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五十一年前。
狐狸坡出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母婴,啼哭声响彻整个狐狸坡,吵得狐狸们心烦意乱。
才不过两百岁的公西誉,从狐狸们嘴中救了女婴。
一探鼻息被吓到,这孩子没了呼吸!
“九郎!九郎!你快看看!”
“慢点说话,你看你又不知道在哪儿磕碰到了头。”
黄九郎用草药给公西誉处理伤口,才发现有个漂亮的女婴闭着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人类。
公西誉解释:“才不是这样,我看到一群狐狸想吃她,就把她抢过来了,可是她好像……死了?”
女婴没有体温,面色不再红润。
很快,一个女婴的魂魄出现。
啼哭不止。
公西誉捂着耳朵,“你快看看,她是不是受到惊吓元神出窍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会有人舍得丢弃。
黄九郎渡了灵力给女婴,“没用的,她已经死了快一天。我们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就算早点发现,这孩子不一定能留在狐狸坡。
公西誉失望道:“那难道要等着鬼差来吗?”
他可不喜欢黑白无常来这里,让狐狸们不安。
黄九郎在孩子的襁褓中看到了女婴的信息,“原来是出生在姜家的秋容。”
“姜家的仆人所生?”
“应该不是,你看她这襁褓的用料,就知道不普通。”
一般的人类可用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黄九郎做了个竹藤摇篮把孩子魂魄放进去,小孩子还没有醒应该不会跑。
他想起誉郎好像闯了祸被关了禁足,“你怎的出来了?”
公西誉俏脸一红,拿出一支画笔,“过几天就是你生辰,我就用自己脱落的毛发给你做了画笔。”
“我之前试着做了一些不太成功,只有这个还算可以。”
九郎素来喜欢人类的妙笔丹青。
每次十四娘从太华山回来,都会带点有图案的话本子和东西给他们。
说是她做善事,太华山的公子佳人送的。
九郎每次收到画卷爱不释手,日日用树枝在地上临摹。
黄九郎见公西誉美目盼着他收下,十分珍惜:“誉郎有心了。”
“咯咯……”
女婴发出咯咯笑,一双秋水剪瞳望着他们。
公西誉抱着她,“秋容可是听懂我们的话”
小秋容伸出小短手摸着公西誉和黄九郎的脸,咿咿呀呀张嘴。
黄九郎笑道:“许是饿了,我去青帝庙讨一点元宝蜡烛。”
普通的食物怎能让孩子管饱。
公西誉抱着孩子看他,“你又要去人族?还是去神庙!”
这怕不是忘了人类怎么对待他们狐族的。
黄九郎逗了逗小秋容,“十四娘与那儿的庙祝交好,我去讨一点等到黑白无常过来即可。何况,十四娘也快回来,我得去接她。”
辛十四娘是狐族里最早接触人类的,经常去给一位姓薛的郡君拜寿,听从其管辖。
说起来,那郡君以前也管过狐狸坡一带,只是他们比较安分守己,才放心去别的地方管理鬼狐。
公西誉便由黄九郎去了。
几日后。
仍然不见鬼差过来,黄九郎的生辰也到了。
为了不让同族发现,公西誉将秋容的身体冰封住,魂魄也藏起来。
狐族不主动干涉人类,可人类自己扔过来的东西和人,总会被一群野性难驯的狐狸视为食物。
公西誉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同类这么做。
生辰当天,黄九郎的兄弟姐妹送了不少礼物。
辛十四娘更是送了美人图和昂贵的宣纸。
为了不浪费,黄九郎当场给辛十四娘画了肖像作为回礼。
黄三妹酸溜溜问道:“九哥不是没去过人间,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画笔?”
每次都是九哥的生辰大出风头,她的生辰却是冷清得很。
黄九郎笑道:“这是誉郎送我的。”
公西誉露出自己墨白色的尾巴晃了晃,“是啊,我用自己毛发做的。人类的东西有些很好用,为何不能学?”
