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几秒,他笑了,反问:“是吗?”
“这句也像。”许愿扯了扯唇角,指尖微动,她盯着他的眼睛,又抛出了下一句更直白的,“你知道学搭app吗?”
谢惊休歪头,脸上浮现出茫然:“那是什么?”
许愿不动声色打量他,片刻后,才回答:“没什么,一款学习类软件。”
顿了顿,她眉峰动了动,又道,“我在上面认识了一个人,声音很像你。”
谢惊休挑眉,讶然似的:“很像吗?那还挺巧。”
对视良久,许愿的手指一点一点蜷起,最后指尖松了。
他的反应很自然,不似作假。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提示到这了,如果是那位学搭,按他几次提及见面的事,大概率会承认。
“确实挺巧。”她笑了下,慢步走过来,经过他身侧,声音轻轻的,带了些庆幸,像一阵风,从舌尖抵出来的那一秒就散开了,“不是就好。”
试探完之后,她脚步轻快了些,本想快点离开回到座位上的,不成想,下一秒,袖口被人勾住了,轻轻往回扯了下。
力道不重,仅仅只做挽留。
头顶的嗓音低低绕过来,这次变成了他问:“为什么说不是就好?”
许愿有点疑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网友和现实,还是隔一段距离,相处才比较轻松些。”
谢惊休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勾着她袖口的手指没移开,松松搭在那,又问:“那你口中那个声音和我很像的网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许愿刚想若无其事似的拉回自己的袖口,他原本轻轻勾住的指尖蓦地捏住了衣料,她愣了一秒,轻眨两下眼,睫毛缓缓垂下。
“挺乖挺可爱挺有礼貌一个人。”她这么评价。
“哦。”指腹摩擦着袖口衣料,谢惊休低着头,目光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她的手腕,触及那串润白菩提珠,顿了顿,故意作无意,“那我呢?”
许愿瞬间失语。
哪有人这么直接当面问这种问题的?
况且仅仅几面之缘,她对他又哪里谈得上了解?
许愿努力挑了个词:“很大方。”
谢惊休瞅她:“没了?”
她静了一秒,目光扫过他衣襟间隐隐露出的锁骨,又夸:“长得好看。”
他的头又低下去了,嗓音也跟着落下去:“陈蕉是不是经常在你们面前说我……”
话说到一半,谢惊休顿住了,捏着她袖口的手指松开了,他欲言又止,最后从鼻翼间轻叹出一声,“算了,我是哥哥,不该和她计较的。”
许愿闻言转身,无声瞧着他垂着的脑袋望了半天,两天前的晚上陈蕉的那句“相爱相杀”以及“我们俩也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相爱相杀?
习惯?
那现在又是哪副戏码?
哥哥为这份“相爱相杀”并且“已经习惯”的兄妹情伤心欲绝?
许愿默了片刻,瞧着面前人似是失落可怜的模样,眉心微动,很可惜,半分怜悯都没能升起。
她跟着叹了口气,敷衍地安慰:“不计较了就好。”
谢惊休抬头:“?”
许愿:“毕竟人生经常不如意,事事计较容易抑郁。”
谢惊休抑郁了:“……”
-
最后是许愿先迈开的步子离开门口,往座位间走。口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响,她摸出来看了眼,是陈蕉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许愿敲着键盘回复。
我不摘月亮:“来了。”
手指点击发送键的那秒,蓦地听见身后人喊了声:“许愿!”
手腕被人拽住,猛地往后一扯,后背靠上一串闷热,心跳声隔着夏季薄薄的衣料透过来,紧跟着的是一声闷哼,以及面前有个黑影伴着熏人的酒味轰然倒地。
许愿在原地呆住一秒,懵懵瞧着地上倒下的男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差点被酒鬼砸了。
男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眼神迷离,步子有些歪七扭八的,冲他们挥挥手,咧着嘴笑:“不好意思啊。”
腕上的冰凉触感松开,许愿反应过来,赶忙往前一步和谢惊休拉开了点距离,才转过头来看他,面带感激:“谢谢啊。”
“没事。”脊背倚在墙上的人低声道,额前的碎发挡住眉尾,他前脚刚说完“没事”,后脚便“嘶”了声,不轻不重一声,刚巧把许愿的注意力全都拉拢过来。
谢惊休抬起胳膊,上臂靠后肩的位置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溢出。他皱眉,瞧着有些疼。
鲜红落进眼底,许愿一下愣住。
“对不起。”她道歉,往后望了望,先前他靠的地方边上有一圈铁锈,大抵是被划到了,许愿有点内疚,“你这个是不是要消毒啊?”
