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恋风难得几回有

又安稳过了一日,冬月长空,白雾难见人。

这日邻近午时,姜笺和风琮被突如其来登门的仙陵山门派修士‘请’到长银谷高台之下,六界中昨晚没离世之人,想来人界那场浩劫也过去了,姜笺难得昨晚睡了个早觉。

她在风琮怀中依偎着醒来,那时风琮尚未醒,屋内静谧,她就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未过多久,便有自称仙陵山弟子的修士叩着‘溪水畔’院落的门,有那么一瞬,她好想就停留在那一刻,贪恋他的怀抱。

屋外的敲门声嘈嘈切切,一直复叩着,垂醒了她,打醒了风琮。

风琮晚上睡的最晚,姜笺在他怀里睡的香甜,能睡大半个白日,夜晚还能沾枕就睡,恐是困着了,这样也好,最起码能保证睡眠好。

昨晚二人衣衫褪去大半衣衫,他真真切切感受着怀中人呼吸起伏,冰冰凉凉,几乎是贴着他胸膛,本该熟睡的沉夜融融,他却无比清醒,难以入睡,甚至情难自禁,视线明目张胆看着她,并在她脸颊亲了两下后,立马转身下榻,披了大氅出了屋门,冷风倒灌,任尔东西。

折返回屋时,雾气缭绕,难辨何时,只道近晨色。

再度醒来,是被一阵叩门声吵醒的,他没起床气没怨气,只有一股阳间人的阴间气。

俩人站在高台之下,只能看得见紧挨着的身边人,白雾不寻常,蒙人眼末路。

冷风扑面,不见身侧人怯懦。

姜笺双手环着双臂,手指有一没一地敲着她披在身上的白色大氅,目光纯清,却又幽暗,难被人揣度了去心思。

反光风琮眼下乌青虽不明显,可始终是觉睡得忒少了,整个人脸色不似往常温和,多了厉色,也让人难以捉摸。

高台之上四位掌门仿佛云里雾里,人影难寻,循高不易,低就简了。

今儿一大早,仙陵山掌门带着众弟子浩浩荡荡踏入长银谷,紧随其后的是海棠仙岛和六爻宗一众人士,这俩门派属于是每日必来瞧两虎相争。

如今栖霞派偃旗息鼓,长银谷替了第二尊的头衔,若能引风少侠入门,来日风少侠飞升成仙,当真是可与仙陵山派平起平坐了。

海棠仙岛打定的主意便是风少侠并非心愿入长银谷,若人真存心思,来这儿四五日便可,何至于有了如今的十多日呢。

独独这仙陵山派是个唯一变数,强者慕强,亘古不变,海棠仙岛如今地位羸弱,只比六爻宗那个混吃等死的宗门好点,恐风少侠不愿踏足,是得好好想想如何引诱人来之,居之定之。

六爻宗掌门一连数十日带着弟子过来时,在高空飞行,将这长银谷里里外外观摩了个遍,号称谷物迷人的门派,仅蜗居在这一方山谷中,甚至还没六爻宗大,并不足畏惧,这点他和他身侧海棠仙岛掌门的想法不谋而合。

恰恰六爻宗掌门不认为风少侠会去仙陵山派,前有仙陵山请姜姑娘和风少侠上山,令风花铺一举畅闻六界,可招魂一术必定与仙陵山门派所修魂修为同源,后有风少侠得习剑道,印证人并非拘于招魂一术,招魂可独立,剑道前所未闻,都被人硬生生闯出名堂,便不会入他仙陵山的门。

六爻宗掌门心中没有定数,甚至还有变数,唯一的变数就是风少侠那般聪颖,若不选仙陵山派,势必会与其成敌对,少陵仙上是既定事实,也尚能选,至于最终能否落在六爻宗头上,他亦没个准头。

姜笺可听不到旁人心声,她只知道这会儿她很饿,早饭睡过去,午饭到点了,而她和风琮却这里纳着白雾,前后都是人围着,簇着二人之地滴水不漏,除非用术法。

她一想还是别了,从这儿溜走后果只有一个,会连累一些无辜的修士,高台之上的四位看似面慈心善,实则心狠手毒。

她二人跑了,遭殃的便是没看住她俩的所有修士,不予当年事人有谁,不予连累无辜之人。

“姜姑娘选好入哪个门派了吗?”姜笺边上有一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修,看衣着是从人界脱颖而出入仙陵门的女修。

