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允府后门窥探,园内灯火通明大门却紧闭,高墙金瓦,阴森凉骨。
岑则敲响中允府后门。
“不能敲门。”徐藜美眸蹬圆,怒视岑则,制止他。
岑则嘴角上扬,撇她一眼转身离开。
守夜家仆开门后一惊,转身向院内喊道:“三姑娘回来了。”
徐藜一路走走看看,忐忑不安,行至一门楣前,院内和院外的萧条截然不同。
院内假山环绕,荷塘鱼苗涟漪游荡,九英梅月丹共生,水榭蝶儿起飞,庑殿顶罩在圆柱上,美轮美奂,是祖母的院子。
中允府灯火映衬之下侍女们不苟言笑,徐藜站稳等待祖母的侍女进去禀报。
徐藜本想开口说话,只见不远处徐娉突然走来,她走到徐藜身边,娇柔开口:“姐姐胆子真大。”
徐藜僵硬不语,晚间阴冷,她拢了拢衣袖。
徐娉一身红裙曳地,头上金簪挂蝶惟妙惟肖,随着行走碰撞发出悦耳祢音,身姿轻盈赢弱。
徐藜欲咳嗽,屋内的沈氏听到声响,开口道:“还不进来,都杵在门口做甚。”
徐藜与徐娉噤声走进屋内。
“跪下。”沈氏对着一言不发,面色不见丝毫悔改害怕的徐藜道。
又看着平时安静淑雅,此时也规矩得当的徐娉道:“娉姐儿,到我这来。”
徐藜依言跪下。
沈氏对着身身旁的张妈道:“给我打。”
徐藜低头不语,对沈氏:“孙儿知错,希望祖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与其看你一次又一次的丢大房脸面,我还不如打死你。”
“我没有丢大房脸面。”徐藜嗓音冷淡。
“你还有脸说,我问你,我罚你抄经悔过,你竟然偷跑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徐藜不忿抬头。
她直视沈氏道:“我没有错。”
“好好好,还不知悔改。”“张妈还愣着做甚,给我打。”
张妈祈求看向沉默不语的徐娉,期望她能帮徐藜说句话。
徐娉无视张妈眼神,祖母这会在气头上,她越求情,徐藜只会更惨。
徐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张妈推翻在地,啪啪啪,一尺长的戒尺狠厉地打向她屁股。
隔着层层窄口袴,都能明显看到屁股快速肿胀起来,可见打得多用力。
她也不叫,徐藜知晓没有人帮她,叫喊无用,便死死咬住嘴唇,无视张妈递给她的眼神。
徐娉都忍不住叹息,徐藜这个蠢货,为何不叫出来,最好叫得惨些,祖母好下令停止,她倒好,脾气大的很。
沈氏看着一言不发死不悔改的孙女,也是无力,“罢了,张妈,直接送她去庄子反省,三天不许她吃饭,你亲自去看着她。”
徐娉皱眉上前道:“祖母何至于此,家法也挨了,想必三姐姐也知错了。”
张妈也道:“是啊,老夫人,绕了三姑娘吧。”
沈氏有心替儿子好好管教一番徐藜,妥协:“罢了,既然娉儿和张妈开口了,我就饶了你,我问你你可知错了。”
徐藜忍痛起身,大声道:“我没有错,为何认错。”
“好好好,”沈氏还以为她会顺势应下,没有想她这般不知悔改。
迎着徐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被送入南坊庄子。
滴答。
空旷的厢房里,墙壁的污水流入徐藜衣领,她冷的发抖,屁股也疼的厉害,身上更是被粗绳勒的发疼。
她不明白,她都在庄子里了,为何还要用绳索绑她,这简直是就是脱掉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来人啊,放我出去。”
“来……人……啊……,我……太饿了。”
庄子的下方,岑则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嘴角抽搐:“阶予,进来。”
“她怎么在这里,去查查上面是谁名下的房产,给我轰走,别让我再听见她的嚎叫。”
“是,公子。”阶予领命告退,心里也纳闷这徐三姑娘又要耍什么把戏,怎么追都督都追到郊外了?
价予这般想着,行至门口,就要离开,身后又传来:“罢了,你偷偷把她带下来。”
厢房里,阶予领命给徐藜松绑,阶予不敢抬头目视她,在他看来徐藜生的倾城美艳,虽现在衣着有些凌乱,身上还散发出一些血腥……臭味,但还是不妨碍她浑然天成的气度和美貌。
“阶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带我去那里?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阶予:“……”
阶予启唇:“三姑娘放心,都督在不远处办事,看到您便叫我偷偷放你出去。”
“是吗?”徐藜并不相信他所言,“那都督在那?”
“您跟我来。”
徐藜随阶予出院子,乍一下从昏暗阴湿的屋内到阳光明媚的屋外,双眼还有些不适。
她缓慢睁开双眼,看向天际,原来已经过去一夜了。
她摸了摸她空荡荡肚子,叹气:“好饿。”
地下水牢。
一间干净房内,岑则正在用早膳。
阶予把徐藜引到门外,便退下了。
徐藜自顾自走进屋内。
映入眼帘的先是满桌的珍馐菜肴,白稠的稻米粥,油灿灿的萝卜汤,还有那大块羊肉条。
徐藜不争气咽了咽口水,后看到的才是慢条斯理吃着早膳的岑则。
“都督,我可以吃一些吗?”
