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y足足消化了好一阵子才接受李理以虚拟人“活”在方舟世界的现实。他不但把自己的意识上传了，还把其他人的意识以不同的状态保留，让他们都成为方舟的居民。

李理继续劝说：“你身上有我欣赏的才能，加入方舟吧，我可以给你仅次于我的权限，你也可以成为方舟的神。”

Cathy不以为意：“我对成为虚拟世界的神毫无兴趣。”

李理的眉头动了动：“虽然方舟的真正居民还是少数，不过我相信很快这里的居民人数会超越选择生活在现实的人类的人数，生活在方舟将会成为主流。”

李理在Cathy面前凭空浮现几幕场景，李文轩和健康的李佳丽在家里和父母其乐融融地看晚会节目。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老头携手共看夕阳，转眼间，他们又变成了年轻的模样坐在过山车上疯狂且快乐地喊叫。再有一个小男孩牵着一条白色大狗，追着它在公园里嬉闹，小男孩的父亲就在不远处慈祥地看着他……

“在方舟里你可以尽情享受无限长的时间，你可以选择做任何人，你可以治愈任何疾病，你也可以见到以为永远见不到的人……”

李理循循善诱地说：“Cathy女士，难道你没有心愿？说出来吧，我可以帮你实现。”

Cathy听完勾动唇角：“你说完了？”

李理有点诧异她的反应，困惑地看着她。

Cathy缓缓道：“你说尽了方舟的好话，但是你却刻意掩盖了它的缺陷——它无法实现人的味觉，至少现在我还喝不到咖啡的苦涩味，以此类推，在方舟里人们无法享用美食，体会不到接触带来的欢愉。”

“其实我们可以做到。”李理说。

Cathy的瞳孔放大。

李理走过来，指着Cathy的脑门说：“只要你肯交出你的大脑，你就可以感受到味觉、听觉、触觉，你可以品尝咖啡享用美食——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做这些，因为在方舟世界里，不需要用食物填饱肚子。”

Cathy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李理的手指头。虽然明知道他是虚拟人没有实体，但还是心存畏惧。

“目前为止有正常人肯交出他的大脑吗？”Cathy问，“除了身临绝境的那批人……”如果是得了绝症或者是李佳丽一样瘫痪无助的人选择方舟对他们而言是重生。如果是像自己一样的正常人，恐怕不会有人放弃实体投奔虚拟。

这回换李理微笑：“有，这个人其实你也认识，他就是李文轩。”李理将李文轩的画面凌空放在Cathy面前，让她看着。

Cathy动了动嘴唇，她本想要说李文轩真是疯了，后来在看见李文轩脸上的笑容后又有一刻迟疑。如果一个人的意识其实可以和身体完整剥离，那么存在云端为什么就不能算是继续“活着”？对于李文轩来说，方舟里才有他的家人，那儿才是他真正的家。

“你为什么会选中李文轩？他有什么特别？”

李文轩收入虽然比普通人高，但远算不上富豪。他还有一个妹妹是拖油瓶，真正算起来俩人足足占用了两个方舟居民资格，如果光凭李文轩兄妹的积蓄和收入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应该是李理给他们开了后门，按照李理的性格不像是一个随便大发慈悲的大善人，所以他收留李文轩一定有其他目的。

李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回到桌后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他的才能对我另有用处，如果你签署这份文件答应加入方舟，我就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信息。”

Cathy瞄了一眼文件，明明是一个虚拟世界却模仿现实要签保密协议，她的嘴角抽了抽艰难地抑制住笑意，如果不是李理太阴森难测Cathy差点就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

“我陷害许言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作为礼物送给你，不是为了要让我自己成为一个虚拟人。”

李理挑了挑眉：“我有点读不懂你了。”

他确实没有感应到Cathy的脑电波信息读不懂她的想法。不愧是心理学专家，她很快适应了方舟，她懂得怎么去掩藏她的情绪。

Cathy说：“我承认在方舟有很多我想要研究的病例，但我自己本身不愿意成为病例，我拒绝你的邀请。”

李理在后面说：“方舟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笃定此时离开的人还会回来一样。

Cathy摘下头显设备，长吁一口气，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真好，即使眼前环境阴暗不见光，但起码嗡鸣的服务器风扇噪音很真实，比方舟里的青草地还要令人喜欢。

