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①

温酒保持着扑倒在地的姿势,眼眸里却有星光闪烁。

倾尽整个清乐王府的力量都未能找到的人,此刻如同神祇一般降临,于风雪里、于生死间,这缘分,不以身相许不厮守终身都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

温酒想,谢丑比也不是那般讨人嫌。

他连滚带爬站起来,手上磨出了血印子,脸上扑了灰,唯有一双眸子含了漫天星光,时刻忍不住溢出来似的。

“公子,好久不见。”温酒狡黠一笑,如同偷腥成功的猫儿一般。

身后一黑衣人扛着砍刀冲过来也没能将温酒脸上的笑消减。

温秋却惊得头皮发麻,只来得及大喊一声:“王爷!”

却见那忽然闯进战局的男人一个侧身跟着脚尖一抬,一枚石子划破长空,擦过温酒发顶,直直嵌入黑衣人胸膛。

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对拔腿便跑。

温秋与车夫刚舒了一口气,就看见男人手无寸铁却几个掠身便将数十黑衣人制服。

两人暗惊,叫他们吃尽苦头的刺杀在男人面前竟然犹如过家家。

温酒脸上的笑却没散过。

他也没站起来,双腿盘坐在地上,拖着腮,笑意吟吟瞧着美人翻身、腾空、下腰、踢腿,每一帧截下来都是一副美人图。

事毕,温酒还鼓掌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公子好身手呀。我若有公子万分之一的功夫,今日也不会狼狈如此。惭愧,惭愧。”

温酒的彩虹屁吹得高昂,对方却连瞧都不曾瞧他,而是蹲身去掀黑衣人的面巾。

温酒心道:这美人儿功夫如此高,这回再跑了可不得了。

连忙撑地毫无形象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半捏了拳,广袍袖口挂在小臂中间,面上带着痴笑,同手同脚跑过去,与人一同蹲下。

对方眼睛瞧的是已经吞了毒没了生气的黑衣人,温酒眸子里印的却只有男人。

“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就是不知道公子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好让小子牢牢记下世世报恩。”

这些黑衣人皆是牙缝塞药,身上也无明显烙印,瞧不出出处。谢长风一时间也无从得知到底是谁想要这娇贵王爷的命。

他站起来,将周围扫视了一番,心下了然。

没有埋伏的痕迹,应当是临时起意的刺杀。

温酒小鸡仔似的跟在谢长风身后,叽叽喳喳没个停。

“公子,你功夫这般高,如若不嫌弃,可以到我府上教我功夫吗?你放心,我交学费的,必定待你如恩师般。”温酒说道,转而又想,古代学生同恩师可不好搞师生恋,便又道:“你长得这般好,年纪也不大,当我恩师有些吃亏了。我与你拜把子如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被窝一起睡得香!

谢长风只觉得耳边挂了只嗡嗡嗡个不停的蚊子。

他指望温酒能在贾铮一案上发挥一些作用,脾气耐心已经给得十分足,此刻魔音灌耳,也忍不住道:“闭嘴!”

温酒果真闭嘴,却仍维持着脸上的痴汉笑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谢长风本就打算在十里亭露面,来时扯了脸上罩着的皮,衣物也换了,但依旧是粗布麻衣烂草鞋,叫温酒看得心疼。

但美人又嫌他聒噪,温酒便纠结出一脸的菜色。

谢长风只得又道:“你想说什么?”

温酒便笑了,说:“公子,你还不曾回答我叫什么,要不要同我回府要不要——”

谢长风懒得听他聒噪,随口道:“云遥。”

“啊,那遥儿随我回府换身衣裳可好。”温酒立即道。

谢长风倏地回头。

温酒自觉用错了语气,云遥这般武功高强又不修边幅的冰美人,岂能容忍他人柔声声唤自己一声“遥儿”。

他方要道歉,却见云遥也只是冷了自己一眼,便壮着胆子又唤了声,说:“遥儿莫要误会,是你衣裳沾了血。”

谢长风心里憋着火,偏偏对着这劳什子王爷又发不出,气得内息不稳,将脚下的石子踩成了粉末。

便是温秋也瞧不下去自家王爷这痴汉象,上来打圆场,道:“不知云公子可瞧出了什么?”

