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暮现在的身份,有点薄产,进京赴考寻妹的书生。
外人眼中,她住在缩小版的二进院子,日子过得不算拮据,但也紧巴巴。
幸好翠玉的手艺不错,简单饭菜,都能做得极其美味,楚朝暮很喜欢。
“姑娘,您昨天,真是吓死奴婢了。”翠玉唠唠叨叨,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全程啊,她紧张的衣服都湿透,脑子里那根筋时刻紧绷着。
楚朝暮轻笑了声, “你这胆子是芝麻粒的吧,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您笑话奴婢。”翠玉脸红,却也高兴,姑娘离开王府也愿意带着她。
只是看看周围环境,她有点难受,可还没住在王府里的芙蓉院大,且精致呢。
早膳后,楚朝暮一身男装,面如冠玉,手执玉扇,温文如玉。
翠玉看着风姿卓越的姑娘,不对,是公子了,她委实不放心,“公子,让奴婢跟您去吧。”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操心的还挺多。”楚朝暮拿扇子敲打了下她的脑袋,“安安心心在家等着,我回来时,带一份李记的核桃酥给你。”
翠玉最喜欢吃李记的核桃酥,只要兜里有点钱,三分之二是存着日后孝敬姑娘的,剩下的就给自己花销。
“多谢公子。”翠玉眼前一亮,欢欢喜喜应声,昨夜刚搬进来,家中乱糟糟还需要收拾呢。
楚朝暮出门去,就看见隔壁院走出来个人,儒生打扮,捧着本书在低头研读。
昨晚初来乍到,翠玉上门送礼时,已经将邻居给打探清楚,其中就有这一户,主家姓卢。
卢方有,年方三十的童生,依旧痴心读书,家里有彪悍的母亲,懦弱的妻子,两个瘦小女儿。
即便是现代,也有很多人读不起书,更何况在这个笔墨纸张都极其昂贵的古代。
普通家庭,若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可谓是举全家之力。
卢家能住在这里,可见本还算家境殷实,可卢方有不事生产,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想着考取功名当官,家里日渐拮据。
翠玉打听到,他们家已经起了卖房继续供养卢方有的念头。
但是从翠玉的推测来看,这座小院是卢方有的脸面,他不会卖,或许会打起两个女儿,甚至妻子的想法。
这年头,男人为了钱财和权势,典卖妻女的事迹不在少数。
巷子只有这条路往外走,两人碰面,楚朝暮浅笑点头,称了句, “卢童生。”
卢方有长得不算高,很瘦,衣服挂着空荡荡,模样本就生得不算好,这一瘦,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卢方有初见楚朝暮身着不凡,读书人除喜爱笔墨外,对玉佩,羽扇也是略有执着。
他看得出来,楚朝暮身上所佩戴并非凡品,那自持于童生身份的傲气,收敛几分,“我怎未见过你。”
昨晚他一直在书房读书,并不知来了新邻居。
楚朝暮作揖,彬彬有礼,一口熟练的官话, “小生姓楚,名朝暮,这几日刚从长州搬来京都,为赶考做准备。”
“原来如此,长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卢方有话虽如此夸赞,但听闻楚朝暮并非京都人,他态度随意了几分,后又问了句,“楚公子可曾考过?”
楚朝暮摇头: “不曾,这是小生第一次赴考。”
“小生初来,听闻卢童生学识渊博,本想改日寻机会结交,未曾想先是碰见了。”楚朝暮恭维得很顺口,好似真的在敬佩。
“你也无需紧张,科考其实不难。”卢方有嘴角勾起,露出了骄傲,施舍般的指点,“京都是大周都城,天子脚下,文风学识和长州都不同,你需多花时间补不足。”
他这些年只考得童生,并非是学识浅薄,只是运道不够好。
楚朝暮顿时感激不尽,“多谢卢童生提点,令小生少走些许弯路。”
卢方有见楚朝暮识趣,心中满意,做出了邀请,“今日有论书宴,你可与我一同前去。”
论书宴是京都学子聚集地,通俗讲就是学子私底下比试六艺的地方。
若是一朝得彩头,闻名是次要,机会来的话,或许还会被看重,每到恩科时,最为热闹。
规矩也是极严,若没有引荐人,学子是无法独自进去的。
“多谢卢童生。”楚朝暮勾唇一笑,她再次拱手作揖。
“无需多礼,小事一桩。”卢方有很满意楚朝暮的讨好态度,背脊挺拔了不少。
刚刚在家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未来是要翱翔于官场,成为朝廷重臣,家中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孺,如何能知他的志向。
论书宴距离这儿较远,他们步行过去,倒也不算无聊。
因为楚朝暮一直在听卢方有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她也不打扰。
卢方有在京都混迹许久,多次赴考,经验还算多,消息灵活。
这样的人内心容易骄傲自满,沾沾自喜,稍微吹捧就飘飘然,为了显摆自己,自会全盘托出。
待去到论书宴,楚朝暮已经获得不少关于文人骚客圈子的信息。
论书宴类似一座庄园,这里最闻名的笔墨,或许就是挂在门口的匾额了,当今圣上亲自提笔。
门口守着两名护卫,卢方有一改倨傲,态度很是恭敬,他上前拿出字帖。
护卫确认身份放行,卢方有接回字帖收好,他回头看向楚朝暮,再看向护卫,低头小声说:“那人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学子,你们自行看着办。”
