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圆月空中镶,晚昏。

眉毛黑浓白褂汉子喷出口中泉水,噗嗤油星被点燃,火光瞬间扑面袭来,一旁布衣商贩刚打开糟茄缸盖火苗就溜了进去,好好的一缸子腌菜就被那点点星火毁了。

他跺脚怒吼,“眼瞎啊。”另一边的摊主一边看笑话一边掀开窑炉,熟练左右手来回倒腾取出冒着热气的梅干饼,热火气顺势脱了桎梏随着浓烟飘升月梢。

街对面阁楼窗纸印出舞姬倒影,遐想她身着华丽襦裙,长披帛甩袖,脚尖点圈,腰肢纤细修长,身姿轻盈飘逸。

徐藜行走在这人间烟火中,身影渐渐松懈。

衣角转摆,她与人群擦肩而过。

此处为周皇宫北侧南坊街,徐藜摸着钱袋回忆曾庆指引路线绕过繁华夜市,踏入一间没有门匾的石刻铺子。

周朝宁吾帝四十年前一上位便推翻太上皇重武重文和平局势,宁吾帝重文大力抑武,后又颁布经营条令,鼓励民众积极经商纳税,近十年颇有成效。

这也是徐藜为何会自己开胡服铺子的原因。

石刻铺子此刻门庭若市,内厅叽叽喳喳,站在廊外都多有吵闹。

徐藜报出曾庆名讳,学徒半抱着石料往外走去,道:“公子,稍等片刻,潘师傅还在忙,奴带您先去后院歇息片刻。”

徐藜道:“好,多谢。”

她行止后院门下,就见岑则和他的黑脸侍卫一人端着一个豁口瓷碗,坐在石桌前吃着什么。

桂花疙瘩汤香飘四里,岑则左手拿碗,吃的优雅缓慢,他的侍卫却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几日一般。

徐藜从未想过会在此处见到岑则。

徐藜看那侍卫很快吃的一干二尽,又沿着盏沿旋转一圈吸溜一口,迅速叼起桌上胡饼咀嚼起来吧唧吧唧腮帮子鼓鼓,铜币般大的眼提溜提溜转动着,徐藜看得好笑。

“看够了就进来。”岑则放下豁碗道。

“狗耳朵。”徐藜心里偷偷骂他。

她踏过台沿娜过去却不开口站在一旁假意看着远方。

这院子里只有一间厢房,院子中央还有便是被岑则霸占的石桌了。

她只能站着。

石店学徒牵强做起介绍人,“岑都督可否让这位公子先在此处坐一会。”岑则的侍卫闻声立马起身,岑则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黑皮呦红又坐了回去。

徐藜:……

“小气鬼。”

在岑则灼灼目光中侍卫快速消灭晚食后道:“三姑娘,你坐一会。”

徐藜未答眼眸黯然,看向学徒,学徒识趣离开。

晚风拂晓,岑则衣袖被吹起与徐藜正要掀起的衣摆相贴摩擦发出吱吱作响声,他们二人今日不约而同都身着硬衫纱料,默契倒是十足。

无人开口,氛围莫名温馨。

夏日中旬时节,柳絮满天,很多都落在岑则发尾。

徐藜抬手欲为他拾落,他转头躲过不吭声,眼神淡漠,只是平静望着她的脸。

徐藜心口发痒,语气不紧不慢:“是柳絮。”

岑则听闻移开目光,直起身不再看她。

站起来的岑则立刻压迫感十足,她被眼前之人身型怵到,不敢再冒犯。

“三姑娘一次又一次打破了我对世家贵女的认知。”

岑则嗓音很清澈,听着温润又舒适,徐藜的身子却是一僵,这是在骂她?察觉出这一点,她心底深处恶毒因子快要忍不住破土而出。

她咽下郁气,委屈抬头仰望他道:“岑都督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上次在茶坊,藜儿突遇胃疾复发,无意冒犯都督。”

好一个无意,满嘴谎话。

岑则沉声道:“我并不关心。”

徐藜无奈一笑,“既如此,我也不必解释了。”

她话落岑则便从容不迫离开了狭窄小院,又留给她一道冷漠背影。

岑则前脚离开,学徒后脚走来挥掌拍向额头道:“对不住姑娘,师傅在前舍等你。”

徐藜抬起手指指了指他脸上灰尘道:“无碍,走吧。”

学徒脸颊刹那红润,徐藜带路,他不知在想什么,竟一头撞到门上,真是憨厚老实不像某些人眼盲心瞎。

到达前厅又见岑则,真是阴魂不散。

岑则与老师傅相谈甚欢,她又被无视。

很好,好极了,她以后定要让他后悔今日所言所做。

这般想后,她无名怒火才消停不少。

*

徐藜提出牌匾要求后,就见老师傅开始挑石练金。

“姑娘看看这个,此石头从西域传来。”

徐藜抬手摸着纹路道:“青黛石?”

“姑娘识货。”

青黛石过几年才会大量出现在中原,徐藜会知也是上辈子偶然见过一次。

磨石,修缮形状后老师傅便捶打金银薄片成型,镶嵌上徐藜带来的珍珠,又拿出杵臼开始捣制作为石头补色的染料,凤仙花在石臼木棒的挤压下,开始流汁变成花泥。

冷眼旁观的岑则看到此步也甚觉徐藜会寻人,师傅技艺精湛娴熟,看这做的是牌匾,难道她要开店?

