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想要劝阻,被我这一声“王后”雷到,“殿殿殿”了半天,没有深说出口。云翊应该适应了我时不时的不正经,只微微一笑,随我迈入黑漆漆的石洞,身后石门又“嘎吱”慢慢阖上。
“哎呀,这个乌蒙,也不给我预备个火把或者夜明珠之类的,好在我有修罗业火”。我说着,掌中运力燃起亮紫色火焰,照亮了清凉幽深的妖族圣地。
我们穿过入口滴水哒哒的开阔石洞,进到一间颇像藏宝阁的洞,在琳琅满目的宝贝中摸了一颗夜明珠,又自一处满是书册的洞中钻出来,经过一处参禅打坐的石洞,进到最里面的连环洞。
我刚喊着“无聊”地想要退出之际,瞥见洞内供奉着一个神位,好奇地走进去看了一眼,上书“圣界丹煞圣君神位”八个大字,香炉内积着一炉香灰。
我在神位前陈旧的蒲团上跪下,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头,道:“请妖王庇佑妖族,太平安好,保佑我和云翊天长地久。”
转过去神位之后仍别有洞天,里面还供奉着一幅画像,但是没有神位。我将夜明珠擎起凝眸看去,那画像之上的男子容颜倾城,单手负在身后,眸光平和地凝视着我,不,恍如凝视着芸芸众生。
我心中蓦地一震,这男子是谁,瞧着为何与云翊有几分神似?
我将他拉到画像前,擎着夜明珠上下左右端量一番,啧啧称奇道:“云翊,这位比第一任妖王受供奉还要隆重些的……前辈,为何跟你这么像?你看他的眸光如有灵性,摄人心魄,我都不敢直视太久。”
云翊看见画像的瞬间,神色也是变了一变,注视那画中人良久,默默地拉着我离开了。
我心中疑问未消,边走边碎碎念道:“这山洞作为妖族圣地,供奉历任妖王是理所应当。而第二任妖王青冥在风山之战后不知所踪,这瑶光洞又非修罗业火不能开,所以这洞中没有青冥与王后凌波之位。据此推断,这位神似你的前辈之位,应是首代妖□□煞所供,你可听说在丹煞之前,妖族还有别的妖王吗?”
云翊突然驻足凝视着我,下了很大地决心似的,声音有几分艰涩地说道:“碧落,我自来此间便与师傅四处征战,从未有过儿女情长,也不该……与此间之人有何情感羁绊。只是,归途漫漫,时光如刀。没想到,寂寞这件事,百年千年万年,也是难以习惯的……这样未免对你不太公允。”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玄同假扮石潭杀我那次听到的云翊与玄同的争吵,尽量平静心绪问道:“上次在云居无意见听见你和玄同说到‘回去’,是因为你们并不属于此间,早晚都要归去吗?以及‘天光云影’的反噬,只有归去才能解决吗?”
云翊点点头:“关于我的来历,总想着寻个合适的契机告知与你,也不知你知道后能否接受。”
我又想到世间传说甚广的天降神剑以及尧虚上神借神剑悟出“天光云影”一说,还有云翊及玄同不需借助所谓“神剑”本身就可以使用“天光云影”,这能自如操控天地间一切生灵之力的“天光云影”,与传闻中异界的“变态”功法,岂不是如出一辙?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又一时间难以突破重重迷雾:“异界?”
云翊震惊,转瞬垂眸,算是承认了。
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哇,玄同师兄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异界之人,还是活的!”
云翊哭笑不得地抬眸看我:“我在此间三万年,深感此间最根深蒂固的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我师父尧虚上神也……,当年他发现了玄同的存在,虽然对我顾念几分感情,只设法将我囚禁,然后去杀玄同。”。
此间唯一的族人与相伴万年的师尊以命相搏,可真是残忍的难解之局。
我问:“以玄同师兄的功力,居然能在尧虚上神的杀局中全身而退?”
云翊神伤道:“那是风山战后,为将修罗业火和神龙封印回地底,师父和我均灵力耗损过多,玄同为护我才漏了行迹,被师父发现。我没想到师父对我族之人成见如此之深,以我万年相伴也不得解,拼着身归混沌前最后的力量,也要杀了玄同,却终究在与玄同的搏杀中灵力耗尽而死。”
这就是玄同说的“尧虚也是咎由自取”,数度拯救三届受万世敬仰的一代上神,居然是这样陨落的,真是令人唏嘘。
我握紧云翊的手,柔声安慰道:“这的确也怪不得你,凡事论迹不论心,遑论出身?说句大不道的,尧虚上神是死于自己的偏见。我很开心你能同我讲这些,我是不是此间第三个知晓此秘密的,活人?”
云翊点点头。
我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里。他揽我入怀:“遇到你,也不枉我在此间孤守万年。只是……”他苦笑道:“朝风与我混迹百年,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你那司法天神师父应当是发现了端倪。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误入梅园,闯入我和仙君的对阵中?”
