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洺湖，两道身影在岸边亭中对坐。

段风华喝了口热茶，待到寒意驱散了一些才道，“你要我试的那个孩子我试了。”

寂闻“哦”了声，“如何?”

“很奇怪，”段风华眯了眯眼睛，“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灵力，但是身形敏捷，力气极大，但同样的，我想要用灵力攻击她也没有半点用处。我修行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资质。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前一天，段风华接到了寂闻的传音，叫她去试一个人，若是可以便将人留在了玄清宫，左右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情，段风华便答应了。

但即便是答应了，她心里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她见到了那个女孩子。

她还没上演武台，看似在台下懒散地站着，一双眼眸却极亮，目光不离被揍下去的学生。那个时候，段风华就有了那么一点想要试她的兴趣。

而在真正动手之后，段风华才感觉到震惊。一来，她发现这个女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灵力，经脉很是奇怪，像是常见的经脉滞涩，后天丹药堆积也可强行突破，可她似天生如此，经脉本就与他们长得不同；二来也是令段风华最为震惊之事，那就是她掌中化用灵力接触到慕青之时却无声消散。

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能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资质存在呢？

寂闻语塞，天衍卦术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有向别人提起过，所以当段风华问起的时候，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段风华“嘶”了声，眼神变得狐疑起来，“我看她年纪尚轻，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寂闻，也就是传说中的剑圣木白，自踏入修行便化名木白行走世间，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

多少人都一直想要打听有关于剑圣木白的消息，修真界中传言纷纷，却少有人知道剑圣木白就是玄清宫的执剑长老寂闻。

寂闻听到段风华的话被吓得咳了好几声。

段风华不走心地安慰他，“说说而已，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寂闻半点也不相信她口中的说说而已，他放下杯子，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此女是我行走在外的时候偶然遇见的，本以为只是匆匆一面，没想到却见她又出现在了玄清宫。她无父无母，我只是想便给她一个机会罢了。”

段风华呵呵笑了两声，“前两年无父无母的少年在玄清宫前求了三天三夜，也没见你为他发点善心，还说他天生无缘此道，不如下山回家种地。”

到了慕青这里，就突然想要给个机会了？这种说法，段风华也不可能相信。

寂闻淡淡看了她一眼，只说道，“那是他与我无缘。”

修行之人最看重的便是有缘。段风华一会儿没说话，寂闻想着她必定是相信了自己所说。

“好了，那这件事就这样了，提前说好，我只是负责练她，至于以后如何我不做保证，”段风华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你这地方忒冷，跟寂洺湖磨合了一百多年了，就不能想办法弄得暖和一点吗？”

寂闻：“……”

他什么都没做，却仿佛被万箭穿心。

“寂洺湖一向如此。”

“也是，”段风华没多想，“能让寂洺湖改变的人恐怕得是天人了。”

寂闻：“……”

他深了口气，“慢走，不送。”

段风华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寂闻显得有些寂寥。

错觉。段风华甩了甩头，大步离开了这里。

寂闻安静乖巧地坐在亭中，想了想说，“今天能不能——”

“啪——”

他伸手扒拉下脸上的雪饼，淡定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要不明天叫慕青过来玩玩？”

呼啸的风声停止，雪饼都化成了一摊春水。

这差别对待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啊？！

正在弟子庐舍呼呼大睡的慕青对此事浑然不觉，自她多铺了两床被子以来舒服多了，直接导致她睡觉的时间被拉长。

“慕青！”突然一声吼从院外传来。

慕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错觉，一定是错觉，谁会大早上地喊她起床？

“慕青！”这回声音更近了，伴随着刻意传出的脚步声，慕青毫不怀疑如果她再不起来，下一刻对方就要站在她的门口喊了。

于是趁还没被当面吼的时候，慕青翻身从床上起来，打开了门，“李师兄，早。”

“早？”李方仪直指天空，“太阳干活都有好几个时辰了，你竟然还敢说早。”

“你找我有事？”

“段师的话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李方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入初学堂第一天就迟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抱着胳膊等着慕青惶恐地发问。

慕青看了他一眼，“你被罚过？”

“……”李方仪讪笑，“怎么可能，赶紧跟我走。”

慕青急急忙忙地换上了弟子服。玄清宫的弟子服没有大小，但是穿上之后会根据穿着者的身体自行变换，但是变换也是有限度的，因此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再次发放。

青色的弟子服穿在慕青的身上，包裹住她的身体，阳光下还有着淡淡的流光。

玄清宫在对待自己弟子这方面向来大方。

慕青走出来的时候，李方仪正靠在门边发呆，听到声音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也太瘦了。又瘦又小。”

慕青从他面前走过，“李师兄，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简直是……”

她的声音甚至还哽咽了一下，李方仪顿时觉得有些不好，但是又实在有些好奇，所以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还是问，“怎么个日子？”

慕青先是长叹了口气，说，“那叫一个惨啊！”

她搬用了自己和沈思柔卫珩的那套说辞，还着重地渲染了一下自己是如何的贫穷与悲苦。

“李师兄，我前几天穿的那件衣服，虽说我一直说它不是乞丐装，但是我心里也是知道的，那和乞丐装没什么两样，但我实在没有新衣服了，来玄清宫的第一天，我见到了很多仙气飘飘的姐姐，便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入目……”慕青抹了抹眼角，还特意背过身去免得被李方仪看到。

李方仪听完之后内心震撼了好一会儿。他出身于世家，平安富贵，后来虽便被送到了玄清宫，但在玄清宫也不少吃穿，还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孩竟然遭遇如此之凄惨。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件属于我自己的新衣服，”慕青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白天穿，晚上抱。”

“这大可不必，”李方仪立刻阻止她道，“玄清宫的弟子服每月发放，像你这种特别贫穷的还可以多申请，一件衣服而已，你以后会有更多。”

“是吗？还可以多申请？”慕青眼底一亮。

李方仪迟疑了下，告诫她，“也不能申请太多，会被打出来，你如想要，我可以送你两套。”

“我可不是那种人，”慕青对他说，“但是李师兄的心意我不能拒绝，谢谢。”

李方仪看着她高兴得走路都轻飘飘的背影歪了歪头。

——总觉得他好像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