风琮站的迷迷瞪瞪,甚至困得厉害,还能眯上一会儿,他胳膊贴着姜笺,只要她一动,他就会醒,有人跟阿笺搭话,他彻底清醒,站在一旁侧了侧身子偷听。

姜笺手覆在肚子上,那张清白无瑕的脸上缀满无辜,眼神纯粹,头往说话女修那边一挪,“想好了,但我饿了,又忘了。”声音不大,除被周围几人听去,还有高台上的四人听去。

长银谷修士率先坐不住,他就不信,姜姑娘和风少侠这么些天能在他这待住,不是因为喜欢?

“姜姑娘说选好了,赶紧的,还等什么?”

着急忙慌想下高台,却被仙陵山派掌门挡住去路,银掌门咬牙切齿,谁让仙陵山如今还是修仙界老大,他忍一时风平浪静,倘若风少侠当真入了长银谷的门,他要把仙陵掌门碾压在脚底。

“银掌门,莫慌,还是再听听我派弟子还能探出点什么?”话意明里暗里都是炫耀,十多天,长银谷的弟子一丁半点都没从二人口中探出,今日倒是被仙陵山的女修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照旧海棠仙岛和六爻宗的掌门在一旁看热闹,缄口不言。

“可我入门不久,没权利带姜姑娘去用午膳。”仙陵山女修直言不讳,她从人界来,承家族荣耀,不光是灵力低微,就连在门派中也是低人一等的,虽她同情姜姑娘,可也确实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

姜笺反客为主问道:“那你吃过午饭了吗?”刚那话是故意说给高台上的人听的,现在亦是,她饿了,要吃饭,就这么简单。

“吃,吃过了。”女修甚至只与她对视一秒,脸一下便红了,她在门内听到过这位姜姑娘,性子怯懦,模样虽是楚楚可怜,却有一张妙若仙子的脸,让人总忍不住多看两眼,今日得见,人确如此,脸净性娇,无人可与之比拟。

她入仙陵门前,在人界看过很多大家女子,或娇弱或明媚又或其他,都没想姜姑娘这般共有之女。

是她坐井观天了。

“那吃的什么呀?”姜笺又问。

风琮忍俊不禁,双手环胸,侧脸垂眼,看着眸中女子面带俏意,嫣红的唇角弯弯一笑,笑到他心里,勾着春弦声。

恰恰这样一副模样却是用来问那位女修吃了什么,倒有几分新鲜。

长雾不褪,好似浓烟,没几个人看清姜笺表情。

姜笺手肘回抵了下风琮,风琮又把她的手肘给推推回去,一来二去的,她也没注意听那位女修回的什么,只听高台上仙陵山掌门使扩音术道:

“不妨事,姜姑娘和风少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再来也不迟,是内门弟子考虑不周,还请见谅。”

银掌门双手交叉,垂放在腹前,他身子挪向一边,一脸不耐烦,叹了口气,背地里翻了个白眼给仙陵山掌门。

装什么装,四大门派可显着你了,若真想让姜姑娘和风少侠先用膳,何至于派弟子上门‘请’二人过来站着呢。

何况还是在长银谷地界上。

连着好些天了,竟做些没用的,整日过来在谷里闲逛,害得门中大弟子修习不得好生修习,还得陪着逛,真是虚伪。

银掌门背对着仨掌门,默默在心里说着人坏话,这些话他可不敢当人面说,万一惹急了天上那位少陵仙上,保不齐长银谷也得像之前的雪月派和栖霞派那样,死也不得安详。

**

姜笺和风琮由四大门派各一位修士护送回‘溪水畔’院落,紧随其后的是一盒膳食,四大修士在门口等着二人吃完,一同离去。

这些日子,二人在这所食的膳食几乎都没怎么重复过,姜笺看着六个菜的瓷盘被风琮一一端上桌,还真有些佩服长银谷的厨子,每日能变着花样做膳食给谷内弟子吃。

“风琮,风花派是否也缺个厨子。”姜笺问道,她在院落里设了道禁术,在院中所说之话,跟外面的人听到的差别甚大。

风琮拿筷子给姜笺夹菜,起初他没觉得这话不妥,“不缺,我就是厨子。”随着他把菜夹在碗中,忽觉不对,他还没跟阿笺说过风花派一事啊。

难道是他在梦中说的,还是那日他喝醉,跟人交代的?

