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钟女士她被邪祟附身,用刀将她丈夫捅死的。”她说谎不打草稿。
“好的,这就是全部经过吗?”对面的工作人员给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笔录。
楚非点点头,默不作声地隐瞒她与邪神对话的细节。
她本来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但来人一坐下就表示。
“我们是神秘事务司的,不必隐瞒。”
既然如此,楚非便细细将经历一一说明,并且表达她认为“目的在那个女孩,但也不在意父母的生死”。
工作人员身边,季青临坐着一言不发。
直到楚非签完字,他半晌才问,“你对这个大菩萨怎么看?”
“邪祟罢了,称不上神。”
“假若你与祂对上……”
“对上再说。”
做完笔录,楚非走出询问室。这个点,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照着她,楚非仰头看着那昏黄的灯带。
年久失修,导致灯泡一闪一闪的。
在一次闪烁的间隙。
她看到一只人的眼睛。
与她正正好对视上。
整个眼球都发灰,红血丝未散去,瞳孔浑沌,好似陈年玩偶的眼珠。死人才有的那种冰冷僵硬,全表现在这只眼睛上。
她盯着它许久。
直到这显然死去多时,嵌在天花板上灯带中的死物,眨了一下眼睛。
“您在看什……”季青临处理好文件,跟出询问室。顺着她的视线往上一瞥。
干瘪的眼珠,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二人。
对视之间,那双眼上下转动,接着眼皮往上拉开,眼孔好似一张嘴,将眼珠吐了出来。
眼珠落在灯带上,滚了滚,瞳孔依旧向下,好似在嘲讽二人。
季青临握紧拳头,很快松开,低低念了一个名字。
“季青池。”
楚非看着人们忙进忙出,拉警戒线的,拆灯的,还有围观的,她这个发现者反倒是被排除在外。
许以蓁在其中,又是打电话让法医那边来人,又是疏散群众,挡住每一个举起的手机。
楚非看了眼状态不太对的季青临,问了一句,“你刚才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这和他有关系吗?”
季青临犹豫片刻,点点头,看了眼拥挤的人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后天去拜访您,您有时间吗?”
楚非会意,“我每日都在。”
季青临很高兴,沉寂的眸子微微透出几点喜悦。
方才的工作人员过来,侧耳跟他说了几句。季青临神情微暗,跟她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得到回应后跟工作人员一同快步离开。
楚非起身,算算时间,她早该回道观好好睡上一觉了。
刚走到公安局门口,江晚绮追上她。
十分自来熟地搂住她胳膊,脸凑近她,“楚道长,你好厉害,你收徒弟吗?”
楚非摇头,“我不收徒弟。”
“以后也不收吗?”江晚绮挫败地垮下脸。
“不……”楚非看了眼她,声音里带着叹息,“不知道。我不能通晓未来。”
“哦哦,意思是还有转机,”江晚绮顿时又哄好了,“你看我,我怎么样?”
“学道很苦的。”她说。
“没关系,这些年习武我都忍过来了。苦怕什么。”江晚绮说着拉她就往外她学校那边走。
“走走走,我请你吃烤肉,提前给你交拜师费。”
“那叫束脩。”
楚非面色沉静,任由她领着自己走。
脑海里仍旧想着方才从眼眶中掉出的眼珠。
季青临看起来并不意外,到底是他作为神秘事务调查司的职员看习惯了,还是另有乾坤。
而那死物的眼睛,到底为什么还会眨?
