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抬眸看向傅东流,“先生,你说什么?”
厚朴皱眉看着傅东流,清澈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先生,我,没杀过人的,我怎么会杀人呢。”
郁离想要拱火,于是疯狂点头,“是吧?是吧?小曦你知道这件事吗?”
曦煌笑着摇头,“不可能,厚朴不可能杀人的,先生,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要不然就是他隐藏得太深。”傅东流抬起眼睑再看了厚朴一眼,“要不然,就是我看错了。不过,我不可能看错的。他的面相,就是一个狠角色,不过,可能会对妻儿很好。”
曦煌歪头凝视着厚朴,眼中始终是不可置信,“你是说,他未来?会杀很多人吗?厚朴是不可能杀人的,除非是,杀恶人。即便是恶人,他都不一定能下得去那个手。”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狠角色。”傅东流让厚朴伸出右手给他摸摸,接触的那一刹那,傅东流表情惊愕,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疑惑,“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为什么,这位公子的经历和面相完全不同呢。这位公子的经历坎坷,原本应该是一个心思阴沉、杀伐果断之人,为什么,他对待事物的态度,却如此温柔平和。这,这不对劲啊,命运,是不可能被更改的啊。”
郁离半眯着双眼看向傅东流,眼神中尽是质疑,“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糊涂了。”
傅东流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真的是我喝酒喝多了?不可能啊。即便是喝多了,看不清他以前的经历,但不可能断不准他的面相啊,难道他的面相,不是按照规律长的?这么多年,我还没断错过啊。”
曦煌歪头看向厚朴,细细地打量着他的高眉弓、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和微微凸起的下巴,“这个面相,有什么问题吗?看起来,不是挺憨厚的吗?”
厚朴眨巴着双眼看向傅东流,真挚的眼神中略带一丝迷惘。
傅东流皱眉看向厚朴,“他这面相其实挺不错的,庄严大气,有帝王将相之貌,但是他的经历不是那么顺遂,因此又让他多了几分城府和杀伐果断。他若是生在帝王之家,一定是一个聪颖果决的明君,但是他生在商人之家,母亲早亡,父亲善良,周边亲属又都惦记着家里的财富。要想保护好家人,保护好自己,那必须得变得狠辣无情。可是,他经历这么多,居然还如此纯良,多半是……”
“多半是什么……”曦煌全神贯注看着傅东流。
“多半是脑子,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曦煌神色有些激动,然后抬眸看向郁离,“你这相师,到底能不能行啊。”
厚朴憨笑着安慰曦煌,“没事没事,小曦,至少,关于我家人的那部分,相师是断准了的。”
傅东流信誓旦旦地看向曦煌,“你看吧!”
郁离瞪了傅东流一眼,傅东流悻悻垂眸,嘴里嘟囔道,“给你们说实话,你们又不爱听。”
郁离笑着看向曦煌,“害,你就先别纠结他是个什么情况了。小曦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找阿芜吗?怎么就断上厚朴的面相了。”
曦煌微微撅嘴,然后让厚朴将阿芜的手绳递给傅东流,让傅东流看看手绳的主人如今在哪里。
傅东流自嘲一笑,“我感应,也只能感应到主人遗留在物品上的记忆,由此去判断他的某些经历,哪能这么厉害,还可以找到她的位置。如果是摸物寻人的话,我专门开一个寻人的铺子,岂不是发财了。除非是,摸到本人,由此去感应她即将发生的经历。”
郁离盯着傅东流,眼神中尽是无奈,好似在说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多实话。
傅东流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垂首看向郁离,“抱歉,执市主大人,这件事,我真帮不上忙。”
曦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望。她垂下眼眸,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郁离皱眉看向曦煌,眼神有些焦虑,他很想帮忙,但是现在大脑混乱,暂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傅东流别过郁离,转身正欲离开,但是曦煌还是让他看看阿芜的经历。
即便现在找不到阿芜,但是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阿芜如今的性格。
或许,可以通过这些看看有没有办法从阿芜的身上收集到自尊。
好在阿芜的这根手绳陈旧,好像跟了她很多年,因此傅东流也能窥得她童年的一些记忆。
触碰完手绳,傅东流的脸色看起来异常凝重。他微微抬起眼睑看向曦煌,然后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这位娘子的经历,挺惨。”
曦煌目不转睛地看着傅东流,“怎么个惨法?”
傅东流垂下眼眸,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低声嘟囔道,“这就是我现在不想碰这些娘子的原因。”
曦煌一脸疑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东流面露无奈,“其实乌泽的很多姑娘,都不爱自己,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缓缓摇头。
傅东流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他们的自尊早就在被侵犯身体,侮辱人格的时候,碾得粉碎。原本我不想去了解这些经历的,可是酒醉的时候,有时候没控制住窥探他们的人生。”
曦煌皱眉问道,“那阿芜?”