姜笺看着他若有所思递过来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她说漏嘴了,她听到过人心声这般说,没从人口中听到过。

她也不过是想要个厨子,甚至一度想着要是长银谷的厨子在当年一事中是无辜的,待完事之后,她来撬走,虽然厨艺没风琮精进,可她还是想让风琮少一档活,勉勉强强可以吃就行,不愿风琮受累。

没想到竟说漏了。

“那日你被谷物一术迷醉了,说了好些话来,就有这个。”还好风琮这个人心声是活跃的,总能给她提供一些很巧妙的解语。

“反正风花派成了也只咱俩人,我一直做给你吃。”风琮给她挑了块炖的不太软烂的肉,阿笺不喜欢吃过烂的肉,可人在屋檐下,只能将就一下。

姜笺并不这样想,即使只有俩人,请个厨子来岂不更好,风琮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习剑术,“不啊,那样你太累了。”

她接话太快,风琮都错愕了下,腾一两秒来思忖这句话,她在心疼他。

风琮看着那双明亮眼眸,宛如雨净洗过后的春日晴朗,安安静静,他展颜一笑,道:“心疼我啊。”

是啊,心疼你,想让你轻松点。”姜笺用筷子把肉戳起来,除了不该说的,她几乎不会让人去猜她想说什么。

风琮双手推了推桌沿,“那不如,晚上阿笺睡床榻,我睡地上,如何?”

“啊,为什么?”姜笺手中筷子倒过来,头那侧戳在桌上,筷子尖尖戳的那块肉,正好能吃到口中,就听到这么一句。

可是抱着风琮睡真的睡得香哎,以前她一个人睡得不香,突然人给她来这么一句,她口中的肉瞬间感觉不香了,一脸不舍不满。

“做人要有底线。”风琮也夹了肉来吃。

姜笺好奇,往前凑了凑,眼神透着不知,“什么底线还能超过我在你怀里睡啊。”这她真不知,都饮交杯茶了,她没什么底线了,不能说的话倒是有一大堆。

“不,是为夫我要守的底线。”风琮拿筷子的手拍了拍自个胸脯。

姜笺侧了一下头,稍稍眯了眯眼,“你还知道你是我夫君啊,哪有天下夫妻分榻而眠呢,那不成了异床异梦?”

刚成婚,就分榻,她虽然活了十六个年头,但好歹也是看过形形色色小册子的,当然知道分榻意味着情感差劲。

大冬天的,风琮突然觉得自个儿耳畔有蚊虫在哼咬他,脑海里也是一团麻线,怎么越说越乱,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的,阿笺,我很爱你,生生世世只爱你。”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就是,你还小——”

他做了个手势,试图缓冲一下自己,“我怕自己不老实。”说完心里都舒畅了。

可他从阿笺眼神里读出了,听不懂和放空。

姜笺筷子戳着碗中剩下半碗的米饭,仔细回想,元灿给她看的册子,都是画的小人图,压根没字,风琮这话说的,她不明白,稀里糊涂地想到一处,人怕像小册子里那样对她,念着她还小。

仔细一想,她去年不过及笄,确实不大,风琮大她五岁,人这般想也对,可是那也不能分榻睡,她嘴角一抿,眸色一转,“不如每晚我使术法将你捆绑住,这样只我搂着你睡,怎么样?”

歪打正着,恰好她想的,就是风琮有所顾虑的。

“不怎么样。”

“我好好搂着你睡。”

“不睡地了。”

风琮怎么也没想到,姜笺一句话,就把他内心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那面海绵墙给瓦解了,一连三句,都是他不想被捆绑,睡地上好歹半夜他还能起来偷亲她一下,被捆绑他不能动弹,难受更加只能憋着。

比起难受憋着,那还是能起身出屋外透透更好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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