谢长风正待摇头。

温酒抢着道:“遥儿又不曾与我二人走过后街,自然不知我瞧出了暗箭的来头,小秋秋莫要为难遥儿才是。”

谢长风一面骇然,这小白脸儿竟然只凭一个箭头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一面又恨不得一把将他提起,两耳光子甩过去打得他再叫不出“遥儿”两个字才好。

心中小人挣扎一番后,谢长风冷漠道:“叫我云遥便可。”

温酒立时道:“岂不生分。”

“你我本不相熟。”

“过命交情,岂能不熟。”温酒摇头道,称呼却是体贴地变了,“云遥再莫撇清你我关系了,叫人伤心得紧。如今我这条命都是云遥的。”

称呼虽变了,那一声“云遥”同“遥儿”却无两样。

谢长风自知嘴上说不过温酒,便默了下来。

他暂时瞧不出黑衣人来处,也赴了约,久留无益,一个掠身便踏风离去了。

温酒伸手一抓,只抓了一把空气,跺脚急得要命,“小秋秋,你怎的不帮爷留着人。”

温秋摆着一张臭脸将温酒撵上马车,自己同车夫坐在了马车前面,驱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面冲马车里的温酒道:“云公子是怎样的功夫王爷没瞧见么,温秋哪有本事留得住云公子。”

温酒掀了马车帘子,温秋皱眉将人撵进车里,复而将帘子盖上:“王爷若不想吃苦,便仔细着身子罢。”

“小秋秋莫要吓唬爷,爷现在精神百倍!”温酒喜滋滋道,接着迟疑了两秒,神秘兮兮凑在帘后问温秋,“小秋秋,你同爷说说,遥儿功夫这般高,若每一次都如今日这般见着爷就跑,可如何是好?”

谢长风唯恐黑衣人有后手,一直不近不远坠在温酒马车后面,直到听到这一声“遥儿”,顿时觉得让这小白脸王爷给人剁了也好,清净。

温酒径直回了府,回府第一件事便是遣人去查云遥的住处。

温秋唤了大夫,熬了驱寒的姜汤,连着给温酒灌了两大碗方才罢休。

收拾妥当,温酒喜滋滋溜进被窝,甚是老实。

但正事儿还得办。

杀死小混混的箭头旁人瞧不出出处,温酒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这批箭头的标识出自自己之手,又怎会认不得呢。

温酒记得清楚,年前腊八节,他带着小堂弟九皇子在工部尚书柳国霖案前玩耍,描了一批即将投入生产的民用箭头。拢共就生产了两千支,柳府自留一千用,另外一千支不巧,正好进了中书侍郎府中。

况且,他让蔡长晴设局特意请了柳玥公子到福满楼,又同蔡长晴打了许久的哑谜,依着蔡胖子的性子,此刻应当忍不住四处打听贾铮一案了。

温酒双手放在脑后,踢了被子,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床上,还不时颠着腿,唇边带着笑,自顾自道:“云遥,云遥……”

谢长风觉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翻墙进了清乐王府。

小厮连忙跑来通报。

“谢将军来了啊,快请呀。”温酒好脾气道。

温秋将被子与他盖上,“昨儿个王爷可不是这般叫谢将军的。”

温酒朗声一笑,道:“小秋秋,这便叫士别三个时辰,便当换个称呼。”

温秋知温酒高兴,这会儿便是求他摘天上的星星,都能得一句“有何难”,遂不再言语。

谢长风又被带到温酒卧室的外屋,温秋沏了热茶,与他斟上,一面解释道:“谢将军见谅,王爷今日在十里亭守着寒风吹了一个半时辰,又遇上刺客受了惊,不便接待将军。”

谢长风默然,温秋表面是替温酒解释,语气却在埋怨自己,让自家王爷吹了冷风又遭了刺客。

谢长风不便接话,只道:“劳烦同你家王爷说一声,贾铮的尸身被烧毁了,贾大人正在来王府的路上。”

温秋欠身进了里屋。

温酒“哦”了一声,说:“小秋秋,你让谢长风进来。”

温秋敛眉,复而将谢长风引进内屋。

温酒也不曾起身,左右他二人相看两厌,也懒得走形式流程,今日不曾放狗已是慷慨,只侧脸毫不客气问道:“谢长风,你认识遥儿?”

谢长风此时已经恢复成满脸脓包的样子,身穿纯黑劲装,与云遥有如云泥之别,温酒认不出也是正常。

只是又听到“遥儿”二字,便忍不住嘴角一抽,强忍着暴戾情绪回道:“自是认识。”

温酒笑嘻嘻问:“遥儿可有家室,可有心上人?”

谢长风道:“不曾有。”

“你怎的这般肯定,万一有呢?”温酒撑起身,皱眉问。

谢长风道:“那便可能有吧。”

温酒又道:“你这般反复,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给爷个痛快,磨磨唧唧娘们儿似的。”

谢长风:……

“王爷,末将已经履行承诺,还望王爷莫要忘了贾铮一案只余明日一天期限。”谢长风冷漠道。

温酒甚觉无趣,滋溜回被窝,心道,怎的这群人傻了吧唧的,他何时说过三日便要出结果的?

①《李延年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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