“我胃口很小的,就吃这么点。”徐藜用她的芊芊玉手比划着。
岑则皱眉看着面前姑娘,强忍住呼吸道:“好臭,先去洗漱。”
庄子浴房内,徐藜坐在木桶里,胡乱拍打着水珠与花瓣:“臭讲究。”
“臭男人,还嫌弃她。”
徐藜腹诽:“我就不信了,不就是把装模作样的男人拉下神坛吗。”
“对付这种嘴硬闷骚脸黑的,就得死缠烂打。”
“都督,都督。”
真是未见其人,先见其声,岑则叹气,这徐三姑娘以前就是这般性子吗?
“我的饭呢。”徐藜一进门就发现方桌上的饭早就被撤下了,顿时有些气愤。
洗干净的徐藜面庞白净,杏眼瞪圆,嘴巴气鼓鼓的抿着,双手叉腰,体态丰满婀娜,这姿态倒是为她艳丽的五官增添了一些娇憨之感。
门口的阶予看呆了去,就岑则都微微怔愣,手指摩挲着骨节。
“洗干净了?”
“嗯。”
“都督,饭呢。”徐藜快步走到岑则身边,双手想要环住他的手臂,声音甜腻说道。
岑则不自在躲开:“离远点。”
“吃食我让人给你热去了,等一等。”
“哦,好吧。”徐藜放下手腕,岑则身形微顿,手指细细摩挲着玉扳指。
“你我二人并不合适,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都要收起来。”
“安安分分你是你,我是我。”
岑则停顿片刻后又道:“更不要随便欺负家中姊妹。”
“什么?”徐藜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欺负徐玉?
徐藜装作受了委屈,泪眼汪汪的盯着他,“都督,在你眼里我就是随便欺负至亲姊妹之人?”
岑则起身不再看她,也不回她,叹气她的心大,顺势坐到一旁软塌上。
气氛瞬间诡异呆滞起来。
就在徐藜复盘是否演的太过,热好的饭菜摆了上来,她不再思考,她是真的饿了,便专心致志吃起饭来。
岑则在一旁看着狼吞虎咽却姿态优雅的徐藜,心神恍惚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心态的变化,岑则低头不再关注不拘小节的徐藜,专心看起书籍。
“表哥,你在吗?”
地牢外传来跳脱女子声。
岑则挥手示意阶予出去应付,而徐藜一心干饭,两眼不闻窗外事,自顾自吃的满足。
门外,宁娴看又是阶予出来应付她,便沉下来脸。
“叫则哥哥出来。”
“回郡主,公子没在。”
“那为何会有饭菜味飘出,则哥哥肯定在里面。”
“你让开。”宁娴自顾自的就要进去。
屋内,徐藜吃的流油,转头看向一旁神叨叨腰背挺直的岑则道:“都督的妹妹似乎有要紧之事,您不去看看。”
岑则眉头紧紧锁着道:“食不言 寝不语。”
“安心吃你的饭。”
“则哥哥,快出来。”
“我给你带了一只野山兔,黑毛兔哎。”
“都督,黑毛兔哎。”
岑则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徐藜身边,随手捡起毛笔轻轻拍打了一下徐藜的头道:“看热闹,不嫌事大。”
徐藜抿嘴无语,差点翻白眼,很快又调整姿势,乖巧地点头:“都督教训的是。”
宁娴一进门就看到她的则哥哥宠溺的看着坐在桌前的姑娘,虽转瞬即逝,但宁娴还是捕捉到了。
徐藜准备起身,就被宁娴啪打了一巴掌。
“宁娴,你在干什么。”
岑则沉着脸,制止宁娴的动作道。
徐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想还手,但她不能,面前的人一看就是家世显赫之女,是她惹不起,是徐家也惹不得的皇亲国戚,她不敢还手,不敢露出怒火。
但她还是问道:“姑娘何故随意动手打人。”
“放肆,你敢回嘴,还这般语气与本郡主说话。”
“来人,给我掌嘴。”
无人回应她,屋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声还在流出,宁娴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偷跑出来的,没有带下人。
“徐藜,打回去。”
“什么。”徐藜转头不可置信。
岑则面色难看,一句一句道:“我说打回去,有事我担着。”徐藜突然想笑,几步走上前抬手利落还了宁娴一巴掌。
这一巴掌相对于宁娴那一巴掌用劲小了很多,虽然岑则明面是在为她出气,实则更有维护宁娴名声之意。
“则哥哥,你不能这般对我。”宁娴被打蒙了,她何时受过这种气,她是皇帝表妹的女儿,从小没有挨过打的贵女。
徐藜观场面不对便眼含热泪低头哭泣。
岑则无奈叹气,缓了语调道:“别哭了。”
“你怎么寻到这里的?”岑则打断一直怒视徐藜的宁娴。
徐藜头脑慢慢冷却了下来,才知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她一个六品文官之女,怎么敢顶撞郡主还动手打了她。
徐藜不知在心里问谁:“我是不是要被抽筋剥皮。”
“则哥哥,我乃皇上亲自下旨的郡主,我要让她下大狱。”宁娴还是气不过,说了出来。
徐藜头痛,这该如何是好,她还没有报仇雪恨呢,就又要死了?
她悲从心来,眼泪滴吧滴吧的往出流。
小声抽噎着,维持最后的体面。
徐藜越想越难过,她到底对不起谁了,让她两世都惨死。
哭有装的成分,悲却真真切切。
该死的权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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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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