“哼,我看你们就是被那些猎户的女儿迷了心智,才觉得人类好。”
黄三妹气得跺脚,扔下贺礼离开。
生辰宴气氛被弄僵。
藏在摇篮里的小秋容爬出来,被黄九郎变成了毛绒绒的狐崽子。
狐狸洞只剩下辛十四娘和公西誉,在打量被黄九郎掩护的秋容。
辛十四娘问道:“哪家的小女鬼?”
秋容露出奶牙对她叫,似是不满这个称呼。
黄九郎拿着编织好的毛球哄孩子,“秋容乖,十四娘不是坏狐狸。”
秋容视线被转移。
辛十四娘听了公西誉说明前因后果,拿起襁褓装着被寒冰冻住的尸体,“送回姜家。我听郡君说过,凡人对家很依赖,她既然出生在那做官的姜家,想必是死于家宅内斗。”
“鬼差不收,可见这孩子尘缘未尽,小小年纪心里有怨而不知,得解开了,她才能被地府所接受。”
一身毛发红色如火的辛十四娘,化作身材婀娜的红衣少女。
这个孩子不能留在狐狸坡。
公西誉担忧道:“可是送她回去,没人照顾她,会不会被道士抓走?”
孩子还这么小就死了,尸体直接丢在这,姜家人怎么可能在乎。
黄九郎对辛十四娘的话深信不疑,“不如就听十四娘的,姜家祖上有阴德,祠堂里的祖宗会保佑这孩子。”
渭南姜家乃名门望族。
世代为官或是被人称赞的勋贵。
多年来从未衰败过。
远在狐狸坡的狐狸都知道姜家的名头,只因他们家不打猎不杀生。
公西誉问秋容:“小秋容,你是想回家就笑,不想回去就哭。”
黄九郎无奈:“她还小哪里听得懂?”
秋容咧嘴笑伸手要抱抱。
公西誉无法实际接触秋容,伸出长臂小心抱着。
往日里看九郎哄弟妹就是如此。
辛十四娘笑道:“你们俩在人间肯定合格的父母。”
黄九郎看了眼害羞的公西誉没有多言。
三只狐狸商量如何去姜家,经过一天一夜的详细讨论,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将秋容送到姜家祠堂。
狐族长老外出回来,带了些吃的和渭南达官贵人的传闻。
说是昨日,阮家夫人难产,大人和腹中孩子都没有保住。
据说是个儿子就这样没了。
阮公悲愤欲绝,不久也撒手人寰。
家族耆老正在筹办丧事,同样有丧女之痛的姜尚书就住在阮家隔壁,也去吊唁和帮忙。
长老唏嘘不已。
跟他一起回来的一只老狐又说:“我怎么听闻难产的是对一儿一女?好像是母子三人八字互相克着,谁都没有熬住。”
长老训斥他:“不过是做法事的道士谁便说的,八字相克又怎会有机会做母子?”
老狐点头称是。
公西誉和黄九郎听了不免有些同情这些孩子,就像狐族刚出生的小崽子,没多久就因为先天孱弱死去,
深夜,公西誉负责把风,黄九郎和辛十四娘送秋容去姜家。
姜家祠堂庄严神圣。
辛十四娘借着学来的法子,把秋容的身体埋在祠堂下方。
魂魄附身在自己的灵位之上。
辛十四娘打趣:“这么小就入了祠堂,看来是个嫡女。”
黄九郎不懂这些,哄睡了秋容,又听到一对婴孩的啼哭声。
忽远忽近找不到具体的方向。
待他们出来,才发现街道不少人流离失所。
许是别的地方难民逃过来。
黄九郎心里有些悲悯,问道:“最近出了天灾?”