傅东流缓缓点头,“这位娘子,自然也一样。她八岁的时候,被继父侵犯,以各种姿势,成千上百次。她将此事告诉给自己的母亲,母亲为了留在继父的身边,为了让自己有一个依靠,袖手旁观。为了养活继父,甚至在自己的家里招募嫖客。这位娘子,十岁的时候,开始接待各种客人,然后,还要被继父嫌脏。没过多久,继父离开了他们。母亲殴打她,说,都怪她脏,所以继父才会离开他们。她向母亲哭诉着,是继父侵占了她的身体,母亲还要怪她太放荡,所以勾引了男人的心。”
傅东流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傅东流才开口问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曦煌勉强一笑,“救她的儿子,她卖了她儿子的血,让她的儿子感染了血虫病。”
傅东流垂眸看着手绳,“其实,看多了人的命运,你就发现,愚昧的思想和自毁的行为就像一种遗传病,能从一个家庭当中,通过血脉延续下去。除非是这个人从混乱的成长环境当中割离出来,否则,一定会延续上一代的命运。不过,我还是想告诉这位姑娘,人命,自有定数。如果他注定要死,即便你如何努力,他都不会活。如果他注定要活,你不用去救,他也会活过来的。”
“我不想信命。”曦煌缓缓摇头,“这不公平。”
“很多人,都这么告诉我。”傅东流无奈一笑,“他们不信命。其实,人不是不信命,只是不想接受命运的不公平。你看有些善良的人走得早,是因为他圆满的完成了这一世的任务和历练,准备去下一世提升自己了。经过我的观察,天道有一个规律,叫阴阳平衡。如果一个生命拥有强大的躯体,那么灵魂必定简单纯粹,没有任何力量。如果一个生命的躯体十分脆弱,那么灵魂必然非常复杂。
“你看,人是多么聪明的生物,但是□□却可以轻易地被刀割伤,被火灼烧,为什么呢,因为只有□□面临困境,灵魂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历练和升华啊。我觉得,造物的神是可以创造各种强大的躯体,但是无法创造坚韧完整的灵魂,因此创造出了人。有人的世界,就没有公平,因为只有感知了不公,才会有去改变不公的行动力。只是现在的人,都被□□上的感知迷了心窍,忘记了塑造灵魂。”
“傅先生。”曦煌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惊愕和赞赏,“我觉得你所学的这一切没有付诸东流。”
傅东流一脸疑惑地看着曦煌,“何解。”
曦煌抿嘴一笑,“因为你不仅仅从人类的面相当中总结出他们将会有什么命运,还从不同的命运当中悟出了人类活着的真正意义。我觉得,人生价值的实现,不一定是要大展宏图,获得巨大的财富和崇高的地位。我觉得你可以使用你在他人命运当中总结出的这些经验去引导他人奔赴更好的生活。”
傅东流眉头微蹙,歪头思考了一阵,“他们,会相信我吗?”
“只要你愿意帮助他们。”曦煌一脸坚定地看着傅东流,“只要你愿意相信自己。我相信,那些身陷泥沼中的人,会愿意拉住伸过来的一只手。就像你说的,阴阳平衡,有时候生活堵住了你想走的这一条路,或许是想为你开辟一条真正属于你的,正确的路呢。”
傅东流抬眸看向曦煌,恍然大悟,脸上也逐渐露出一丝笑容,“我看尽别人的命运,却总看不清楚自己的命运,所有关于我自己的一切预判,都是错误的。我一直觉得我花费了所有的精力在这件事上,一旦接受失败,就是推翻了以前所有的努力,所以混吃等死,浑浑噩噩。如今看来,是在等待一个顿悟的机会。我不需要重来,我只需要换一个方式实现自己的价值。”
曦煌笑着点头。
傅东流一脸激动地起身抱住曦煌,“谢谢你,姑娘,不,你不是人,阿呸!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普通人,您是神,您一定是神明吧?”
曦煌轻轻地拍了拍傅东流的后背,“能帮到你就好。”
郁离双手抱胸,皱眉看着这一幕,后来他发现,他一秒都忍不下去了,于是抓住傅东流的衣领,用力将他拉开,皱眉说道,“这是我的女神。”
“谢谢你,执市主大人!”傅东流抱住郁离身子,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谢谢你让我来,你救了我的人生第二次。”
郁离一脸嫌弃地擦掉脸上的唾沫,“你能动手,阿不是,你能不能不要动嘴,恶心死了。”
傅东流迈步离去,将要走到屏风外的时候,他回首看向曦煌,“能请教一下尊神的名讳吗?”