过了二日,她没有等来季青临,反倒是钟芹先牵着婷婷来了。
一大早,方琴玉新做了笋干鲜肉包,楚非坐食堂内部,正大快朵颐。钟芹没见到她,就先买了一摞香,跪西王母塑像前,领着婷婷一起拜。
这会儿早已没了太多欲念,钟芹抬头看着西王母巨大塑像,心下无数念头闪过,最后只余一句,“王母娘娘,多谢您的护佑。学生别无所求,请保佑我女儿婷婷身体健康,一生平安顺遂……”
而她拜完了,就让婷婷有样学样地跪拜垫上,为她燃了三支香。
“妈妈我要说什么呢?”婷婷回头看她。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西王母娘娘说。”钟芹推了推她的背。
婷婷眨巴眨巴眼,想了半晌,用脆生生的嗓音说,“西王母奶奶,希望你天天开心。”
楚非靠着门框,被可爱到失笑,从喉咙里传出两道低笑。
钟芹帮婷婷插好香,忙回头,“楚道长。”
楚非向她点头示意,她眼里的钟芹依旧憔悴,眼周厚厚的黑眼圈,脸色发白、本来就消瘦的身体更是瘦了一大圈。
只是那一双向来畏缩的眼睛,这会儿终于有了光亮。
钟芹起身,牵着婷婷到她身边。推了推女孩儿的背。
“快,叫干妈。”
女孩儿顺势一跪,奶声奶气地叫,“干妈。”
楚非摇了摇手,“实在不必。”
“您救了婷婷和我的命,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以后让婷婷为您养老送终。”
楚非更是苦笑,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这个承诺确实贵重。
她摆了摆手,不置可否,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里头是她在系统商店兑换的符纸,她画了两道平安符,正好钟芹和婷婷一人一个。
“当是见面礼。”她递给女孩儿。
婷婷抬头看着楚非,有点好奇又有点畏惧,挣扎一下还是接过了香囊,“谢谢干妈。”
“还有这钱,报不了您的大恩大德,但还请您收下。”钟芹递来厚厚一沓信封。
楚非没有拒绝,只是说,“食堂早餐不错,食材都是新鲜的,您和婷婷去尝尝。”
她将这一沓钱收进衣袋里。
那边提示音立马跳了出来。
【道观香火值达到500,恭喜宿主完成限时任务,道具因果幻镜已解锁。】
楚非从神识中拿出这面镜子,它看上去与寻常手持镜没有两样。只是通体用枣木制作,另有些花纹浮雕,看起来更古典一些。
她照了照自己,镜子里只浮现出她一个人。
“这怎么用?”她又逮着化作小狗的山神俞儿照,也没有什么用。
更像一个普通镜子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楚非放弃研究,回丹房去。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卫生间镜子前,她撩起袖口,小臂上那血红色的疤纹静静在那。
她拿一把弯刀,另咬住卷成团的干净毛巾,没有半分犹豫,从疤痕起始处割了下去。
血液溢出,那成倍的疼痛使得她手指发软,楚非牙齿咬紧了毛巾,硬生生继续往下剜。
她额上沁出点点细汗,染湿了头发,拿刀的那一只手因疼痛不住发抖。
明明如此难耐的痛苦,身体还因为太疼产生了颤抖、头晕、手指蜷缩的条件反射,她的双眼却平静澄澈,没有波澜。
好似此身非我,而她不过是个做手术的医生。
终于一整条皮肤都剜了下来,她盯着那生长的血肉,好似扭动的血色蚯蚓,不断贴紧、愈合。
而那正中的红色印记,好似从泥土之中翻出来的蚯蚓,扭曲着身体,再度长了回来。
“没办法从物理方法拔除它吗。”楚非自言自语。
门外“砰砰”两声。
楚非连忙用纱布随意包裹了几下,开门见是方琴玉。
“不好意思打扰你小道长,有个男的找你,说他姓季。”
楚非点头,“我这就去。”
“不用去,我跟来了。”季青临从门边探出身子,冲她笑笑,手里拎个塑料袋。
“进去说?”
系统建的这个丹房,倒是有一个会客厅,只是楚非本身没有什么客人往来,也没有装饰,看起来颇为简陋。
塑料袋子放桌面上,楚非闻到降真香清甜的凉香。
季青临往她那侧推了推,楚非没有推辞,受了。
“多谢。”
接着他开门见山,“不瞒您说,我有一个弟弟,名为季青池,比我小上一岁。”
“嗯。”
他苦笑一声,“您看到的这些因果,便都是我为他背的。”
楚非没接话,静静听着。
“他是那位大菩萨的信徒……误入歧途吧,背着我献了很多人,”说到这里,他面色微暗,“不是杀,而是献,献给那位大菩萨。徒留一魂,便如同行尸走肉,死不了,也活不成。”
“我从前以为他不过是恨我,不想竟然背着我做这么不像话的事。”
季青临眉头皱紧。
“那日灯带上的尸块,便是他挑衅我的手笔。”
“原来如此。”
“从前是我愚孝,识人不清,如今我不愿了。”
楚非偏头看他,季青临眼眶发红,眸光闪烁,濡湿了眼睫,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能调令尸体?”比起问,更像是陈述句。
“好像是。”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了另一位远客。
那位用槐木勾牌将人作悬丝傀儡的,不知这二人有没有牵扯。
“我曾经没有把这位大菩萨当一回事,”季青临脸上染上点点悔意,“我总以为那不过是寻常的精怪。”
“这能力是那位大菩萨赐下的吗?”楚非问。
季青临面色微白,看起来做了不少心理斗争,过了好半晌,他声音压得更低了。
“是。”
“几时出发?”
“您如果来得及,越快越好。”
“那就明日。”
楚非默不作声地将染红纱布的手臂遮掩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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