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绮拉开暖黄色窗帘，透明玻璃之外也仅有一堵冷冰冰的红砖墙。

齐齐整整、错落排列一整面。

钟芹急得团团转，“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道长说了是阵法，你别一惊一乍的。”赵力明有点看不起她。

转头又凑到楚非身前，“道长，你有办法对吧……我工地那边还有事儿呢。”

楚非没理这二人，她感受着手心跳动的阵眼，一收一缩，踊跃地跳动着。

她看了一圈房间陈设，桌上有一个装饰用的沙漏。楚非将它翻转。暖白的细沙，晃悠悠地颠倒，一粒一粒下落。

时间没有停止。

得到这个信息后，楚非旋即往楼上走。

江晚绮急急忙忙跟她身后，脚踩得木楼梯噔噔作响。夫妇二人怕被落下，也赶忙跟她身后。

钟芹习惯性地喊女儿，“婷婷，你跟着妈妈一起——”

她回头望去，四处不见女儿踪迹。这才慌了，她扯住丈夫领口衣服。

“女儿，咱们女儿不见了！”钟芹喊道。

“啧，谁知道跑哪里去了。管她呢，反正在家里。”赵力明手臂一甩，跟着前面两个女人去往二楼。

钟芹仓皇失措，喊了几声“婷婷”。看楼下一个人也没有，怕被丢下，也快步上楼。

刚上楼，就看见一行人站定在婷婷房间前。

她有点发怵，“婷婷，怎么了吗？”

楚非沉默地翻开小女孩的日记。

红色的墨水笔，写了整整一页歪七扭八的对不起。

“八月二十日，她做了什么？”她的视线没有移开纸页，就这么问道。

钟芹挠了挠头发，想了半天，跟赵力明对了一下视线。

“不，不记得了。”钟芹吞吞吐吐说。

“好好想想。”

钟芹结结巴巴道，“是真不记得了，道长，记得我肯定说……”

“啧，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力明插嘴道，“那天她弟弟出事，我们没顾上她。晚上回来她搞得家里乱糟糟的，就骂了她两句。”

“只是骂了两句？”江晚绮一点不信。

“骂了两句，就跟我们摆脾气，一点说不得。”赵力明撇了撇嘴，又用恭敬的神态问楚非，“楚道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楚非摇头，“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还不好说。”

夫妇俩面色霎时面色变得很难看，青一阵白一阵。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神通呢！现在好了，都完了！”赵力明骂道，“本来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了弟弟，现在还要克死我们一家吗！”

楚非冷眼瞥了一眼，赵力明被震住，大气也不敢出。

“省点力气吧。”

几人走出小女孩房间，江晚绮又将其他一一开门开窗，装潢不一，但窗外都是一堵堵冷硬的红砖墙，仿佛严丝合缝地砌在那儿的。

“完了，都完了！我们死在这得了！”赵力明气急败坏地从杂物间拿出一把铲子，转身就下楼。

“老公，你等等！”钟芹喊了他一声，看看楚非和江晚绮，没有跟下去。

很快楼下铁锹与砖墙撞一块，铿锵震耳。

楚非没有理会，继续往上走，三楼只有一个房间，以及通向天台的门。

三楼不常打理，客房也塞满了杂物，木地板翘起好几处边，踩下去时发出好几下吱呀声。

通往阳台的门也被砖墙砌紧，没有任何通往室外的路。

至此所有空间都被确认封闭。

楚非捡起她们从前劈柴用的斧头，高举对墙，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墙壁“哗啦哗啦”地裂开，露出里头的木质骨架，和一些砌得歪七扭八的砖墙。

楚非有点喘气，江晚绮立即从她手里接过斧头，三下五除二就彻底将这些砖头劈开。

砖头倾泄，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墙外是一片黑漆漆的洞。

不待细看，那些整齐的砖头又封了上来。

方才劈开的洞仿佛被什么腐蚀一般，张大了些口子，很快那一处如同蛀虫的洞再度被砖头填上。

“注意呼吸，”楚非突然开口，“假如这是一个封闭空间，氧气可能只够我们使用……三个小时。”

一想到自己可能活活因为缺氧憋死在这，钟芹有些眩晕，她扶住了脑袋，顿时感到闷热异常，脸上薄薄地沁出汗来。

“我，我下去通知我老公。”她匆匆下楼。

不到半分钟，楼下传来一声近乎哀鸣的尖叫。

楚非和江晚绮对视一眼，急忙下楼。

走下两层楼梯，只见钟芹扑赵力明身上，痛哭起来。

她身下的赵力明无声无息，躺在地上，脸被什么东西腐蚀，一层皮都掉了下来，暗红色的肉与脂肪挂在脸上，已经看不出人样。

她二人走下楼梯，一股略带发酵味的酸臭弥漫开来，江晚绮想到了以前肠胃炎呕到最后吐酸水的味道。

刚刚踏下最后一层台阶，赵力明突然又活了过来，尖叫着挥舞双手，发出的叫声却很古怪，听起来像是“呃……呃……”，喉咙仿佛被腐蚀一般，说不出话来。

只能看到他眼皮只剩一层薄膜似的覆盖着，那一对瞪大的眼睛里充满无法言说的恐惧。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钟芹搂住他。

