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能不能别总这么伤害自己?”
女医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无奈和心疼。她看着眼前的TA,手腕上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一时竟不知该先说什么好。
“对不起……”TA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女医生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捧起TA的手检查,一边把他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呢?”
她本想说得更狠一点,但话到嘴边,全软了下去。
“这些……真的不疼吗?”
“疼。”
TA轻轻开口,忽然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好疼。”
“嘶……”卫榛肩头的伤一阵剧痛,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可他只是皱了皱眉,将衣襟重新掖好,仿佛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伤口的恶化。
昭樕被北戎掳走后,营中的气息便彻底变了。
他整夜睡不安稳,话也说得极少。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一人坐在灯下,一遍遍翻看那张昭樕留下的纸条,指尖沿着苍脊的方向缓缓摩挲,眉目紧锁,仿佛想在纸上摸出通向她的路。
傅樛棲则是日日暴怒。
他连劈三座练柱,言语锋利如刀。谁一提昭樕的名字,他便冷脸甩袖,不愿多言。有人说他冷静,有人说他失控,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该拦住她。
而此时,北戎突然停战了。
前线三日未动,哨音不响,连边境的巡马都压了下来。
这不像撤兵,更像是风暴前的死寂。
有人说,是赤颉公主归国后做了某种交易;也有人低声揣测——北戎在等什么。
可卫榛知道,他们等的,不是战机,不是调令,而是——
她带出的消息。
昭樕的时间,只有七日。
她心里清楚得很。
北戎不会平白无故放过豳城这样一个口子。若将赤颉放回是他们与大周休战的条件,那么这个“休战”的期限,也不过就在这几日内。
七日之内,若无法动丹增一寸,北戎重兵必压豳城,到那时,这场战役只会变成一场血战——拼命的、毫无转圜的你死我活。
她不想让这场局走到那一步。
赤颉自豳城回到苍脊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北戎可汗与汗后只送来一封冷冷的书信,说她先暂居苍脊思过,待战后再议。从前的宠爱已然收回,连亲族也都默不作声。
而丹增——北戎最老成、最难以撼动的战将——对她更是冷眼以对。
他多疑,警惕,善守。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信,卫榛会那么轻易地将赤颉送回来。
这三日,昭樕在这座寒硬肃杀的苍脊府中步步试探:从水井旁的送衣女,到主院西侧的药仓,从夜半巡更的老兵,到丹增偶尔召人入账的廊道。她试遍了能借力的每一个缝隙。
可丹增是一座山。
他不露面,不信人,不走重复路径。他连起夜时燃的香盏都每日不同,更遑论随意召人近身。
昭樕明白,要刺杀这样的人,靠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场及时的混乱。
她需要一个机会。
她需要丹增在某个时间段里,心神不稳、防备松动,有所调动——哪怕只是调开三道守卫,或者他本人离开了原定位置。
她要的,不多。但那一瞬,必须由她来掌握。
而唯一能动摇这层壁垒的,就是拔离赫。
他是丹增唯一的儿子,身居高位,亦手握兵权。只要能把他从苍脊城引出去,哪怕只是几个时辰,整座府邸的守备节奏就会松一线。
她已准备好了。
但——纸条怎么送出去?
而第一日时,
“你在这里看我的笑话是吗?”
赤颉眼中怒火几乎要灼出泪来,恼羞成怒地盯着站在院中廊下、刚换好衣衫的昭樕。她猛地一伸手,将石桌上的水壶拎起,狠狠朝她砸了过去!
“砰——!”
昭樕一惊,侧身避让,脚下一滑,身子几乎摔倒在青石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自一旁快步奔来,长靴踏响地面,袍裾猎猎而动。他身穿一袭北戎武贵专属军服——黑底织红,肩披轻甲,腰束青铜兽面腰带,胸口钉缀三道狼牙纹饰,长发以银簪束起,凛然肃峻,气势逼人。
他一把接住砸来的水壶,手臂沉稳如山,未动分毫。
“赤颉!”他皱眉,语声沉怒,“这是外祖母送给父亲的水壶,你怎么可以随便乱扔?”
赤颉怔住,怒意还未散尽,语气不耐烦道:“拔离赫……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啊?”
她咬字极轻,却字字带锋,眼神游走于昭樕与拔离赫之间,仿佛在试图揭开一层看不见的关系。
拔离赫神色未改,眼神却沉了几分。他将手中水壶稳稳放回石桌,语气冷淡:
“那你不是也随随便便,把一个大周人带回了苍脊?”
说着,他目光落在昭樕身上,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昭樕没应,只是抬眼望向赤颉,神情平静,不显畏惧,也无分辩,像是在等她开口,又像是在将这道火,悄悄引向她的方向。
赤颉果然情绪一滞,唇角抽了抽,像被人踩了尾巴般瞬间炸起,猛地一眼白过去,抱臂冷笑:
“你是哑巴吗?问你话呢,说话啊。”
语气里带着火气与讥讽,像是她那点颜面在昭樕不动声色的沉默中,被捏得咯咯作响。
昭樕仍然低着头,语气充斥着害怕,“奴叫…阿樕。”
一滴,又一滴的泪,无声地落在石板地上。
“啪”、“啪”——细不可闻,却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赤颉怔了一下,拔离赫也皱了皱眉,显然都没想到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大周女子竟忽然落泪。
“你在哭什么?” 赤颉目光复杂,慢步走上前,声音听不出是怒是讽。
“公主……我……”昭樕依然垂着头,嗓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像是忍了很久终于控制不住
她刚启口,话还没说完,拔离赫已侧身向前,半挡在她身前,语气透着一丝不耐:
“你别再为难阿樕了,人家都被你弄得说不出话了。”
他却隔断了赤颉一步之势,像下意识的维护,也像不愿再多见女子落泪。
赤颉愣住,脚步顿在原地,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像是被什么按住了。她望着挡在昭樕身前的拔离赫,半晌没动。
风吹过檐角,吹得她衣袍微扬,也吹散了她心头那团快要出口的火。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淡,像是自己忽然觉得这场争执幼稚而无趣: “拔离赫,你倒是护得周到。”
她收回脚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语气里却藏着一丝笃定的轻慢,像在提醒,又像在宣告:
“她可是我的人。”
赤颉绕过拔离赫,步步走近昭樕,嘴角含笑,
她抬手,指尖轻轻拨了拨昭樕的鬓发,像是在替她理顺,又像在玩弄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随即手势一转,猛地在她肩上一掐:
“哭什么哭?在苍脊城里掉两滴眼泪,就想让人护着你一辈子?”
昭樕肩膀一颤,却没躲,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将那点疼压进心底。
赤颉嗤笑一声,又轻拍了拍她的脸,像安抚,又像警告:
“记住,拔离赫,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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