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悠悠转醒时，早已不是那个满地白绸布的房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空间令她感到些沉着的安全感。

江晚绮还在她病床边守着，坐个塑料凳趴床脚睡得正香。人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

她手背上扎着一根注射针，长长的输液软管尽头，玻璃瓶高高地挂着。

江晚绮睡得不深，楚非一动，她即刻睁眼，“你醒了！”

她跳起来去叫医生，敲敲打打地检查一通后，房间再度归于寂静。

不知谁通知的许以蓁，十多分钟后，她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桶状不锈饭盒。

笑眯眯地跟楚非示意，“炖了皮蛋瘦肉粥，你没忌口吧？”

楚非摇头，人家一番心意，不好辜负。

“怎么样了？”

她看着许以蓁搬了个板凳坐另一侧，打开饭盒，一股浓重带着粥香的蒸汽往天花板上飘。

“你放心，特事特办，还在审。”许以蓁盛了一碗给她。

“跑掉的那几个也都抓回来了。”

楚非喝了一口，米香与皮蛋瘦肉融在一起，熬煮得又稠又黏。

“你还会做饭？”楚非有几分讶异。

“有时值夜班，没时间吃饭，就做点带上填填肚子。”她说着，翻出一个密封袋。

“你缺失的身份文件，都在这了。”

“多谢。”

江晚绮眼巴巴地盯着楚非喝粥，也不好意思从病人嘴里夺食。

她咽了口口水，换了一个话题，“感觉好点没有？”

“本来就没事。”楚非笑笑，这倒不是能用仪器检查出来的。

“医生说可能是太劳累了。”江晚绮道。

“要这么说也没错。”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江晚绮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楚道长，有虫子在里面的那碗饭，我姨父吃了，有没有危险啊？”

楚非像是想到什么，一副憋笑的神态，“没事，吃点打虫药就好了。”

“好好，我这就跟他们说！”江晚绮一跃而起，匆匆忙忙打电话去了。

病房门被猛地拉开，刚再要闭合，门外有人扶住门把，推门而入。

楚非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些黑洞洞的影子。生冷地压下来，连他本人的影子都被埋没进去。

来人站她床前，隔了一段距离，“楚道长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多谢。”

楚非点点头，没太理会季青临。表层的粥正好微凉适口，她细细吃粥去了。

脑内烟花与欢呼声起。

【直面诡异生物，获得诡异值10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获得100点诡异值，宿主可点击升级。】

神识里那机械音叽叽喳喳地吵起来。

“快点快点，点了就有建筑，能修门修路修山门啦。”

楚非无奈按下升级按钮。

特效如同页游一般地作出锤子与锯子敲敲打打，结束时面板已变为一级。

【清微观 Lv.1（简陋）】

员工：1

香火：0

建筑数：1（岌岌可危）

【解锁：仓库】

“快去仓库看看吧~”

楚非跟着点开仓库，又是一阵爆竹礼花。

仓库内摆满升级奖励，【山门】【牌楼】【殿堂】x3【丹房】x2【食堂】

“还有食堂？”

“好吃的饭菜也能使香火更加旺盛呢宿主。”

楚非不置可否，刚关上仓库，神识中跳出来一个弹窗。

【限时任务：一折兑换因果幻镜（原价1000），仅需一星期内香火值达到500，是否领取任务？】

楚非打开商店看了一眼，因果幻镜的介绍只有八个字：看生者因，看死人果。

尚不明白用法，也不知道任务好不好完成。

楚非按下按钮领了任务。

总没有坏处。

鉴于她确实没有什么事，医院很快放行。许以蓁被抓回去帮忙做笔录，江晚绮回学校，独留她独自一人站医院前。

日光柔和，洒落她身。

晨雾散尽了，住院的病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搀扶下散步。

医院自动玻璃门开阖，有人也从院内出来，站她身侧。

他不看她，视线落在远方。

“楚道长，您说，我帮人背的这些因果，有还清的那一日吗？”

楚非垂眸，懒懒地应他，“你不愿还，便始终难清，何须再问？”

鸟鸣声还未歇，却逐渐远了。

她走得不快，散步般往清微观去。边走边盯着体力值，它的上限看起来并不是固定的。至少在她输液过后，体力值显示的是23/20。

路过长晖公馆，里面有哭声不止。

她瞥了一眼，原来那小孩死了，老人在哭小孩。一家子哭天喊地，又是哭又是叫，盖了一个巨大的灵棚。

老的怨小的，嘴里骂着，“找的什么老师，什么老师，小宝突然就死了，没处说理去！”