辛十四娘神色凝重:“估计是太华山出了事。我们先回去。”
黄九郎化作原形跑回去,腿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婴儿。
不禁感慨他和誉郎挺招孩子喜欢。
公西誉没想到黄九郎也待会两个死婴的魂魄,勘察了会不见有煞气。
才在肚子里成形的孩子被取出来,就有了贴身的寿衣穿。
寿衣上还有名字。
阮小谢,阮小崎。
如此重视丧葬,老狐说的八字问题多半有假。
公西誉说道:“这样下去会被长老发现,还是快快送走,让他们早点投胎。”
最近死的孩子有点多,也没听说渭南有什么灾祸。
这三个孩子实在是倒霉。
阮小谢睁开了眼睛,拉着公西誉和辛十四娘的手,眼神单纯看着他们。
公西誉心里一软:“要不还是别送了。以前都是人养狐狸,咱们也可以养着他们。”
扔了还是送回去都挺可惜。
辛十四娘看着阮小谢可爱的小脸蛋,心里不舍,“为了他们好得送回去,不然黑白无常找不到他们,会怪罪你我和狐族。”
没有修仙的话,她是不会管这么多。
平心而论,辛十四娘觉得鬼也是生命,不能忽视。
黄九郎让阮小谢他们睡在摇篮里,“那我送回去。只是十四娘你可否去太华山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担心会是瘟疫,到时候会感染到狐族。
辛十四娘点头,“我这就去。”
没什么事的公西誉感到无奈,提议:“九郎,我也想去人间帮忙。”
黄九郎抱着两个孩子,“不行,你去会让你父母担心。我送完孩子就回来。”
公西誉心里失落,只能看着黄九郎和辛十四娘分开而行。
安顿好阮小谢姐弟,黄九郎发现外面的人像是流离失所的魂魄,病恹恹没有精神。
辛十四娘千里传音:“九郎,太华山爆发了瘟疫,你快去通知青帝庙的庙祝帮忙守住渭南!”
黄九郎刻不容反去了青帝庙。
然而瘟疫还是传到了渭南,狐狸坡的狐狸被传染。
症状上吐下泻有气无力,人的外表像是被吸了阳气。
狐族则是虚弱不堪,法力正在流失。
黄九郎留在渭南与秦是帮忙救济灾民。
公西誉担心黄九郎会被传染,想去人间找人被爹娘拦住。
公西誉每天心里都着急得很,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倒下去。
他开始跟长老去找治病的草药。
瘟疫蔓延数月,辛十四娘在薛郡君的帮助下,与秦是联手用了常春花治好了瘟疫。
这场灾难过后,辛十四娘长期留在太华山。
黄九郎回来变得不喜欢出门,每天都在为了修仙做准备。
时光荏苒。
到了公西誉谈婚论嫁的年纪,他鼓起勇气表白黄九郎被拒绝。
公西誉冷静之后就才明白,黄九郎一直是个心怀善念的狐狸。
像辛十四娘那样认为万物平等,都有资格被善待。
公西誉待在狐狸坡南方几百年,潜心修炼。
某日,听见来做客的黄三娘说道:“叔叔婶婶有所不知,我那九哥不自量力,妄想修仙。已经有两三百年没回来了。”
“我看啊,他左右不过是打着修仙的幌子,化作人形去谈情说爱了。”
黄三妹从小就喜欢针对黄九郎,公西誉的父母不曾多嘴,却还是热情招待,希望她能嫁给公西誉。
公西誉看穿了父亲和母亲的心思,收拾黄九郎送给自己的成年礼,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逃离了狐狸坡。
他来到渭南人类的街道,晚上基本没有人,也没有当年瘟疫爆发的丧气。
想起很久没有见过的秋容,公西誉悄悄去了姜家祠堂。
公西誉的隐身术不是很稳定,勉强能糊弄一般的凡人。
只见一个白衣小姑娘带着比她还小点的姐弟俩,读书认字。
祠堂上的灵位比黄九郎描述的,叠加了很多个。
公西誉一眼看出秋容的灵位在中间,原来她真的姓姜。
那对姐弟想必就是阮小谢和阮小崎。
他来时发现阮家的宅子已经破败不堪,不知是搬走了还是昔日的风光消失。
穿着蓝色衣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喊着:“漂亮哥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这祠堂一直都是自己与秋容姐姐,还有弟弟三个鬼困在此处。
但是这个漂亮的哥哥,让她倍感亲切。
公西誉不再隐身,蹲下来看着身高不到一尺的孩子,“你就是小谢?”