“曦煌。”
“曦煌。”傅东流用力点头,然后望向郁离,“执市主大人,我要继续追寻我的人生了,这一两年,你就先不用来找我了。我可能,要回佚光一段时间。”
郁离不耐烦摆手,“去吧去吧。”
曦煌抿嘴一笑,虽然没有找到阿芜的线索,但至少帮到了一个迷茫中的天才相师。
郁离说他会继续帮助曦煌寻找阿芜,曦煌则向郁离索要了广陵道君的秘籍。
郁离看着眼神单纯的厚朴,还想继续拱火,“真没杀过人?”
厚朴用力摇头。
郁离微微憋嘴,极不情愿地让人将广陵道君的秘籍抱来,“不会是装的吧。”
“不会的。”曦煌抢先替厚朴回答,“天神验证过的人,怎会杀人呢,定是傅东流看错了。”
郁离见拱火失败,只能将秘籍交予厚朴。只是所有的书加起来有几十本,厚朴抱在怀里的时候,差点挡住了他的视线。幸亏他体格强壮,所以也不算太费力。
离开怀陵居,曦煌时不时抬头看向厚朴。她以前在娑婆幻境观察过,人类若是被恶意伤害过,要保持纯良并不是那么容易。
有些人会模仿恶行,有些人会变得封闭,有些人会憎恨世俗,有些人会对人心失望,但是厚朴,怎么会一直这么善良,他对人并不失望,也不会仇恨伤害过他的人,相反,他竟能体谅他们的恶行。
可是,为什么呢?厚朴看起来,也不像是傻子啊。
厚朴垂首看向曦煌,“小曦,怎么了?”
曦煌迎上厚朴的视线,“你的伯父抢了你父亲留给你的财产,让你身无分文,你生气吗?”
厚朴缓缓摇头。
“你的师兄弟欺负你,在大雪天浇你一身水,然后把你关在门外,你憎恨他们吗?”
厚朴继续摇头。
曦煌眉头紧蹙,眼神中逐渐染上一丝怒色,“那他们杀死一点的时候,你也不生气?”
厚朴再次摇头,“祖父抢我的矿产,可能也是因为他需要钱,我让给他就是了。师弟们泼我水,是因为我没学会道门的法术,没本事躲开,下一次小心一点就是了。一点,也是因为我没把它看好,没本事保护它,以后,我还是不要再养小动物了。”
曦煌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完了,我要生气了。”
厚朴一脸疑惑地看着曦煌,“小曦为什么生气?”
曦煌抬头瞪向厚朴,“因为你傻!”
厚朴垂下眼眸,表情显得有些自责,“对不起。”
曦煌看着他无辜的表情,怒火瞬间消退了些许,于是拉着脸安慰道,“没事,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只是为你感到不值,心疼你罢了,我不想,不想你再受欺负,我想你保护好自己。”
厚朴看着曦煌,嘴角缓缓上扬,眼神中满是感动,他颠了颠手中的典籍,“小曦放心,等我以后学会本事了,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保护好小曦。”
回到绣春坊,曦煌还在头疼该如何找到阿芜,没想到安平夫人告诉她,防城司的人在凤阳河捞到了阿芜的血衣和发簪,以及一些女性的人骨。
曦煌闻言,大脑轰地一下,差点晕厥过去。她神色激动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阿芜可能?”
安平夫人眉头紧蹙,缓缓点头。
“可是这才过去一天啊,怎么可能……”曦煌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则消息,“他们怎么确定这些衣服和发簪是阿芜的呢?那些人骨,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因为望京经常会有人拐卖妇女和儿童,各个楼坊为了保护自家的娘子,都会制作一种代表自己楼坊的玉簪。白玉的代表着是官家开的,受官家保护。青玉的代表着是道上的人开的,受道上的人护佑。我们的这个楼坊,是都太尉开的,做的是白玉簪子,上面,还刻着阿芜的名字。原本,阿芜以前都卖过一次的,但是我警告过她,如果她再敢卖簪子,就将她逐出绣春坊,她就没敢再卖过。如今,她在凤阳街失踪,再加上这些人骨、发簪还有血衣,多半是出事了。”
安平夫人双手交握,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她抬头看向曦煌,“不仅仅是阿芜,现在镜竹也失踪了。曦煌,阿芜可是因为你,才从绣春坊跑掉的。如今,稷华说是我们乌泽没有看好证人,说我们想毁尸灭迹。现在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镜竹也失踪了?”曦煌一脸惊愕地看向安平夫人,“她怎么失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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