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楚望舒忽然说道。

“怎么了？”江陵回头看他。

楚望舒站在房间门口的地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清整个房间，他又扫视了一圈才开口道：“阿陵，我们进来的时候，客厅明明收拾得很整齐，说明女主人虽然溺爱孩子，但收拾家里却是很勤快的，那这个房间为什么会乱成这个样子？那么多坏掉的玩具就这么堆着睡觉，也不怕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绊死？”

江陵听到他转变的称呼，偏过头瞥了他一眼，没反驳，只顺着他的思路接下去说道：“你想说，这些玩具是凶手放的？”

“不一定，但是这些玩具确实很突兀。”楚望舒说道。

江陵跨过一地零散的乐高，来到窗前。

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从没遮住的半边窗子照进来，让她眯了眯眼睛。

“这窗帘也挺奇怪的。”楚望舒又道，“凶案发生时间是半夜，但窗帘只拉了一半。”

“会不会是人家的习惯？”江陵随口道。

“不会。”楚望舒摇头，“图侦查了小区监控，有一个能照到这幢楼的外墙面，可以看见前几天的窗帘都是拉上的。”

“是吗？”江陵一挑眉，忽的抓住了那半边窗帘，一把拉开。

顿时，满室金灿灿的光芒铺了一地。

“娃娃？”楚望舒惊讶道。

却见窗帘后面的窗台上，放着一个人偶。是那种用树脂做的仿真娃娃，大约20厘米高，一头棕褐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上，妆容精致，身上穿着黑色的洛丽塔小洋装，脚上的小皮鞋都格外可爱。

“哟，好漂亮的娃娃。”江陵眼睛一亮。

“你不觉得，这娃娃很诡异吗？”楚望舒道，“所有的玩具都残破不堪，只有这个娃娃像是新的一样，连头发丝都没乱一丁点儿。”

“也许是还来不及糟蹋？”江陵说着，把娃娃抱了起来。

娃娃静静地看着她，浅蓝色的玻璃眼珠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深邃而神秘，仿佛有光晕流转，栩栩如生。

楚望舒本来想让她别乱动现场的东西，但一转念，现场勘测已经完成，照片该拍的都拍了，何况他们刚才也已经动过了不少玩具，便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好看吗？”江陵笑着转过身来，娃娃坐在她的手臂上，仿佛也在笑。

楚望舒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道：“我总觉得这个娃娃看着有点毛毛的，你能放下吗？”

“直男就是无趣。”江陵摇摇头，顺手把娃娃放回窗台上，背靠着玻璃。

“行了，我们是来办事的，你喜欢娃娃，回头我买一个给你。”楚望舒道。

“没有鬼气，没有妖气。”江陵顿时兴趣缺缺地答道。

“所以……是人？”楚望舒迟疑道。

“是人的话，就要解决一个问题。”江陵抬头看他，“要怎样才能烧死一个活人，但屋中完全没有留下其他东西被烧到的痕迹？”

“就是这个。”楚望舒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也不会往灵异案件上想。整个屋子都没有焦痕，重案组已经把整个小区都搜过了没有发现，除非是有人把男主人在很远的地方烧死后再送回家——但是监控又表明了他是自己回家的，再也没有外出，这不合理。”

“在外面烧也不现实。”江陵摇头，“凌晨一两点并不算是太晚，就连这个小区里，保证也有不少夜猫族醒着，复习的，看小说的，看球赛的，打游戏的，还有保安——不可能没人注意到火光。”

“所以，你真的没发现吗？”楚望舒不死心地问道。

“唔……”江陵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的一指窗台上的娃娃，“这个能让我带走吗？”

“啊？”楚望舒愣住，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案发现场的东西当然不可以，何况人家家里还有亲属的。”

“我不觉得这娃娃是这家孩子的东西。”江陵摇了摇头。

“确实。”楚望舒也同意这一点，“父母一般不会给这么大的儿子买公主人偶，按照这孩子的性格看，很有可能是抢了别的小朋友的玩具。”

“那被抢的这家人也真够大方的。”江陵一声哂笑，“这娃娃的价格大概比那个车模还贵，被抢了家长怎么可能不来要。”

楚望舒又是一怔，随即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就勾起了唇角：“也行，反正已经勘测完了，你喜欢就拿走吧，到时候改个记录就行。”

“这还差不多。”江陵满意地笑了，重新抱起了娃娃。

就在那一瞬间，娃娃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江陵脸上还挂着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的满足微笑，手里干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一把掐住娃娃的脖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人类！你敢！”娃娃嘴一张，居然发出一个稚嫩的女音。

