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
姜延初抬头,看着在关键时刻救出自己的人,半响,缓缓自眼中流下泪来。
贺宣解下自己外衫,温柔给他罩在身上,严实挡住下面被扯破的布料,同时安抚不停,“好了,不怕了,他们都走了。”
“呜呜——”姜延初猛地抱住贺宣,眼泪一发不可收拾,而在这时,吓跑众混子的浩荡人群也涌进了巷内,看脸上表情,全都怒气冲冲。
贺宣轻轻揽着姜延初,在那些人上来之前主动亮出手里的银块,开口解释:“抱歉,我并非有意抢拿这些银两,只是我,”
贺宣停顿一下,定好姜延初的身份,“我妹妹被拐子骗走,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恐怕难以震慑走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他追过来时又看到不少混子往这边走,想起县内的混子一般都是三五成群,他一个人,即便追上来也救不了姜延初,只能进到旁边饭店抓了台面客人结账的银子就跑。
果然,店内众人都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还有许多热心帮忙的路人,虽然方法不对,但好在是救下了姜延初。
贺宣抬手,将手里的银两递出,“虽事出有因,也终究是我不对,诸位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不要迁怒于我妹妹……”
“杨掌柜,要不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众人看着贺宣递过来的银两,再看他怀里仍然哭泣未停的姜延初,心知对方没有说谎。
不由都开口劝起饭店掌柜来,受王癞子恐吓而不得已骗了姜延初一直良心不安于后面跟过来的卖豆腐大妈也主动在旁边替贺宣作证。
“无事。”众人求劝声中,杨掌柜从贺宣手里接过银子,看一眼已经哭过抬起脸来的姜延初,大度接受贺宣道歉,“你也是一时情急,都是拐子作孽,把人救回来就好。”
“对,人救回来就好。”杨掌柜没有怪罪,众人便也应和着杨掌柜出声宽慰贺宣和姜延初,还有上了年纪的大娘拉过姜延初,苦口婆心劝说。
“小姑娘,以后不要再自己一个人乱跑了,外面很危险的,想去哪都叫你大哥陪着,你看看,你先前差点出事,让你大哥多担心啊。”
姜延初任由大娘们拉着,并不开口解释,而在这时,忽听巷外传来焦急的呼喊,“掌柜,钱账房说他不想干了,现在就要走。”
“钱账房不想干了?”杨掌柜大惊,“怎么这么突然?”然后恍然想起什么的开口,“又是那个醉仙居是不是?”
醉仙居,也叫醉仙楼,就是贺宣中午和姜延初吃饭的那个酒楼,是在两年前来的,据说老板是京城人士,财大气粗。
一来就强势在人流最多的街道盘下一整座楼房,然后不停砸钱将其装修得比青云县另外的酒楼都要豪华。
若只这样也就罢了,可那老板却偏偏容不得县内有其他酒楼,各种垄断客源,恶性竞争,挤压其他酒楼的生存空间,想要弄垮所有酒楼,让自己一家独大。
杨掌柜的酒楼本来也是开在那边的,是醉仙居故意出高价租走了杨掌柜所在酒楼的店面,杨掌柜才不得不搬迁到这边。
而醉仙居在杨掌柜搬迁后也仍不愿意放过,不停挖角他们店里的员工,杨掌柜一直苦苦支撑,店里的人却还是越来越少。
到现在竟连账房都被挖走,要知道,这两天正是月末,正该是需要对账的时候,醉仙居在现在把他们的账房挖走,简直其心可诛!
贺宣站在旁边,听杨掌柜怒斥着醉仙居的恶行,犹豫半响,开口,“不如让我替杨掌柜算账如何?就当为先前擅自拿取杨掌柜银两的事做赔罪,正好我读过几年书,略通些算数。”
“什么?你会算账?”正在焦急思考该怎么办的杨掌柜闻声抬头,看着贺宣,怀疑自己听错,而当再次听到贺宣说可以替他算账后,当即大喜,带着人就往自己所在的明月酒楼走。
明月酒楼内,钱账房还在拿乔,“不是我想走啊,实在是掌柜给的工钱太低了,一个月就二两银子,这点钱能干什么?”
“掌柜不是说了,下个月就给我们涨钱,”一直跟着杨掌柜开店的小二不忿,“你当初重病晕倒在街上,可是掌柜好心把你救回来,还请大夫给你看病的,现在店里有难,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什么落井下石?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想多挣点钱而已,世上谁不爱钱,我有什么错,说掌柜下个月给我们涨钱,他能涨多少?最多到三两,你知道醉仙居那边给我开多少吗?四两!足足比现在多了一倍,而且一过去就先给我开三个月的!”
“还有我当初也不是重病,只是一时犯困不小心睡在了路上,掌柜给我请那大夫才费几个钱,值得你们一直挂在嘴上?”钱账房直硬硬梗着脖子,腮帮上的黑痣都鼓了起来:“我就直说了吧,想我留下也行,不要扯其他虚的,让掌柜给我加钱,加到五两!”