他当时只是脑子一热放下话,清醒后,可不敢再提及做引荐人的事,因为没资格,他自己都是舔着脸求许久,才求来的一份字帖。
楚朝暮一个外地考生,还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一介白身,如何能混迹在京都圈里。
即便他有资格带进去,也不想丢这个脸面,他自认为能够将人带来论书宴门口见识见识,实属不错。
护卫看向楚朝暮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带着嫌弃鄙夷,似是表达,如此不自量力,论书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楚兄弟,我先进去,在里面等你。”卢方有回身,向楚朝暮拱手相敬,转身跨过门槛往里走。
楚朝暮唇角笑意加深,还怪有意思。
她同样上前,却被护卫厉声呵斥:“站住,干什么的!这里岂是你能来踏足的地方,识相的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另一个护卫欲言又止,也劝道:“你还是离去吧,吟诗作画的地方多的是,何必来这里。”
进入又如何呢,进入不也是会被看低嘲讽,还不如不去。
楚朝暮不为所动,依旧向前,见状,那护卫跨前一步,动手想要将楚朝暮抓住丢出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守门的狗当久了,都能开智,这个道理,莫非你不懂?”楚朝暮举起字帖,挡住了护卫伸来的手。
被骂成狗,护卫气极,脸色阴沉。
“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无能为你引荐!”他一把夺过字帖,嚣张至极。
然打开来看,护卫的脸色,可见的一寸寸变成惊恐,捧着字帖的双手在发抖。
“齐,齐,齐王···”他颤着声音,想起方才说的话,后脊发凉,恐惧席卷全身。
楚朝暮一笑,“这回,我是滚呢,还是能进去。”
“您请进,您请进。”护卫合起字帖,弯着腰,双手奉上,态度完全转弯。
“下次当狗,就要当只懂分寸的狗。”楚朝暮唇角弯着,用字帖拍了拍护卫的脑袋,像是训一只猎物,“记住了,咬人的狗,是不会轻易吠的。”
护卫不敢有怨言,忙不迭道:“奴才记住了,记住了,下次不会再吠错。”
衣袍晃动掠过眼前,留下微乎其微的松香残留空气,楚朝暮已走进了园门。
待楚朝暮走了之后,护卫这才如劫后余生,大口喘着气,手脚发软的踉跄。
“老兄,他是谁?”另一个护卫急忙过来搀扶,疑惑的问。
京都世家公子哥他们都记在心中,免得唐突,可并未见过这号人。
“齐王引荐的…”
闻言,两人都沉默了。
齐王的名声,京都谁人不知,若是刚刚真要追究他们大不敬,死无葬身之地。
论书宴很大,俨然像是个后花园,一花一草追求雅致,随处可见挂起来的字画,前站着不少文人雅士欣赏评论。
楚朝暮随意乱逛一圈,偶尔研究字画,倒也不错,是有水平的。
这里门槛高,规矩不少,但无法否认,确实有真才实学。
楚朝暮逛两圈下来,都是在字画区域打转,而且这是挂出来的成品,并非现场作。
“好!”忽然远处传来满堂喝彩。
楚朝暮循着声音,沿回廊而去,还未靠近,就见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了不少翩翩才子。
这里是六艺的骑射场地,此刻有一男子正在骑马射箭。
马儿跑过障碍栏,他半站起来,拉着弓箭,眼神锐利,如伺机而动寻找机会的捕食者,每一发都射中靶心,英姿勃发。
一圈下来,他骑着马回来,干净利落翻身下马,手一抛,长弓落入侍卫怀中,拿去放好。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丝帕擦汗,身边围绕的人,几乎全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公子哥儿。
那些个次等的,只能站在外面赔笑,偶尔插几句恭维的话,氛围很活跃。
最末尾的,就只能站在不远处,眼里羡慕的巴巴看着。
他们可没胆量凑过去,若是惹得这些世家公子不满,前途渺茫。
圈子不同是难以融进的,这也是无数人想要往上爬的原因,只有地位够高,你才有资格说话,否则谁搭理你。
楚朝暮故而才会顺手拿了赵桓写的引荐字帖,要能先触碰规则,才能改变规则。
“严世子不愧是武将世家,骑术了得,无人能比。”有人发出了赞叹恭维,语气还暗含着酸羡。
单独夸人或许没有什么,但是专门提到出身武将世家,就有暗指作弊嫌疑。
弦外之音,若旁人也是出身武将家,谁都能做到这般,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严世子并不厉害,只是出身好而已。
楚朝暮循声看过去,笑了,熟人啊,说话的正是卢方有。
卢方有一回头,就看见楚朝暮,他诧异,脱口而出,“你这么在这里!”
顿时引得旁边人看过来,卢方有何时受过这般目光。
他拧着眉,训斥说:“楚兄弟,我知道你想要来学习的心,但是无人邀请却硬闯,很失君子风度。”
这话一落,楚朝暮顿时被鄙夷目光包围成了群嘲对象。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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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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