随即，满地散落的各种玩具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似的，全部飘了起来，连头顶的水晶灯挂饰都在颤抖着，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小心！”楚望舒一把抄起之前江陵靠在墙边的伞扔了过去。

江陵一手接过，就在伞面撑开的刹那，空中的玩具像是炮弹似的，狠狠地朝她砸过去。

伞盾转了一圈，挡下了所有的玩具，她左手依然掐着娃娃的脖子，一层灵力牢牢地束缚住了它的四肢。

楚望舒吹了声口哨，感叹道：“你这把伞真是个BUG，我找PEI的开发部给我做一把行不？”

“你要是只想要块盾牌，我相信PEI能做出更轻巧方便携带的。”江陵却道，“就算伞剑，也能做出几段折叠式。”

楚望舒闻言，目光一闪。

所以，这把伞，不仅仅是剑与盾，还有别的机关吗？

“哇~呜呜呜呜……”就在这时，那被控制的娃娃忽的放声大哭。

江陵的手抖了抖，差点把它扔下去。

打不过就哭？这操作也太无耻了吧！

“呜呜呜……人类都是坏蛋！骗子！呜呜呜……”娃娃呜呜哭着控诉。

“我要是不诈你这一下，也抓不住你。”江陵把它提到眼前，晃了晃，斥道，“少来这套，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呜呜呜……你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娃娃一边哭一边说道。

“……”江陵抽了抽嘴角，憋着没笑出来，好一会儿才道，“行行行，你不是东西。”

“噗——”反倒是楚望舒先笑了。

娃娃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有名字吗？”江陵缓和了一下口气。

她的灵力贯穿了娃娃的身体，明显感觉到这小家伙体内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并不像是背负人命，于是用的力量也轻了点。

“安妮。”娃娃犹豫了一下说道。

“好吧，安妮，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昨天晚上，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江陵问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安妮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气呼呼地扭头。

“看见地上那堆破破烂烂的玩具了没有？”江陵转过她的身体让她去看。

“你要把我也变成破烂吗？人类果然是最坏最坏的！”安妮骂了一句，小嘴一瘪，又要哭了。

“别冤枉我，我可不是熊孩子。”江陵一声低笑，“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既然有了灵智，那想必能同情你这些无知无觉的同伴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能救它们吗？”安妮想了想问道。

“救它们？”江陵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大概是，让你把这些玩具给修好？”楚望舒试探道。

“嗯嗯！”安妮立刻点头。

“啊……”江陵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坦然道，“我不骗人，这些玩具很多是永久伤害，我又不能倒流时间，怕是修不好吧。”

“不用恢复如新，尽力把能修的修好行吗？”安妮急道。

“放心，我来修。”楚望舒道。

“你行吗？”江陵很怀疑地看他。

“看起来比你行一点。”楚望舒道。

“好吧，那我们答应了。”江陵终于点头。

“谢谢。”安妮放松下来，没再继续抵抗灵力束缚。

不过江陵倒也没有这么容易信任她，态度温柔，但灵力一丝都没松开。

“其实、我是真的没看见。”安妮说道。

“你是耍我玩？”江陵脸色一黑。

“不是不是！”安妮扁着嘴，很无奈，“这不是……窗帘被拉上了，我看不见吗？”

江陵一呆，下意识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动的？”

“就……今早？”安妮歪了歪头，“我原本只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外界，有一点点模糊的意识，就在今天早上，太阳照在我身上，突然间，我就明白了很多事，也能动了。”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佛家的顿悟，这也太扯了。”江陵无语。

“我才不是喜欢骗人的人类！”安妮气鼓鼓地道。

“你信她？”楚望舒道。

江陵想了想才道：“你说让我们修好这些玩具，你就告诉我真相，但要是你其实没什么能告诉我的……”

“有啦。”安妮打断道，“我还没说完呢，人类真没耐心。”

“你马上就会见识到我更没耐心的一面。”江陵没好气道。

“昨晚月色很明亮。”安妮答道，“虽然隔着一层窗帘看不清楚，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一点影子，后来屋子里起火了，就看得更清楚了。我看见一个女人拿着刀子砍那个讨厌的孩子，还听到女人的笑声。”

“女人？”

“在这屋里烧的？”

江陵和楚望舒互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火光的位置在哪里？”楚望舒问道。

“嗯……”安妮想了好久才抬了抬手，“应该是在吊灯下面一点点。”

“空中？”楚望舒震惊。

如果是在空中烧的，那还真有可能没烧到任何家具——可一个大活人，是怎么把他挂到空中烧的？绳子会在尸体烧成焦炭之前先烧断，铁链……也没有痕迹。

“你说的女人，是不是这家的女主人？”江陵却道。

“你说什么？”楚望舒猛地回头看她，一脸严肃，“你认真的？你认为是母亲一刀一刀砍死了儿子？”

