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病房里空无一人的时候，许言自言自语道：“安心，出来吧。”

病房里的心脏检测仪显示器闪烁一下，出现一个简单的字符笑脸，再打出一个字：我在。

许言坐在床的边缘，“找到李若了吗？”借助Cathy的力量成功引开李理的注意，趁着李理以为自己不构成威胁的时候，让安心顺着网络找到李若所在。

安心通过摆在床头的一个带喇叭的熊玩偶回答：“我已经检测到她在另外一个加密房间，但我还需要时间破解网络。”

许言皱眉。

这段话似曾相识，似乎在以前他们执行李若的换心计划的时候安心就讲过。那一次的换心计划以失败告终，李若只能借着安心的部分算力继续存活，这回为了帮Cathy取得李理的信任李若自动请缨作为人质。她再次被关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变成她们在暗处，李理已经被摆在明处了。

“安心，请你务必保证李若的安全，如果李理那边有异动有可能威胁到李若，你需要立即执行撤退程序，帮李若和Cathy逃离。”

“明白。”

“s说她已经找到安静姐的遗产，安心，你觉得安静姐的遗产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留下了什么，不过——她留下的东西你一定会去找。”

许言轻笑：“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书上说，人类的感情都是建立在长久的相处时间上的，我在尽力和你相处得久一点。”

“你是说你想要获得人类的感情？”许言顿了顿，“我想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种感情？”

安心认真地说：“我想要和你建立友情。因为书上说，亲情是天生的血脉关系，没有选择；爱情虽然是自己选择的，但每一段时期只能有一段爱情。我知道你和李若相互喜欢，彼此都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甚至包括人类最宝贵的生命。抛弃所有不可能达成的选项，我觉得我们之间最适合建立友情。假如你愿意同我建立这种关系，我会很高兴。”

即使情况恶劣严峻，许言还是被安心的这段话逗得笑了。比起复杂叵测的人类情感，安心的情感逻辑出奇地朴素自然，她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婴儿一样天真质朴，但不可能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只会卖萌的婴儿，因为她拥有当今世界最为强大的力量。

“你是我的朋友，你有任何困惑都可以问我。”许言说。

安心：“谢谢。”

许言盘膝坐在床上，拿了纸笔在床上桌上写写画画。她捋了一层逻辑，李理自杀自愿献身成为第一个生活在虚拟世界的虚拟人，他成功地保留了他的思维意识，并且招兵买马通过s等人在现实世界活动，创造了方舟。

但仅仅能供养他一个人的方舟还不能满足李理，因此他继续招揽为他办事的人类，先后选中了自己、李若、徐逸、方子文和李文轩作为代理人。在李若作为小周总接管周氏集团的那段时间，周氏集团投入了大笔资源在脑机和虚拟现实的设备研发上，这是发展方舟的基础设备，可以让现实世界的活人进入到方舟。

而后李理想要扶持徐逸和方子文上位，但可惜都被自己破坏了，他还想怂恿失忆的李若和自己作对，只是李若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傻瓜。

李理一次次的计划都宣告失败，最终让自己安排的Cathy总算让他尝到了一点甜头。在这期间他继续扩展方舟的服务器，不断升级设备和空间，为了筹集资金购买资源，他开启了通道，通过向特定人群出售船票的方式邀请了一批居民。其中不乏斯佳丽、刘之旭、徐逸这些名流，也有李文轩这样的普通人。

许言始终没有想通为什么李理会邀请李文轩入住方舟，李理总不是在同情他才会让他登上方舟吧？笔尖在李文轩三个字点了点。

这时候安心突然插口说：“你是不是在想李理选择帮助李文轩的理由？”

许言点头，她觉得安心可能有思路。

果然，安心说：“李文轩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我记得李理的资料里登记他的取向是男人，按照你们人类的朴素观点，对另外一个人类友好的原因排除了亲情和友情剩下的就是爱情。”

许言哭笑不得。“李理是暗恋他的前合伙人没错，但是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虚拟人，他已经不需要爱情，他甚至已经不需要所有属于人类的感性的情感。”

安心默了一下：“我同意您的看法，他就像我们ai一样没有感情。”

许言：“安心，你和他不一样的。他是自己想要割舍作为人类的情感，而你和他正好相反，你想要学习产生人类的情感。”

安心在屏幕上打出一个笑脸符号：“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许言补充：“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相信您。”安心说，“但如果不是爱情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许言心道我也想要知道什么原因。她凝视着自己写在纸上的一串名字，在脑海里它们都浮现在眼前，一个个地悬浮着飘着。

蓦然间，许言抓到了一道灵光。

“安心，你最怕什么？”

安心停顿了一下说：“我最怕我的运行代码被人类抹除毁掉。”

“现在的李理最害怕的也是被人找到运行代码——代码的载体必须是服务器，所以他最害怕的是被人找到方舟服务器。”

“我不明白服务器和李文轩有什么关系？”

“李文轩是一个试验品，他目前是除了李理之外第一个自愿变成虚拟人的健康男性，他们年纪、性别都一样，李理想要借助李文轩来做一个替身实验。”许言说，“但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测。”

安心无情地否定了许言的猜测：“如果是为了做实验李理完全有其他可以付出更少资源的人选，李文轩深陷妹妹李佳丽的谋杀嫌疑中，他的一举一动都太招摇了，如果我是李理，我不会选他。”

许言听了安心的分析也觉得有道理，深锁眉头继续思考。如果这时候李若能在自己身边，她一定能突发奇想给出一个新思路。

Cathy带来的探病花束传来幽幽的香味，许言闻着花香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李文轩对李理而言是有用的，李理招揽李文轩的理由和招揽s、Cathy 一样，他能为李理的方舟世界提供价值。

李理之所以邀请Cathy是因为他需要Cathy的心理学专业来帮助稳定方舟居民，尤其是npc居民的心理状态，拿李文轩的父母来说，他们本质上只是一串代码，如果超出预设的对话和逻辑，他们就会变得僵硬甚至听不懂指令，因此需要赋予他们和人类相似的情感逻辑才能让付费进来的居民感受到更加真实的虚拟互动。

而他邀请李文轩的价值在于李文轩出色的数据分析才能，他先前是个金融数据分析师，本来就擅长从数据的海洋中分析整理出一套潜在逻辑，如果让他分析方舟世界运行产生的数据海，他一定能执行数据预测和进行数字资产管理。

李理一个人是无法完成方舟的建造，他必须依赖于各行各业的专家，以及最根本的他自己本身也依赖于数据服务器。

安心开口问：“你好像已经找到了答案？”

“是的，我找到了。”

“恭喜你，我为你高兴。”

“安心，对于ai和虚拟人而言确实害怕被人找到服务器抹除代码数据，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更值得畏惧的因素。”

安心问：“是什么因素？”

许言张口无声地用口型说出两个字。

安心听了，一言不发。

许言说：“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对我的朋友这样做的。”

安心：“我很庆幸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敌人。”

“因为你已经在用你的行动证明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伤害我的朋友。一个人是不是值得信赖，不要听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许言下床换上衣服，“我要出院了。”

“您要去方舟？”

“我们人类还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李理已经浮出水面暴露了他的弱点，我想要借机彻底摆脱他永远解决这个麻烦。”许言目光放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这位老朋友了，要去见他还真有点心情激动。”

安心问：“您需要我的协助吗？”

“你不用跟着我，Cathy会同时再次进入方舟，并且这次她会带走李若，你到时候协助她们帮她们安全脱离方舟。”

“好的，”安心说，“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许言点头微笑，“我不会让你失去我这个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