“姑娘,型已定,三日后便会完工。”

“多谢。”

辞别石器师傅,徐藜要赶在祖母身旁侍女查房前回去,她雇了一辆马车,朝小路而去。

她从上马车就低头思索着岑则怎会出现在此处,车身晃晃悠悠行驶着,离徐家不到百米,倏然一阵妖风袭来,有箭头穿透马车向徐藜射来。

车夫拉住想要跳车的徐藜,她手腕吃痛甩臂,马匹被惊开始乱窜,车身剧烈晃荡,徐藜与车夫跌落在一处。

街道突然开始混乱不堪,叫喊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徐藜松开车夫搭在她身上握紧的拳头,整理了一下裙身,道:“你快跑吧,他们是冲我来的。”

车夫听闻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须臾又回来大喊道:“我的马。”

徐藜气笑了,却竟然还有心思回他:“接着。”她扔给车夫一荷包银子。

车夫走后,打斗声弱了许多,但声响并未全部消失,徐藜躲在车身后。

三名蒙面人飞来,徐藜屏息,就听他们道:“三姑娘,宁安公主有请,劳烦和我们走一趟。”

徐藜沉吟片刻道,“找人通报一声便可,何需这般大费周折,可是因为生辰礼一事?”

蒙面人不答反道:“您去了公主会给姑娘解答。”

不等徐藜考虑一会,她的身后突传来马蹄声,三个蒙面人闻声上前拉住徐藜就要走。

他们也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不远处马上高大公子。

他们前脚想离开,后脚:“吁,”马匹停在他们面前。

岑则坐在马上低头蔑视蒙面人,徐藜抬眼望去。

徐藜一抬头,就看到岑则阴沉的脸,魁梧高大的男人用他苍凉深沉的黑眸望着她。

岑则黑色圆领襴袍微皱,宽肩窄腰,剑眉星目下是冷峻神色,瞧着不近人情,但一点不妨碍徐藜在看到马上是他后心倏地跳了一下。

“都督,救我。”徐藜泪眼汪汪捉住岑则衣摆。

随着这一声娇娇柔柔的呼救,蒙面人们见状不对,就撒蹄子跑了。

徐藜:……?看来不是宁安公主找她。

岑则黑着脸移开停留在徐藜脸上的目光,指挥后来的侍卫,道:“捉回去,审出幕后之人。”

“是。”

岑则再次低头睨她一眼,罢了,就当还了沈老夫人小时候救他的恩情。

“嘶。”徐藜痛呼出声。

“怎么了?”岑则眼神探究盯着徐藜问道。

“脚崴了。”他还是在防备她。

“阶予,扶三姑娘上马。”

阶予听令轻抚徐藜手臂想要带她起身,徐藜却因为腿麻倒在了阶予怀里。

阶予吃了一惊,下意识推开徐藜。

“都督,三姑娘她……,我不是故意的。”阶予解释。

岑则脸色难看道:“徐藜。”

徐藜心里欢喜,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心里激动,面上却漏出伤心道:“怎么了。”她就是故意摔倒的,她就要岑则下马亲自来扶她。

岑则如何看不穿她那点把戏,他不想探究徐藜性子如何,更不想知晓她是怎样的人,但她都这般蛮横娇作了,为何他并没有多么反感,只是想要远离她而已。

为了快速离开这里,不再和她纠缠,岑则下马走到徐藜身边,像提溜小狗般面无表情把她夹在了腋下,对着发呆的阶予道:“愣着做甚,去牵马。”

“哦哦哦。”阶予回神,跑向马。

“上来。”强压下此刻对徐藜浓郁探究欲,他坐在马上,向徐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都督,我们要骑同一匹马吗?”徐藜虽然想要勾引撩拨他,但却并不想这么快就与他这般亲密。

徐藜只说话不动弹,岑则无奈收回手,扶额皱眉,心里闷的慌。

他翻身跳下马,一把抱住徐藜的腰身道:“不可再墨迹。”

徐藜坐在马上,身后的腹肌臂膀随着马儿剧烈奔跑而慢慢变得焦灼炙热,徐藜脸有些红晕心跳很快,思绪却格外清晰。

“都督,慢些,要吐了。”太快了太快了,这男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她本就疲惫的全身此刻像是散了架。

岑则闻声挥鞭更是用力,无视徐藜娇媚瞪着他的眼神,压下心中那点突兀生出的恶趣味,道:“再敢多出一声,我就把你扔下去。”

此刻已是宵禁,城内,巡逻的士兵们发觉前面有马疾步驶来,大斥:“站住,何人?”

岑则没有开口,扔给他一块鱼牌,士兵定睛一看,立马单膝跪下:“见过都督。”

“让开。”

“是。”

徐藜趁着无人看她,调整坐姿,“别乱动。”突然岑则用马鞭轻点她的腰身。

“没动。”她道,岑则似是不愿与她过多交谈,听闻缄默。

“脚踝痛。”徐藜顺势微微靠在他坚硬腰腹,恶心他。

“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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