我点头:“记得记得,当时我被冻住,不能动弹。”
云翊道:“我当时只是有所怀疑,经过此次九重天与仙君对阵,此时可以确定,那晚闯入梅园的仙君,是虞文假扮的。仙君的执念在风山之败,却不知虞文的执念为何。”
我此前也对虞文种种作为心存疑虑,说道:“回想起来,此番我入鼎之初不见虞文身影,到我们内外夹击破鼎后他才神秘出现。那日在凌霄宫,光想着向仙君讨止战仙旨,也忘了问问虞文是否矫旨发起大西洲之战。”
云翊道:“我也怀疑虞文擅自发起此战,只是燃起战火,又把参战各方都困在聚魂鼎和血灵阵中,虞文图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道元数次说起寒烨宫的元气场有古怪,提议道:“不如稍事修整后,找机会去寒烨宫一探?”
云翊颔首。
不知不觉间,我俩在瑶光洞中耽搁良久,乌蒙居然仍在外侯着,我吩咐道:“这洞里的宝贝和功法典籍就这么放着招灰,真是暴殄天物。你找个人随你一同进去整理整理,这洞也没必要封着了,只将内洞先圣君的供奉之处管好即可,另外再给青冥……呃,我父王和母后加个排位,好生供奉。我和云翊有些事要处理,今晚在此再耽搁一夜,明天就走,圣界诸多事务仍劳烦太卜费心了。”
交待完,不等乌蒙发挥“一哭二闹”缠人**,我赶紧拉着云翊闪身跑了,远远听着乌蒙哀嚎之声响彻迷娑山,心里默默地给老人家鞠了个躬。
我和云翊携手信步在迷娑山转悠,月出中天,万千银辉洒落,这妖异朦胧的迷娑山终于清亮了几分。我心中有几分迷醉,悄悄瞄着云翊优美的侧脸,祈愿时光就此凝滞。
繁花簌簌,花间蓦地转出一个轻纱缥缈眉目如画的女子,正是锦娘。她容颜虽未苍老,当时应也是受了不轻的伤,秀丽的容颜颇有憔悴之色。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我和云翊十指相扣的手,盈盈拜倒,樱唇轻启道:“锦娘拜见殿下,神君。”
我忙将她扶起,携了她温软柔腻的玉手在花间一处凉亭中坐了。
她眸光潋滟,在云翊身上流过,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对我们道:“锦娘此来,一谢殿下再生之恩,二贺殿下与神君大喜。”
我知她对云翊情根深种百年,云翊想必也是知晓的,只是情之一道,向来没有先来后到之说。
我道:“五里谷之事纯属侥幸,是诸位命不该绝,天佑圣界。至于大喜,从何说起啊?”
锦娘秋波闪动,娓娓道:“经次一战,殿下与神君情缘乃定,这四海八荒也就是殿下这般人品样貌,才能配得起神君大人。锦娘这百年来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我忙道:“姐姐哪里话,这天上地下看来,姐姐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云翊本来默默坐着,我见锦娘话说到如此份上,忍不住在石凳下踢了他一下。云翊这才淡淡笑道:“云翊谢过锦娘数年来的错爱,愿锦娘早日看见真心有缘人。”
锦娘神色震了一震,明眸中闪过一丝凄然,旋即笑道:“神君说的是。锦娘,锦娘有生之年,能见到你有人相伴,也足以抚慰平生。神君宽心,锦娘已经应允了惊雳的求亲。”
我吃了一惊,百年爱恋,竟能说放便放吗?这是被云翊和我刺激到了……悄悄觑着云翊的神色,却见他平静无波。
锦娘道:“说来,我与惊雳也算是青梅竹马,若不是…这也算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此番五里谷遭难,惊雳他奋不顾身地护我,我当时便许下心愿,若侥幸苟活,定不再执着,安心寻个一心人。”
这一番心路波折必十分艰难,亭间一时寂然。
锦娘笑道:“如蒙殿下、神君不弃,待你们定下大喜吉时,锦娘愿亲手裁制喜服,聊表寸心。”
我笑道:“姐姐心意碧落先谢过。至于喜服,姐姐还是先做自己的吧。”
送走锦娘,我仰脸嬉笑着问云翊道:“送别了一位爱慕者,是不是该聊聊另一位红颜知己了,我的神君大人?”
云翊一脸茫然道:“世人都道我乃救世神剑,我自认为杀孽过重,凶剑还差不多。这百年来,也就你和锦娘两个不惧我,落落说的又是哪个?”
我眸光灼灼地瞅着他,笑意更盛。云翊蓦地神情古怪道:“你说暮青?”
“对呀,终于想起来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嗔怪道。
云翊:“关乎我身家性命和此间三万年名声之事,我都和你坦诚了。至于暮青之事,还得问过朝风,我不好妄言。”
我跳了起来:“这么说?那暮青虽然成日与你混迹一处,却是和朝风不明不白吗?这可太对不住玉瑶了!”
云翊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咬牙道:“谁说我们成日混迹一处?你见过几回而已,就成日了?”
言罢望了望夜空,一轮皓月正缓缓升起,皱眉道:“今日可是十五了?”
我一时茫然,最近日子过得兵荒马乱,还真是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恰在此时,一只白鹤乘着月辉向我们飞来,正是小十三。它在我们身侧优雅落地,先伸出优美的长颈蹭了蹭我,然后转向云翊,抬起一边羽翼,那里赫然写着两个潦草的墨字:救命!
我吃了一惊,云翊却无奈地摇头笑道:“朝风这个没正形的,连白鹤都欺负。放心,没大事。但我得去趟大西洲,你……”。
我揽住他臂弯:“我自然与你同去啊!正好去看看玉瑶。”
云翊道:“好,如果机缘到了,说不定你能见到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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