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建明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我？”

那蛊虫张开弯曲的关节，兴奋的触须上下扭动。

一阵无名风起，毫不留情地吹开房门，厚重的白绸布起起伏伏。所有人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眼。

寇建明心下只觉不好，从袖口抽出一把桃木剑，睁眼再看，楚非默然端坐折叠椅上，麻绳牢牢捆缚她身，倒不见有什么异常。

他狐疑地伸手招来两个白袍人，白袍人人手一柄砍刀，护他身前。

“你耍什么花招？”

楚非垂下眼，耳侧已传来一些悠远的脚步声。

她双唇唇缝拉直，淡淡道，“你种下的因落地生根，如今到结果的时候了。”

寇建明虽是个邪修，也做坑蒙拐骗的勾当。但修行了这些年，听力自然更好一些。

他静耳去听，房间之外，隐隐有野兽低吼声，像是嗅到什么，利爪不停挠墙。

寇建明脸色骤变。

这女道士的一阵妖风，把他封印鬼怪的黄符吹下来了！

他恶狠狠地骂道，“我要死，你也别活！”

“过来！”他指使白袍人，一左一右按住楚非小臂。

握紧蛊虫就要强塞她嘴里。

一旁伸出一条腿，先踢寇建明手腕，再踹肚子，他往后一倒，蛊虫竟直接落进他自己嘴里。

蛊虫一进去就扒住舌根，爬入深处。寇建明管不上那么多，低头抠嗓子，怎么抠也抠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他拍拍身边人腿，手指指向折叠椅上的三人。

“咳……杀，杀了她们……”

楚非看向那条腿的主人，江晚绮冲她挑眉一笑。

她早偷偷缩骨解开了麻绳，便也不再伪装，一跃而起。

白袍人举起砍刀，不管不顾地向她劈砍过来。

江晚绮侧身闪过，迎面一拳。白袍人脸即刻肿起一大块。

反应不及，她又是一脚，踹小臂上，踹得白袍人吃痛，“当啷”一声，他握不住刀，即刻脱手。

另一位急忙冲上前来，向着她背后挥刀。

“左退。”楚非出声。

江晚绮还未理解，身体先动，往左躲了。

那砍刀划破她的衣服，闪得及时，不过皮外小伤。

她捡起地上的砍刀，疾步而上，对他手臂一刀下去，血流如注。

许以蓁趁势也从这人手里抢过砍刀，反手一提。

但旁的白袍人也加入了战局，一人一柄尖利砍刀，纵使没习过武，毫无章法地挥击、劈砍，也得了不少好处，江晚绮登时只来得及闪避。

有人见了她刚才夺刀的功夫，便学着往她手腕处砍。江晚绮拼着力气，刀与刀相撞，发出铿铿巨响。

那人被震得失力，长刀脱手，飞向一边。

许以蓁不比江晚绮好武艺，若是一打一，她确有胜算，但敌多我少，她应对不及，被一白袍人挟持，利刃堪堪贴着她的脖子。

“放下刀，不然我杀了她。”白袍人话音刚落，将刀刃往她脖颈处深入了些。

江晚绮顿时停了动作，往后退上一步，接着缓缓蹲下，正要放下砍刀。

“砰”地一声，门被撞碎。

几个鹰爪人身的怪物爬了进来，身上黏液往地上淌，惊起几声尖叫。

白袍人们对怪物并不像女人们那么陌生，皆脸色一变，早顾不及胁迫许以蓁，立刻往后退去。

女人们都缩进角落，还有的捂住怀中婴灵眼睛。半点不知这是她们小孩最终下场。

怪物一眼也没有多看恐惧的女人与白袍人，它们向寇建明爬去，尖尖的长齿摩擦，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

寇建明往窗边跑去，边跑边喊，“拦住它们！”

白袍人们见笼子打开，早就无心顾及寇建明，哪里还会听他命令。

反而有两位不怕死的，比他先一步跑向窗台，撞破窗户就摔了下去。身上还沾着玻璃碎渣，一瘸一拐地逃跑。

寇建明来不及跑到窗边，那异变人身的婴灵飞扑而来，紧紧坐他肩膀，脚爪抠紧他肩胛骨。那异变婴灵力气极大，利爪直接扣入他头颅，寇建明往后一倒，猛地摔地上。

有一位白袍人心惊胆战地上前砍了它一刀，这怪物不仅纹丝不动不说，白袍人虎口震得剧痛。

这变异婴灵犹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再无人敢上前。

“大菩萨救命！大菩萨救命！”见逃不掉，他突然一边拜一边磕头，头磕破了，依旧不停叫着“大菩萨”的名讳。

但很快就没动静了，又好几只异变婴灵一同扑上来，彻底将他淹没。

“咔嚓咔嚓……”