“五两?”杨掌柜冷笑一声,走进店门,“五两一个月的账房我可用不起。”请一个账房只用一两三钱,账不多更是只用一两,他原本给钱账房的工钱就已经是青云县最高的,后面想着对方给他干了那么久,又一起撑过被醉仙居逼得搬迁,就再涨一些,竟还人心不足,想要五两一个月!
莫说五两银子远超市价,就算不超,他也不想给这种小人,“我们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把账本留下,要走就走吧。”杨掌柜斜眼扫过钱账房,目光冰冷。
“你,”钱账房满是震惊,楼内现在还有一堆账没算,他本以为杨掌柜不说全顺着他,也会好言好语的求他先把这个月账算完,结果杨掌柜竟然直接让他走?
“你什么你,别挡路!”跟着杨掌柜一起回来的小二推开钱账房,转身,笑迎进后面贺宣,“贺公子,您请进。”
贺公子?那是谁?钱账房好容易稳住身形,看向被众人众星捧月般迎进来,满是书生气的贺宣,再看杨掌柜神色间对贺宣的恭敬,恍然明白过来,杨掌柜这是找到新人顶替他了啊,难怪敢这么硬气。
不过,现在硬气,还太早了,想着自己所写账册,钱账房藐视的望一眼贺宣,从怀里掏出账本,重扔到杨掌柜面前,就直直走出酒楼大门。
杨掌柜躬身把账本捡起,并不在意他态度,只想让贺宣帮忙把月末的账都算了,却是一翻开账本,就气怒的睁大了眼。
怎么了吗?”贺宣看杨掌柜表情不对,不由走上前去看向账本,这一看,也愣住了,账本上,每天的总账数额都写得极为潦草,完全认不出写的是什么,认不出,就代表这些账都要重新算。
“他怎么敢……”杨掌柜嘴唇颤抖,整个气得战栗,重新算账耗时耗力,而还有两天这个月就要完了,“刘青!”
杨掌柜开口,唤身旁小二,“现在出去,把钱账房叫回来,让他把所有的数都给我写清楚!”小二听令出去,却是没多会就苦着脸跑了回来,“掌柜的,钱账房不回来,让您自己想办法。”
“他把账写成这样,还敢让我自己想办法?”杨掌柜大怒,小二脸色更苦,“钱账房说本朝并没有条例要求账房必须把字写得好看,您就是告到官府也没用,如果实在想他回来,除非您……上门求他。”
“什么?”杨掌柜拧眉,小二低下头,再不多说,其实钱账房原本的话更难听,“刚才不还很嚣张吗?现在知道来找我了?可惜,我这人心眼小爱记仇,想让我回去,就让杨掌柜跪着上门求我!”
还是贺宣在旁开口,“掌柜莫恼,这些账我都可以替你算的,不必为那种小人生气。”他刚才把账本翻了一遍,发现账本虽厚,却都只是简单的加减。
“这……”杨掌柜还想说什么,就发现贺宣已经动手算了起来,不由停了话语,让众小二给贺宣上笔墨,小二们快速动作,没多会就把笔墨纸砚连带算盘都摆到了贺宣身前。
贺宣提笔,将新算出的数额写在账册上,字迹端正工整,姜延初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贺宣计算,而杨掌柜原本满心的焦虑也在望见贺宣写账的速度时平缓下来,转成满满惊异。
这位贺公子算账竟然这么快吗?而且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围看影响,在以前,钱账房算账的时候,每次都需要单独给他开一间屋子,再配上雨前新摘的龙井,不许任何人敲门打扰。
就这样,还大半天都只能算出一点,这也是他看到账本字乱第一反应就是把钱账房叫回来的原因,他根本没想过贺宣可以一个人把这些账都算完,现在看来,却是可以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贺宣不停的算着账目,账本一页页翻过,直到酉时的钟声敲过,贺宣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将所有的账目都核算完毕,贺宣合上账本,递给杨掌柜,“所有账目都已算完,请掌柜检查。”
“不用,我相信你。”杨掌柜接过账本,仍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多账,如果让钱账房来算,起码要算半旬,有时还会出错,贺宣居然一个下午就算完了。
他却不知,贺宣来自现代,与此世受科举影响而只勤学四书五经不怎么关注算术的读书人大不相同,杨掌柜收起账本,想着醉仙居每次挖角成功后都会从中作梗让自己招不到人的下作手段,吩咐旁边小二拿五十两白银来给贺宣。
贺宣一惊,连忙推拒,却被杨掌柜按住,说这五十两也不全送,而是想要聘请贺宣继续做他们酒楼的账房,贺宣略一思量,想着自己之后也要寻活计挣钱,不如就先在这,毕竟杨掌柜人格品行都还不错,算是不错的东家,便伸手将银钱收了。
所有事毕,贺宣带着姜延初走出酒楼,酒楼之外,贺宣望望天色,重新看向姜延初,开口,说出一早的打算,“好了,现在天还未黑,你家在哪?我找马车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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