弱易受操控的动物,胁迫之下一连四十天照顾杀人犯也是可能的。”
禾琦忍住冷笑,也是自己低估了她的狡猾程度。
不过看她在乎母亲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无所不用其极地挽尊,实际她不定被自己那几句话气成什么样,禾琦想想也舒坦了。
话说……这算情绪化吗?
被气了当然就想气回去,也没什么不符合规定的操作,而且这非常有利于自身情绪稳定,禾琦进一步感到心安理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