他努力好半晌，又只能发出“芹……芹……”的声音，好似在叫钟芹。

很快模糊不清的尖叫声再度充斥整个房子，看起来他已经神志不清。

楚非回头，看向他们身后，原来不是“芹”，是“婷”。

昏暗的客厅尽处，婷婷站在厨房门内，裙摆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小花贴纸，手握一把尖刀。她冷冷地盯着妈妈爸爸方才演出的滑稽剧，没有半点动容。

江晚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一次感到后颈到小腿都发麻。

“妈妈。”婷婷轻声开口。

钟芹怔住，看向声音来处，却丝毫没了方才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

“妈妈在，妈妈在，婷婷，你救救妈妈好不好，婷婷……”她精神恍惚地起身。

厨房的灯骤然覆灭。

婷婷眼睛眯起，笑嘻嘻地问，“妈妈你爱我吗？”

“妈妈当然爱你呀，哪有妈妈不爱女儿的呢？”钟芹微微颤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婷婷。

“那妈妈，你替我死吧。”

婷婷的笑容更甚了。

钟芹愕然，愣在当场。

“你杀了你自己，或者杀了我，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她挤出灿烂的笑容，踏出厨房。

“噔……噔……”

小皮鞋踩地板上，响彻寂静的客厅。

她把刀放进母亲手心，还贴心地卷曲母亲的手指，令钟芹彻底握住那把利刃。

“我不想死，妈妈，你杀了你自己吧。”她的语气轻松，好似这不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

钟芹颤抖着举起刀，眼泪顺着脸颊滑过。她的手指愈发发软，拿不住任何东西。

钟芹“啊”地大叫一声，把刀扔向角落。刀刃撞向白墙，留下一个小小的划痕。

房间内，每个人都一言不发。

婷婷更是低着头，眼皮向上抬，怨毒的目光盯紧了钟芹。

那把刀弹向赵力明的腿边，他默默捡起刀。

那双肿胀、可怖的脸上泛出一丝兴奋。

“等……”楚非察觉到不对，但方才消耗的体力太多，根本来不及阻止。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握紧刀柄，冲了过来，对着婷婷的心口就捅了进去。

鲜血一溅三尺高，天花板、墙壁、甚至钟芹都被溅了一脸血。

本来显贵的羊毛地毯，被染成暗红色。

“贱人，贱人，丧门星，赔钱货……”赵力明这会儿好像恢复了一些，说话声音不再那么沙哑。他一边念着，一边魔怔了似的不停地捅着自己女儿。

他胸膛上下起伏，有什么积攒许久的怒火从此刻迸发。

“去死吧，去死吧，你去死吧！”他那双惊惧的双眼逐渐被愠怒取代，遍布凶光与戾气。

好像在怨他的女儿，怨她不是个儿子，怨她不听话，怨她在弟弟去世的时候不哭，怨她不乖乖做大菩萨的祭品……他好怨好怨啊。

凭什么他那些兄弟，看不起他的上司，他看不起下属，他们都能有儿子，有人传宗接代，只有他，他只得了个这么个赔钱货，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还被女儿克死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

婷婷在他的捅刺下早已没了呼吸。而他足足又捅了十多下才停。

赵力明瞪着那张森然可怖的眼睛，脸上满是暗红色的血，他狂热地问楚非，“神仙，现在我们能出去了吧，她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楚非冷冷地垂眸，看向流了一地血、早无声息的婷婷，眼皮都懒得再抬，嘴里说出的话比目光更寒凉刺骨。

“破局之法在于母女血缘，有你什么事？”

她冷笑道，“你如今倒是自己把自己的活路断了。”

赵力明慌了神，一改方才痴癫疯狂的模样，他跪地，双手撑地板上，就要给她磕头。

掌心却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跳了起来。

再看手心，已被腐蚀了一层肉皮。

赵力明不知所措地看着被腐蚀的手心，又看了看地板，地板看上去依旧是原样，既没有什么液体，也没有什么脏污。

“看来我猜的没错。”楚非叹了口气，哑然失笑。

“什么？”江晚绮问。

“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们在祂的胃里。”

“也就是说，祂正在消化我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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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红墙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