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唇若春樱,柔软至极。
“唔......”
温柔关难过。男人自然地托住她的腰背,一时没有招架住这攻势。
世间极乐似是尽乎于此时。
谢知意如同涸泽之鱼,迫切地汲取甘泉。唇舌交缠间,雪白的鹤氅滑落于地,露出她窈窕的身姿。
众人看着这双璧人,青丝缠皓发,鸳鸯交颈,说不尽的旖旎温柔。
饶是惯弄风月的清河公主,见了这声色大开的画面,也不自在地让虞令坐回客席。
药效入骨,谢知意被情潮彻底淹没,神魂俱裂。
“玉京。”
这一声似泣似诉,带着细碎的喘息,娇柔勾魂。却若耳边炸雷,将男人从迷乱中震醒。
他游玉京,曾是这王城里最为卑贱之人。姓氏是他自取的,不出自任何世家,就连清白寒门都算不上。
他是胡姬与汉人的混血,不知父姓,更无母族庇佑,身如浮萍。
阿意与他,便如清尘与浊泥。三年前他便明白。
游玉京彻底清醒过来,费劲地将脸移开,一边躲避谢知意的唇舌,一边侧首看向婢女。
呆若木鸡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游、游先生。”
青鸾此时倒不再露怯,走至主座讨了间客房。清河公主倒想继续观赏这景色,却也知她乃谢家嫡女,不能太失分寸,只能允了。
公主府的婢女上前,领着几人离席安歇。清河公主望着游玉京高大的背影,目光幽怨,似有所叹。
“平日里我们狎戏时,谢三娘总心不在焉。本宫还以为她心有名教,有所拘束。不想人家是早有奇货,瞧不上尔等。”
“谢家女郎与殿下相比,犹如蜡烛妄想与日争辉。她瞧不上吾等,吾等也未必看得上她。”
此话也不算全然作假。齐朝以女子寡素为美。清河公主美艳不足,却清秀有余,颇有林下之风。
如谢知意这般容貌,时人倒认为过于艳丽妩媚,有失风骨。
据说那琅琊王七,便是因此不喜她,这才迟迟闭口不提两家早年的口头婚约。
这些世家子惯会溜须拍马,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哄得公主稍稍展颜,与诸人调笑。
唯有虞令郁闷不已,今日他痛失爱牛,那小娘子杀牛用的佩刀,还是他昔日所赠。也不知到底是哪惹恼了她!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索性提了酒壶,仰头猛灌黄汤。而他这一醉,便醉出了事。
婢女将人送到客房后,便识趣地离开。游玉京伸手探谢知意额头,烫如火炭。这毒若他解不了,别人也无能为力。
好在他略研究过五石散,其中有丹砂、雄黄、曾青等,皆乃霸道至阳之物。
谢知意此时乃过度服丹,服食后若不及时发散,丹毒便会发作。
他将少女置于榻上,犹豫许久,终是下定决心,挽起袖子。
“青鸾,劳烦你去讨一些冰块、烈酒、巾帕之物。紫鸢,你递信给府里,记得避开夫人那边。”
紫鸢低头抹泪,青鸾安抚地揽着她,二人急步往外走去。
谢知意蜷缩起身子,情潮来势凶猛,悉数堵在体内,让她头疼欲裂,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颈上的青痕寸寸迸出,哀声求他:“玉京,就要了我罢。”
“阿意,莫说胡话。”
他手上动作温柔,宛若对待珍宝。话语却剜人心肝。
“不,除了你,世上还有谁真心待我?”
她喃喃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想起三年前她最放纵的那段时日,他对自己的热烈。想起两人同寝同食,虽未行夫妻之礼,也亲昵至极。
她浑身愈发滚烫,酸涩麻痒。游玉京正用帕子替她擦拭,冷不防被谢知意抓住手腕。
少女用尽所有力气,他几乎挣脱不得。
“莫要任性,听话。”
男人的语气如哄稚子,下手却无情。不顾她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将指骨一根根掰开。
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他在得知谢知意的身份后,不顾她的哭闹,执意将她送回谢家。自此再也不提他们间的事,只说会践诺护她一生。
她今年刚及笄,不尽懂人间情爱,却也尝过了何为心碎。
“三年前你就该走,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回来。”
她力竭地闭上眼,无力地放弃挣扎,再忍不住心中委屈,面上滑落几行清泪。
青鸾很快端上金盘,其上摆满所需之物。此时谢知意的口鼻开始渗血,呼吸细若游丝。游玉京捏住她的下巴,将冰块捏碎喂入。
“替女郎解衣。”
若说谢府中她们最信赖之人,莫过于眼前这位。再看眼前这光景,青鸾顾不得男女大防,迅速上前帮忙。
给她喂完了冰块,再灌热酒,期间两人一直为谢知意冷敷。
她的身上冷热交替,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坠水中,床褥皆湿透。
如此反复许久,待到紫鸢回来,谢知意已不再出汗,只是脸颊仍湿漉漉的。
游玉京曲指为她拭泪,触感微凉。他如释重负,这说明她体内热毒排尽。
“我说过,绝不会让你出事。”
谢知意负气地扭头,乌发如云,垂落在如玉的肩背,极致的黑与白交缠,更添凄艳之色。
男人滚动喉头,闭了闭眼,再睁开眸中已是云淡风轻,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角。
远方传来几声鸡鸣,晨光熹微,竟是一夜已过。
“睡吧,我在。”
她置若罔闻,仍不出声,身子却放松下来,不自知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才悠悠转醒,天色已是大亮。谢知意拍了拍伏在榻前的人。
“女郎......”