许以蓁终于听到了，异变婴灵咀嚼的声音。

和想象里的一样又不一样，那咀嚼不够清脆，更像是两块剁骨刀，同时切一块肉，碰撞一块发出的锵然之响。

“咔嚓咔嚓……”

周围的母亲、白袍人，都愣愣地看着，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

“还看呢，还不快跑？”江晚绮一声喊。

所有人仿若大梦初醒，争先恐后地跑出门外。

楚非给许以蓁使了个眼色，许以蓁有点犹豫，“你一个人能对付得过来吗？”

“无妨。”

许以蓁看了看忙着报仇的婴灵们，全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事在她处理范围外，留在这也碍事。

她跟在女人们身后，下楼维护秩序去了。待会儿做笔录，她们不能不在。

“江小姐，你也跟许警官一同下去吧。”楚非看了眼她身上的伤，“牵累你了。”

江晚绮摇摇头，不过皮外伤，“没有，这里不安全，我在这保护你。”

楚非没有强迫，许以蓁能力足够，一个人也能做好。

她走近一旁神台，神台上有一尊黑乎乎的木雕，供了不少果实。

最正中是一块肉，看不出部位，但十足新鲜。

旁边一道木牌写着，“敬奉大菩萨。”

她垂眸与木雕对视良久。

细看去，那双眼上挑，瞳仁却向下垂，像是在冷冷俯视众生。

“哪里来的什么大菩萨。”楚非略过那木雕，将其座下的一沓黄符抽出，点火燃尽。

随着火焰逐渐熄灭，那块新鲜的肉也变得腐臭、溃烂。现出本身样子。

楚非一并将那块腐肉扔进火堆里。

啃食的婴灵突然开始左右打滚，啸叫不止，好似正在被火焰灼烧。它们转着圈挣扎了会儿，突然深深咳了几声，扑寇建明身上，再无声息了。

楚非漠然地看着神台上的残迹，以及挤在角落战战兢兢的婴灵们，淡淡道，“玄灵山，清微观。有人领你们转世投胎。发生什么，下去了，好好说。”

视线内，婴灵们忙不迭地点头。

它们行色匆匆，穿墙而去。

她转身，江晚绮担忧地看她，楚非不明所以，感到鼻腔有些湿润。低头一看，地上落了一滴深红色的血。

很快如雨点般倾下。

江晚绮的身形逐渐朦胧，楚非耳尖微动，楼底女人们交头接耳说话，也有人不停祷告，警笛声忽明忽灭，从更远更远的地方。

眼前一片模糊，吵嚷声、祷告声、警笛声交织一起，她兀地吐出一口血来。

内丹未铸，强用法力。违背天理，自然要被反噬。

早料到会如此，无妨，回去终不至再听哭声吵扰。

她懒洋洋地提唇，昏死过去。

江晚绮忙扶住她，缓缓将她放倒。又蹲下身，将她扶背上，背她出房间。

路过关人身婴灵的门，门板木块被击得粉碎散落一地，江晚绮想着楚非，看也没看一眼。

门内铁笼高挂，还未停下，仍轻轻地晃着。地上落满被吹下的黄符。有几张飞了出来，落进血泊之中。

江晚绮没注意，一脚踩了过去。

原本能封印住鬼怪的黄符，这会儿跟废纸无异，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走下台阶，门外警车车灯闪烁不停，在夜色下拉出长长的眩光光晕。村民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跟警察说些废话。

女人们更是急切，抱着怀里小孩的尸体，要跟在后面的急救车送孩子去急救。医生们难以拒绝，即使一眼就能看出，小孩早已没有救治的希望。

当场作了急救措施，最后无奈地摇头。

这些小孩，看上去身故有一段时日了。

白袍人们被拷上，坐警车押送回局，许以蓁抬高声音管理秩序。

“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见江晚绮背着晕厥的楚非出来，她急忙迎上前，“怎么了？”

“不知道。”江晚绮摇摇头。

不用她喊，医生抬着担架过来，江晚绮跟着医生一路小跑。

刚踏上救护车，听到她姨父喊她，“绮绮，你不跟我们一路去警局吗？”

江晚绮摇摇头，来不及喊话，跟他们摆了摆手。

姨父搂着姨母，轻晃安慰她，“孩子，还能有的嘛。”

“本来明天就轮到睿睿了，”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再见一面，再见一面也好啊……”

村民们房子里灯亮又灭，大半宿才归于平静。

邱灵站在山树枝干上，冷冷地看着。

“没用的东西。”她啐了一口，遁入大山深处。

她背后的深山沉寂、悄无声息，层层叠叠的树影遮挡之下，有什么隐在暗处。

细看是一尊巨大的菩萨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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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