阮小谢点着头,蓝色的发绳松松垮垮,“是啊,我一定在梦里见过漂亮哥哥,所以哥哥才知道我的名字。”
公西誉看着她和婴孩时一样可爱,给了颗狐族特制的糖。
白衣少女警惕地看着公西誉,“公子并非普通人,为何闯进姜家祠堂?”
阮小谢将东西分给她和弟弟,“秋容姐姐,他不是坏人。”
阮小崎还不太会说话:“坏……应。”
秋容没接收糖,柳眉微蹙,“公子若是不离开,休怪小女动武。”
“秋容,你也不记得我了?”
公西誉拿出小毛球晃悠,吸引了阮小崎的注意。
秋容摸着腰间的同款毛球,脑海里有些碎片的记忆,“不好意思,我想我并不认识公子。”
祠堂是困住他们的地方。
多年来除了姜家人来过,没有外人来。
此人行为诡异,谁知道是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道士。
公西誉笑了会,解开限制鬼魂出入的符纸,“我看你也快长大,以后可要保护好小谢他们。”
人类果然什么都记不住。
无所谓。
他和这三个小家伙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想看一眼罢了。
秋容拉住阮小谢与阮小崎,“多谢公子帮忙。只是你我非亲非故,为何相助?”
从她记事以来,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祠堂,也不知道阮小谢他们何时来的。
随着姜家后人在家里成立私塾,听了点课有了点常识,才想着多照顾阮小谢姐弟。
一晃很多年过去,秋容以为自己会永远和他们姐弟就在这,没想到公西誉出现了。
公西誉摇着毛球收起来,说道:“就当我在为心上人积德心善了。看你也快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懂我的意思。”
风吹动他头上别致的发饰,看起来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秋容又羞又恼:“公西莫要胡说,我……”
才没有想过这些事。
公西誉留了些修炼秘籍,“我看你们每天聚集阴气也不是办法,好好修炼,说不定还能成仙。”
九郎过来探望,也会这么做吧。
秋容不看那些秘籍,“我们是不会平白无故收这些的。”
做鬼做的久了,都没有鬼差找过来,他们也不指望能成仙。
公西誉在附近转悠折了一枝梨花戴在头上,“这个就是学费。”
秋容:“……”
好奇怪的一个人。
收徒可以大大方方收,非得如此别扭。
公西誉借用八卦镜看了自己的容颜很是满意,“我该走了,不管以后能不能见面,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有了接近人类的感情。
让他对黄九郎的思念越来越重。
阮小谢天真地问道:“漂亮哥哥要去哪儿?”
她舍不得漂亮哥哥离开。
公西誉对她微笑:“去找对哥哥很重要的人。”
即使那人不在意他。
阮小谢欠着脚摸着他软乎乎的头饰,“那小谢长大后,就去找漂亮哥哥,那个时候你肯定也找到了重要的人。”
稚童随口的一句话,让公西誉心中酸楚,“希望如此。小谢要健康平安长大。”
阮小谢眼睛盯着那双好看的狐狸眼:“一定会的。”
阮小崎:“挥……”
公西誉放心地离开,不管九郎在哪儿他都要找到。
简单地见一面。
秋容撑着巨大的油纸伞,给他们三只鬼挡住阳光。
阮小谢大声喊着:“漂亮哥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公西誉脚步顿了顿,一片白色的梨花花瓣落在阮小谢的眉心之间,“会的,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谢应是记得出生时的一切。
阮小谢捏住花瓣,对秋容说道:“秋容姐姐,我们回去修炼吧。”
秋容迟疑了会,缓缓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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