“或者你觉得家里半夜闯进来一个女疯子可能性更大？”江陵反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清女人的脸。”安妮摇头。

“不过，就算真是女主人，也一定是被控制了。”江陵喃喃道，“就我昨晚看见的，那女人也就是色厉内荏，别说人，让她亲自动手杀只鸡都要大呼小叫的，何况淹死婆婆、烧死老公、再砍死儿子。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不是疯子干不出来。”

“好复杂。”楚望舒叹了口气，又指指安妮，“你确定，不是她干的？”

“当然不是！”安妮愤怒地瞪他，要不是还被灵力束缚着，怕不是想要扑上去咬他了。

“应该不是。”江陵摇头，顺手按住了安妮，“我还没搞清楚她为什么会有意识，但这个意识很纯净，没有杀伤过人命，不是她。”

“听到了没有？”安妮又瞪了楚望舒一眼，抱着江陵的手指蹭了蹭，似乎忘了之前就是江陵设陷阱抓她的。

江陵忍不住失笑。

虽然她早就过了玩娃娃的年纪，但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是人的天性，顿时也勾勾手指，摸摸她的头发。

“既然你知道不是我，那能不能放开我啊。”安妮可怜巴巴地说道。

江陵抱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行。”

“啊？”刚刚觉得自己能自由的安妮被打击傻了。

楚望舒在旁边一声闷笑。

这小娃娃觉得自己不好接近，江陵看起来更好说话——这下子踢中铁板了吧？那丫头表面笑得和蔼可亲，心肠却硬如铁石，想靠撒娇卖萌打动她？她这边受着，那边理直气壮，糖衣炮弹完全腐蚀不动。想要打动江陵，还不如直接痛快点：给钱。

“说起来也是奇怪。”江陵又在卧室里走了一圈，自语道，“我能肯定那个女人不管是不是女主人，肯定是被控制的，但为什么这房子里没有非人留下的痕迹呢？唯一成精的这娃娃，又不是凶手。”

楚望舒没说话。

鬼气阴气怨气那些，他的右眼同样能看到，然而屋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要不，先回去？”他只能说道。

“还是时间不对？”江陵又说了一句。

“时间？”楚望舒一怔，“你是说，晚上再来？”

“嗯。”江陵点头，又对着光举起了安妮，左看右看，纳闷道，“我说你怎么就没事呢？那熊孩子居然没祸害你？还是说，有人故意把你藏在了窗帘后面？”

安妮睁大了眼睛，很无辜地看她。

当然，今早之前，她并没有完整的意识，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让人查查这个娃娃的来历。”楚望舒说道。

“嗯。”江陵沉声道，“我怀疑，是昨晚控制女人杀人的东西催生了她的意识，这小东西我带回去给云栖看看。”

楚望舒本来想让她小心，但听了她的话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是，什么妖魔鬼怪能在云栖眼皮子底下翻出花来啊。

随即，两人又把整个屋子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特别的地方，只能先打道回府。

江陵让楚望舒直接把她送到学校，然后扯着人去教导处请了一周假。

有警察在，要求自家学生配合一桩案件的侦破，教导主任满口同意地批了对高三生来说无比珍贵的事假条。

江陵也很满意。

很好，摸底考混过去了！

“说起来，你要考江南大学吗？”往校外走的时候，楚望舒随口问了一句。

“我怕考不上。”江陵很老实地回答。

“你的成绩……”楚望舒迟疑了一下，委婉地道，“只要最后一学期不放松，应该是稳的。”

“唔……”江陵抬头看天，一直走到车子边上，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想考警校什么的，市局能开个证明加分吗？”

“啊？”楚望舒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能吧，不过，你想当警察？”

“不想啊。”江陵回答得理所当然，“拿个大学文凭而已，有人脉不用白不用！能让我保送公安大学就省得我自己考了，多方便！”

“……”楚望舒咬了咬牙，瞪她，半晌才道，“想都别想！”

“哎，怎么这样啊。”江陵扁扁嘴，嘀咕道，“现实点有什么不好。”

“你是现实过头了。”楚望舒没好气道，“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不能有点憧憬和梦想什么的？”

江陵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上车，目光晦暗不明。

“我有很多很多梦想，你没有吗？”怀里抱着的安妮天真地问道。

“曾经有过。”江陵道。

“曾经有过？那现在就没有了吗？”安妮疑惑地说了一句，随即开心地笑了，“我知道了，因为你的梦想实现了是不是？”

“不是。”江陵低头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埋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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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