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早就有计划了,以母后临终遗言的名义提出帮我办生辰宴确实能让他们无可指责。不过你为什么要拒绝内务府协助,他们不参与怎么给你拨银子?”散朝后,夏璟熠傅洵之两人回麒麟殿用早膳。早朝时傅洵之拿出先皇后的名义申请为他操办生辰,毫无阻力的就得到了哥哥的点头,百官亦无异议。只是他没想到傅洵之竟然也不让内务府协助,由侯府一力操办,要知道,经费是由内务府负责的。
两人正用早膳,此时已进入了尾声,傅洵之漱口后不以为意道:“即是下官要为殿下庆寿,怎能让内务府出钱。侯府会承担所有花销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夏璟熠问道。
“殿下想怎么办?”傅洵之反问了句。
夏璟熠道:“只是个普通生辰而已,无需铺张浪费,我也不喜奢华热闹,就随便…”
“行了,殿下还是别说了。”傅洵之微笑打断了夏璟熠,道,“吃好了吗?离上课还有些时间,睡觉去吧。起这么早,下官困了。”
“……”夏璟熠道:“我还要去找哥哥大哥讨论政事。你散散步消化会再去睡吧,刚吃完就睡觉不好。”
“自己睡啊,”傅洵之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摇头道,“罢了,还是午后再睡吧,下官回趟侯府。”
夏璟熠莞尔道:“傅将军是该回去一趟,侯府今日一定很热闹,侯夫人追封国夫人,傅将军晋升一品宣威将军,前去祝贺的官员怕是要踏破侯府门槛了。”
傅洵之感叹道:“这两件事下官也没料到。母亲生前就加封诰命夫人了,下官只是提及了母亲和苏姨的昔日情谊,陛下竟然又追封母亲为定襄国夫人。”
夏璟熠道:“哥哥和侯夫人关系本也亲近,哥哥曾说过母后逝后侯夫人日日来宫中照看我们,侯夫人逝世之时哥哥也同样痛苦。哥哥早想为侯夫人做些什么,恰逢傅将军今日提及旧事,给了哥哥一个由头。”
“嗯,”傅洵之连连点头,道,“我娘没白疼他。”
“可惜我不记得了,”夏璟熠垂眸道,“母后和颜姨我都不记得了。”
“嗯嗯,”傅洵之又连连点头,“殿下脑子是不太好,竟然一点也不记得。苏姨和我娘真是白疼你了。”
“……”
“抱歉……”
“逗你呢,”傅洵之嗤笑一声,敲了敲夏璟熠的脑袋,道,“下官五岁前的事情也记不得,殿下无需觉得愧疚。苏姨想说的下官在朝堂上已经说过了。殿下只要记得有一位极其爱你的母亲就好。”
“我知道。”想起早朝上的事,夏璟熠心中忽又升起一阵难过与心疼,他那时小,正如母后希望的那样,他没有体会过哥哥的痛苦。但,他体会过父皇离世的痛苦,他知道至亲离世的痛苦又多难熬,可哥哥却在一年内连经历两次。他无法能想象到那一年哥哥有多痛苦。同样,他更想象不到这人会有多么多么的痛苦,不只是失去至亲的痛苦,还有,他记得,傅将军与叶文瑜分开之时正是侯夫人逝世之时。身负退敌重担,而至亲至爱一年内均离他而去,这人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期的?
“你…”夏璟熠张了张口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被傅洵之笑着打断道:“走吧,殿下看起来也吃好了。下官还要为殿下的生辰去做安排。”
宣旨的公公刚刚离开定远侯府,侯府已故侯夫人追封、侯府公子晋升的喜讯便已传遍大街小巷。侯府上下张灯结彩欢声雷动,侯府众人闹闹哄哄拥簇着傅洵之、定远侯两人。
定远侯满面春风的拍着傅洵之肩膀,道:“走,咱们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娘去,过几日挑个吉日再带全族谒祖。”
侯府祠堂中,定远侯傅洵之两人将圣旨供在祠堂牌位前,上完香。定远侯眉开眼笑的对着傅洵之母亲及一众祖先的牌位,道:“颜儿,父亲母亲,列祖列宗,咱们侯府出了第二个国夫人。颜儿,咱们洵儿出息了,为你争到了个国夫人。洵儿如今也晋升一品宣威将军,这小子,真靠他自己做到了一品总兵,日后侯府交到洵儿手中,咱们都能放心了。洵儿,愣着干嘛,快给你娘说几句话。”定远侯见傅洵之望着牌位不语,大力拍了下傅洵之后背。
“嗯,”傅洵之目光温和望着侯夫人的牌位,道,“娘亲,这是言言弟弟为你做的,母亲在天之灵,多多保佑言言弟弟。”
侯爷笑道:“你娘没白疼他。”
“嗯。”傅洵之低声应了句,又沉默不语。定远侯等了会,见没音,啧了一声,不悦道:“你怎么回事?往常罚你跪祠堂,你能和你娘聊半夜,今儿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反倒一句话不说?”