谢惊休抽了张纸按了按,血迹透过纸巾晕染出红色小圈,他眉眼微耷,低声道:“我没关系的,贴个创口贴就好。”
许愿又问:“那你身上带创口贴了吗?”
“没有。”谢惊休挪开纸巾,指尖没一会儿又重新沁出血珠,他嗓音落下去,闷闷的,幽幽的,故作轻描淡写的口吻,“没关系,附近有个药店,我自己去买一个贴一下就行。”
话音落了地,他重新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睛。灯光勾勒他的五官,顺着眼皮褶皱流进瞳孔,一片漆黑中灯光微晃,像一汪波水流转,湿润勾人。
许愿被他的目光捕捉,脑袋里一下蹦出四个字来。
——楚楚可怜。
她默了一秒,道:“我陪你去吧。”
谢惊休垂眼,不动声色:“麻烦你了。”
许愿也移开视线:“应该的。”
别说“麻烦”,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拿这种眼神看人,这种“你对我有亏欠,但是我不说,也觉得没关系,只是疼痛让我下意识觉得有点委屈”的眼神,但是她遭不住,感觉被愧疚裹挟了,很难放他一个人孤单地走去药店。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昏昏沉沉的天缀了几颗星,月亮的下半截躲进云雾里瞧不分明,晚风拂过时携了微弱的沁凉,灯光落在人行道上的石板上,染出一片橙黄。
两个影子交叠,慢吞吞沿着路往前移动。
许愿正给陈蕉编辑着消息,说明自己大概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去,字打到一半,屏幕上弹出通话请求。
一接通,就听见那头的陈蕉大声道:“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们都快吃完了!话说,怎么谢惊休也好久没回来了……”
许愿正将手机搁在耳边,被音量吓了一跳,忙按着键下调音量,但开头那句话身侧的谢惊休仍是听到了。
“要么待会儿我再请你去旁边吃点吧,反正他们的单我已经买好了。”谢惊休闻言扭过头来,无意似的,开了口问她,“你想吃什么?烧烤行吗?”
他的音量不算小,电话里的陈蕉听得一清二楚,寂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出了声,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许愿只好在电话里跟陈蕉交代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陈蕉嘀咕:“他一大老爷们,胳膊上划道口子,有必要吗?”
许愿瞥了眼身侧迈着长腿走得缓慢的谢惊休,解释:“可能沾上铁锈了,要消毒。”
陈蕉还是觉得怪,但她说不清楚心底那种古怪感究竟来源于哪里,最后只得道了句“好吧”。
待挂了电话,许愿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头顶那人又开了口:“我记得附近有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
手机弹出声音——已抵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
许愿停下步子,仰头望了眼药店的门匾,“到了。”
她率先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随之响动,碰撞声清脆。
谢惊休迈着长腿,闲散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药店。
口袋处隔着一层布料,手机嗡嗡作响,谢惊休捞出来瞧了眼,又是陈蕉。
打完这个打那个,什么事都不会干,尽会打扰人。
谢惊休舌尖抵着牙根,很轻地“啧”了声,有点不耐烦,手指刚要一划挂断电话,听到动静的许愿回了头,目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抬眼问:“你要不要先出去接一下?”
他的手指顿在挂断键上方一毫米,随后自然地挪开,擦了擦屏幕上似有似无的灰尘,轻轻“嗯”了声。
门口风铃再次响动,谢惊休大步出了门,玻璃门合上,他挑了根路灯杆子倚着,回头瞧了眼玻璃门里还在弯腰寻找碘伏的许愿,指尖一按,通了电话。
拨通的那一秒,陈蕉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来:“谢惊休我问你,你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么点伤口你以前哪那么娇弱?还抛下其他人单独跟某个女生出去买创口贴和消毒水,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单手握着手机,靠在耳边,一条长腿曲着,头微仰靠着杆子,灯光晃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舔了下唇,不紧不慢开了口:“她不是说了,怕沾上铁锈吗?”
陈蕉:“我信你个鬼!”
“不信啊……”他喃喃。
路灯昏黄,沾染了他满身,谢惊休扭过头,里头的人已站在收银台前,许愿套着身白色的衬衫裙,挽着松松散散的丸子头,排着队等结账。
身侧的沥青路,车急驶而过的摩擦声混着远处不知哪处商店播的音乐隐隐传入耳,他目光隔着玻璃粘在人身上,半晌,笑了声,喉头微动:“都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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