“我哪知道！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能不心痛吗？”

“别吵，别吵了……”

空气中弥漫着市井气息，嘈杂的摆摊叫卖声与哀哭混迹一块，死气沉沉的上班族只是冷冷看过一眼，又继续赶路，远处的大山如深海般静默。

楚非略过这些纷争，行自己的路。

终于到山脚下，时间还早，方记包子铺却铺门紧锁。

楚非不解地敲了敲关紧的卷帘门，“今日不营业吗？”

里头乒哩乓啷一阵嘈杂，半晌才有人答她。

“小道士师傅是吧，你等我一下。”里头声音模糊不清，方老板从后门钻出。双眼哭红了，脸颊发肿。

她擦了擦眼泪说，“不做了，太欺负人了，不做了。”

“怎么了？”

“就那天，人家说有人吃我家包子吃吐血了。后面有说被钉子扎出血的，有说我用尸油做包子，说得好像亲眼看到一样……然后就再也没生意了，房东也让我月末到期就搬，不租给我了。”方老板气得一抹眼泪。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出来做事情，他们这样欺负我，还不如回老家。”

方老板边说边叠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围裙，抽着鼻子，看上去被气得不轻。

楚非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兵早餐店，客人多到店门前排了长队。

上次来，他家可没这么好生意。

她沉吟片刻，“要不，你来我们道观食堂吧，新准备开。目前观里只有我一个，按月给你伙食费。就是需要做三餐，可能比这会儿忙。”

方老板一愣，面色由悲转喜，她握住楚非手，连说，“不用不用，您太好心了。您给我提供场地，我这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利润我跟您分。五五分。您吃饭就是顺手的事，哪里还要您的钱。”

楚非没有再跟她推辞，只是说，“往后观里人会越来越多，少不了有挂单修士，我算您的合伙人，其他人的伙食钱我们到时再算。”

方老板严词拒绝，她在这里做了三四年生意，这破庙哪有人来。也就上山徒步的人，也许会经过罢了。

她方才讲要回家是说气话，既然小道士邀请，她也算是为家里小孩积积功德。

楚非不再跟她论这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话锋一转，“说来，你知道那些声音从哪来的么？”

方老板小声说，“喏，可能是对面那个店。”

楚非点点头，意料之中，“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来吧。”

“哎，好。”方老板笑着又握握她的手，终于展开愁容。

楚非转头上山，山门、牌楼这些，得在夜晚造了。但道观本身的修缮，趁着现在没有人来参拜敬香，得好好规划一番。

她刚踏入破庙，两缕魂灵就都扑上来。

“徒儿呜呜，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是楚道生。

“小道士呜呜，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死了。天天翻着土地簿呢。”

这是阿四。

楚非哭笑不得，只好跟她们说了一通遭遇。又问阿四，“那些账平了吗？”

阿四飘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喜笑颜开，“平了，都平了。后土娘娘不会怪我了！”

楚非点头，又再度出门，她点开仓库，在她们所处的正殿，划了一块地方，把大殿拖了过去。

【您即将推倒“破房”重建为“殿堂”。】

楚非点击确认，只见一道金光泛过，摇摇欲坠的牌匾一点一点扭紧，被风霜与白蚁腐蚀的木柱与墙面裂痕一点一点恢复，褪色的旧漆被新漆覆盖。

楚非踏入殿内，迎面而来便见对称的长幢、幡旗庄严威仪、木地板修缮完整，打翻的香炉飞回香案之上。案上烛台、花觚、香桶一一排列。

神像台座，正空空待补。

三个空位置，兀需楚非细想，她挨个输入保仙元君、紫虚元君、祖母元君。

分别为祖舒、魏华存与西王母，是她清微派祖师、太祖与最高母神。

她修改名字为“元君殿”，接着在元君殿不远旁侧，划了一块地作食堂。

元君殿后又布了后土殿，单供后土皇地祇，也就是阿四嘴里的后土娘娘，前后用长又宽的步廊连接。

后土殿边，右侧两座丹房伫立。又贴着后土殿单划出一个殿堂，作为阿四的土地庙。只供一尊土地神像。

她正要找阿四来看，却听见元君殿那边一声惊呼。

“什么人！”

快步赶去，便见残存的石道边，有什么巨大的、沉着的、黏糊糊的黑雾，正盯着元君殿里楚道生的躯体。

黑雾之中，兽一般的长嘴伸着，锋利犬齿正往下不停滴落黏稠唾液。每经过一处，唾液就将那处腐蚀，留下一个深深的洞。

显然，那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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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因果幻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