傅洵之笑了声,道:“我那是给我娘告状诉苦,可现在爹你就在旁边,我哪敢说。”
“告状?诉苦?臭小子!我哪次平白无故罚你了!你有什么可苦的?!颜儿,你别听他瞎说八道,我没一次是白罚他的!他闯的祸但凡小一点,我都不会罚他跪祠堂。还有,就今日早朝,他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就当朝说什么请罪,可把我吓了一跳。对了,说到这,你此举也太莽撞了些!”定远侯转身对傅洵之说教道:“这事你私下和陛下说说就行了,怎么能当着百官的面说?先皇后临终遗言,往小了说,那是皇后托孤,往大了说,那就是皇后懿旨。若真被人揪住了,少不得要参你一本。尤其是你夏叔叔的事,你怎么能真说你没做?你夏叔叔的驾崩后民间一直都有传言说是因为先皇先皇后伉俪情深,皇后逝去后,皇上纡郁难释不愿独活才英年早逝的。你怎么能这么冒失!幸而殿下打断了你,为你解释。若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将此事与你夏叔叔的驾崩联系到一起,这罪名可就大了。”
“嗯…父亲觉得呢?”傅洵之平静的看向定远侯,道,“父亲觉得夏叔叔是因为苏姨逝去,不愿独活才会一病不起早早逝去的吗?”
定远侯一时哑然,声音弱了下来,道:“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傅洵之却继续说道:“若是孩儿听了苏姨的话,早早劝导夏叔叔再娶,夏叔叔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去逝?”
定远侯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夏叔叔不会再娶的。”
“可父亲就再娶了,”傅洵之平静道,“夏叔叔为什么不会再娶?母亲生前和父亲之间的感情也不比苏姨和夏叔叔浅。父亲能做到的事,夏叔叔为什么做不到?”
定远侯沉默,半晌道:“你对我续弦一事还是心有怨气是不是?”
傅洵之却摇了摇头,道:“早些年是有,这么些年过去了,孩儿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孩儿从未质疑过,即使是现在母亲逝去这么多年,孩儿也坚信不疑。而父亲在母亲逝后三年后就娶了现在的侯夫人,起初孩儿是很生气,但也很不解,侯夫人是母亲的堂妹,虽和母亲有一两分相似,但我想父亲是不会冲着这一两分相似就娶她的。所以,是母亲要求的是不是?就和苏姨临终前嘱托孩儿劝夏叔叔再娶一般,母亲也让父亲娶她是不是?”
定远侯轻叹了口气,道:“是。你母亲临终前让我答应娶她。”
傅洵之轻轻点头,道:“嗯。若是我把苏姨的临终遗言告诉了夏叔叔,夏叔叔是不是也会再娶?”
“你夏叔叔不会的,”定远侯道,“纵使是你苏姨亲口让你夏叔叔再娶,你夏叔叔也不会答应的。你夏叔叔…和我不一样。”
“所以父亲这么多年才不告诉我的吗?即使是母亲临终嘱托,父亲仍然觉得羞愧?”
定远侯又是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傅洵之微微点头,语气带着一两分笑,说道:“父亲是该羞愧,若是孩儿,就绝不会再娶,尤其是临终嘱托这种理由。情一日未消,孩儿就绝不会再娶他人。”
定远侯动了动嘴唇,却未发出声音,又听傅洵之道:“不过,既然是母亲临终遗言,孩儿自然也不会再怪罪父亲。甚至,如今孩儿很庆幸父亲听了母亲的话。不管父亲当初因何理由娶了侯夫人,这么些年,孩儿能看出来父亲和侯夫人感情笃深。”
傅洵之微微笑了下,道:“孩儿尽不了孝,能有侯夫人和眠眠陪着父亲,孩儿也能放心。”
定远侯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道:“你在边疆替我戍边,已是尽孝了。”
傅洵之道:“戍边本就是侯府嫡子的责任。孩儿既不能在父亲身边侍奉尽孝,也不能让父亲看着孩儿成家。身为人子,没能尽到一点子女应尽的责任,实是不孝。”
定远侯忽然笑了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竟会自我检讨了?想尽孝还不容易,明日我就上疏让你留在京中,日后你就留在京中,留在我身边,再娶个夫人,好好尽孝。”
傅洵之漏出一抹极淡的笑,缓缓摇头:“无需父亲上疏,若无战事,孩儿是回不去边疆了。”
“回不去?这是何意?”定远侯困惑问道。
傅洵之不想解释,只叹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只是孩儿也无法留在父亲身边尽孝了。”
定远侯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也知孩儿是无后了。”
定远侯松了口气,道:“这算什么事,没有就没有。咱是武将,别听文人哪套无后为大的酸腐理论,日后让眠眠的孩子过继一个给你就是。”
“孩儿说的不是子嗣的事,”傅洵之道,“今日恰巧当着母亲和列祖列宗的面,孩儿能请求父亲一件事吗?”