S也回来了，她们对上视线。

“我送你回去。”s平静地说。

Cathy默默跟在s身后，看着她不停刷卡打开门禁，步履快速地穿过走道，对路过的实验室和路上碰到的安保人员视而不见。

终于出了地下重见天日，s随手把头盔丢给Cathy，自己骑上摩托车扭动油门，摩托车油门轰鸣起来，仿佛要在寂静的平原上响起一道惊雷。

Cathy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戴上头盔。她明显感觉到s的情绪不高，她有点异常。

S的哈雷摩托车在沙尘土地上狂奔，她们冲着夕阳而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天然的湖泊边上。S一言不发下了摩托车朝着湖泊边走边脱掉衣服。

先是上衣，再是裤子，最后是内衣……

Cathy微微张大嘴巴，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s停在湖泊处，姣好的身影被夕阳描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的脚背已经没入水中，侧过头来抬手冲着Cathy轻轻一勾。Cathy瞬间懂了她的暗示，想了想，也朝着湖泊走去。

她也一边走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赤诚相见了。S一个内敛的亚洲女孩都不害羞，自己的身材又不会输给对方。

两人面对面没入水中。

这时候s才开口：“你是不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Cathy点头，心里奇怪这小丫头的问题。她不是李理的得力干将吗，为什么要避开李理私下找自己？Cathy准备引导s说出更多的问题，尝试从她的问题里找到答案。

“嗯，我拒绝了，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为什么拒绝？”s执着地问。

“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我感觉不太好。”Cathy的眼睛转了转，“你的感觉是不是也不太对？人也是动物，对未知的危险也会存在直觉。”

S的脸色有点发白，她突然抓住了Cathy的手腕：“他想让我上传我的大脑，我不想死，帮帮我。”

Cathy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很大，s在轻微颤抖着，手臂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

“你不可以拒绝他吗？”

“我拒绝不了他，”s说，“他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

S突然想到一个人，连忙否认自己说，“许言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从他手里逃脱的人，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她。”如果是许言出手，自己或许还有救。

“可是她疯了。”

“我相信她没疯。”s坚定地说，“不是你让人相信直觉吗，我相信我的直觉，她没有疯。”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相信许言。

Cathy耸耸肩：“你想要和她说什么？”

“我知道王安静的遗产在哪里，如果她想知道，请她务必打败李理。”

海市某私立医院。

Cathy半夜偷偷摸摸溜到了许言的病房，许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她听见门口动静瞥了眼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地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她以周鹿鸣的身份秘密入住vip单间，与其说是医院的病房还不如说是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

Cathy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对床上的许言说：“我见到了c先生，你猜得不错，他确实是你的一个老熟人。”Cathy恰如其分地点到即止，颇为好奇许言的反应。

许言背对着Cathy躺着：“说重点。”

Cathy笑：“你猜猜看。”

许言翻身坐了起来，对着Cathy一字字问：“她是王安静？”

Cathy摇头苦笑：“你也有猜错的时候。”

许言显然松口气，笃定说：“是李理。”

Cathy震惊于她的敏锐，张了张嘴说：“嗯，的确是他。他自杀后把自己的大脑上传到云端，成为了一个虚拟人。”即使亲眼见到像是李理和李文轩这样的例证，Cathy还是觉得这些人简直太偏执太疯狂了，哪有好端端的人会想要用现实生命来换取虚拟生命？

许言下了病床，身上的病服松松垮垮地，就像是一件捡来的不合身的衣服。

Cathy怜惜地看着许言单薄的身影，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但是在念头浮起的那一刻硬是将它按了回去。

她捏紧了垂在一侧的右手听见自己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许言轻描淡写：“嗯？我没注意到，或许瘦了一点。但我毕竟要扮演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病人，瘦一点不会更好吗？”

“这确实会让你更像一个病人。”Cathy觉得自己的声音暗哑难听，她强自打起精神说，“s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说她知道王安静的遗产在哪里，她希望你能打败李理帮助她脱离李理的掌控。”

许言“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知道了，但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Cathy知道s暂时得不到回答而自己也不能逗留太久，因为她还要和李理玩一个欲拒还迎的游戏，李理一定还会来找她，因为她是心理学专家，李理的方舟虚拟世界还有很多bug需要心理学来填补，所以李理一定会再来找她。

“那我走啦。”Cathy朝许言抛去一个飞吻。

许言靠在床上，侧首看着Cathy说：“你要小心，如果遇到危险首先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Cathy冲着她露齿一笑：“收到你的关心，我会的。”

许言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