是紫鸢,那人果然走了。
谢知意却松了口气,面上并无失落之色,她看向白茫茫的窗外。雪终于停了,今日约是晴天。
昨夜她是入了迷障,沉醉于旧日荒唐,才作那等小女儿情态。她谢知意从不耽于旧事,那也不该是她。
“准备起身吧,我该去向公主殿下请罪。”
待她洗漱过后便去主院。路上她便想好用红珊瑚作赔礼。
得罪了虞令便罢,她却不想得罪清河公主。而她有她的理由。
不想几人刚至庭院,便被告知公主不在府中。谢知意抬头望了望天色,就算要闻鸡起舞,都算赶了个大早。
她好奇之下追问了一番,才知昨夜宴将尽时,虞令与人起了争执,闹得拔刀相对,误伤了一个乐师。
谢知意听完惋惜道:“可真是无妄之灾。”
那乐师伤了手筋,再也无法抚琴,这还不如杀了他。
说话的是个白净的宦者,叫西海,与她关系不错。又补充道,“这是公主最宠爱的乐师,花了重金不说,几乎一日都离不得。”
她记得此人,容貌清举爽朗,琴技也是一绝,虽奏艳曲却不俗气,反而别有情趣。也没忘踩虞令一脚。
“虞氏二郎不堪亲近,殿下何苦。”
西海点头表示赞同,继续说:“虞郎为了赔罪,提出为公主再寻一人,还说此人琴技与容貌,皆冠绝当世,如神仙中人。”
谢知意有些不以为然,“虞二郎素爱刀剑,可不曾听说他懂乐律啊。”
言下之意,他称赞之人能有什么好的。
“奴去打听了此君,他近日才来建邺,只弹过一曲,便令河间王折服,当场便要引为上宾。不过他却拒了,后来于青溪边结庐,任谁去寻都不见。”
青溪近栖霞山,虽位于城郊,可那里至内城的距离,其实还不如王宫的东西两边远。
她平生最厌此类人,冷笑出声:“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至此再无意逗留,拂袖而去,也疏忽了此事古怪之处。青溪离得并不远,公主一行人却至今未归。
待谢知意想起来这茬,马车已过朱雀桥,谢府大门已隐约可见。
昨夜紫鸢机警,没有惊动主院。她刚到家便换上过冬的衣裳,刚穿戴好,便听得嬿婉阁传来喧哗声。
“谢知欢不是最为喜静,今日这是怎么了?”
紫鸢和青鸾对视一眼,似是达成共识。青鸾拿出早备好的说辞:“回女郎,是嫣夫人为欢女郎设的出师宴。”
谢知意停下拨弄明月钗的手,抬眼看向默然的紫鸢。少女明眸善睐,神色却冷寂。
婢女侧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青鸾叹气,她这同侪还是没长进,知道瞒不住了,便屈膝道:“女郎,如您所想,是那位贵主来了。”
室内静默良久,无人作声。青鸾没忍住抬头,却见那双向来狡黠的眼泛红。“他在何处?”
“已至城外栖霞。”
话音未落,谢知意便开始翻找东西,差点掀翻妆奁。
青鸾知至此再无余地,递上盛有珍珠粉的木盒。
少女感激一笑,用指腹蘸取珠粉,揽过铜镜,仔细遮掩眼下乌痕。
梳妆耽搁了时间,谢知意心中焦灼,不顾两婢的劝阻,取了马独身出城。
多年后谢知意再想起这天,仍不免感慨时运作弄。
她,他们,都是浮世泛舟之人,巨浪滔天,随波而逐流,身不由己。
*
传闻百年前有道人于栖霞山飞升,自此兴建道观,南北香客络绎不绝。春品桃花,夏游青溪,秋赏红霞,冬望山雪,已成为建邺人的习俗。
此地冬天人迹罕至,只有猎户与采药郎进出。今日却不同,迎来了好几批贵客。
谢知意持了令牌,畅达无阻,不过一柱香便至山下。远远见一简陋青庐,一众富贵儿女,那行人竟还在僵持。
也不知这琴师有何凭仗,竟桀骜至此?
多亏从西海那打听到的话,谢知意见状及时勒马,准备掉头。
前朝有位征西将军,常令美人宴上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便交斩美人。
有那清高者不饮,最多时斩了十余人,血水混酒流,客面色如故,仍不饮,被传为美谈。
这些沽名钓誉之辈自来如此,她才不去碰这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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