“请求?真是奇了,”定远侯笑道,“你也会用这词?你直说吧,又想让我做什么?”
傅洵之也笑了声,道:“父亲也知道我和追风的关系,我待他一直视作亲弟弟,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式认下他。”
“这有什么难的,你想认就认下他,”定远侯笑道,“追风这孩子倒是有几分你少年时的样子。”
“那父亲是同意认下追风当亲儿子了?”
“嗯,同…什么?!你让我认他?!亲儿子?!”定远侯同意二字还没说完,恍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你知道若是我认下他做亲儿子意味着什么吗?!义子还能商量,亲儿子绝无可能!!”定远侯猛一拂袖,态度很是坚决。
反应很强烈啊,傅洵之心道,仅仅用这么单薄的理由就想让追风以嫡子的身份进到侯府果然行不通。
不过本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成功,再另做打算吧,傅洵之默默叹了口气,不欲在今日产生争执,于是揭过这个话题,道:“那父亲能答应孩儿另一件请求吗?”
“除了这个,都好说。”定远侯冷声道。
“嗯…”傅洵之道,“父亲,能给孩儿些银钱吗?”
“你缺钱?!”定远侯脸上的震惊不亚于听到傅洵之让他认下追风当亲儿子,“你钱呢?”
“有是有,”傅洵之淡定自若道,“但孩儿早朝不是向陛下申请操办殿下的生辰宴吗,孩儿觉得这钱应该由父亲母亲出,母亲是苏姨挚友,待殿下如亲…”
“行行行,要多少自己去支,”定远侯挥手打断道,“这点事也值得你用’请求’,侯府日后都是你的。”
傅洵之勾了勾嘴角,道:“孩儿需要的可能有些多,恐怕需要父亲向侯夫人借对牌一用,再和下人们打声招呼,以方便满院下人去府中账房支取。”
定远侯不耐的抬了抬下巴,道:“等会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孩儿多谢父亲。”傅洵之极其正经的做了一辑,定远侯脸上刚刚消失的震惊之色霎时又浮现出来,震惊之下一时都有些结巴:“你…没事吧?”
傅洵之弯了弯唇,微笑道:“那孩儿就在满院等着父亲送对牌过来。”
“嗯…即…即刻让人送去…”
傅洵之前脚刚到满院,后脚送对牌的下人便到了,傅洵之心情很愉快的接过对牌,随手扔给了满院的管家钱管家,吩咐道:“殿下生辰所需要的一针一线都去府中库房取。”
白榆不解道:“公子,你不是说你不缺钱吗?怎么还要用府里的?而且,你若是不想出钱,怎么还拒绝内务府协助?”
傅洵之挑眉道:“就该我爹出。去把满院中人全都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不多时,满院一百零八号人已齐聚院中,傅洵之坐在树下向众人安排相关事宜,及至午时,院中众人才一一散去,只剩白榆依然伺候在傅洵之身边,白榆听完全程,脸上震惊之色久久未消,对傅洵之道:“公子,属下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要从府中支钱了,这么多银钱咱们满院是掏不出。”
傅洵之低笑道:“可不是这个缘由。”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傅洵之起身离开,边道,“该我爹出。”
“怎么就该侯爷出了?”白榆挠着脑门,跟了上去,见傅洵之不答朝着院外走去,也不再追问,道:“公子接下来去哪?”
傅洵之笑着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鼓声刚过。”
“那午时该做什么?”
“吃饭啊。”白榆理所当然的答道。
“嗯,吃饭时间你说我要去干吗?”
“去吃饭…哦~公子是要去宫中陪殿下用午膳啊~”白榆抿嘴,快走了一步,小声道,“公子,你是不是爱上殿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