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刚过,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声惊醒刚刚入睡不久的夏璟熠,夏璟熠迷糊了会,才想起来今日休沐无需上早朝也无需上课,遂又向傅洵之怀里拱来拱,安心的接着睡去了。这一觉睡到临近中午,醒来时殿内光线昏暗,殿外雨声淅沥作响,枕边空空荡荡傅洵之不知何时早已起床了。
没摸到人,夏璟熠微微失落了下,随即唤刘福伺候更衣。
“傅将军几时起的?”夏璟熠问道。
刘福答:“辰时刚过就起了。”
“他出宫了吗?”
“没有。”刘福笑道,“傅将军等了殿下一会见殿下一时半分不会醒来,就去找摄政王钓鱼了,此时正在御花园。”
“他喊大哥钓鱼?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大哥钓鱼。”
“老奴也正觉得稀奇呢,这么些年摄政王既要处理朝政又要操心陛下殿下,是日理万机日无暇晷,老奴这么些年也没见过摄政王有这等闲情逸致。对了,殿下,傅将军说要等殿下醒来一起用早膳,可需着人叫傅将军回来?”
“不用,我去吧。”
夏璟熠梳洗完毕,由南星撑伞去了御花园。天色昏暗,春雨缠绵,雨丝打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傅洵之夏璟晏两人一人支着一杆鱼竿坐在湖边钓鱼,头顶各架设一顶锦步障遮雨,身侧四方案几上摆着茶具,白榆扶光侍立在两人身侧。距四人十多步远的湖边八角亭中侍立着一众宫人,宫人见夏璟熠经过齐齐行礼问安。
夏璟熠免了礼,径直朝傅洵之几人走去,到了湖边不见夏璟言的身影,略有些惊讶道:“哥哥不在吗?”
“还在睡呢,”夏璟晏闻言笑道,“难得休沐不用上早朝,势必要睡到午时了。”
“哦。”
傅洵之道:“殿下来不是来找下官是来找陛下的?”
夏璟熠从中听出一股醋味,心中一扫阴雨天气带来的沉闷,音调上扬道:“不是,当然是来找你。刘福说你在等我吃早膳,走吧,去吃饭。”
傅洵之抬起鱼竿,其上空空如也,遂让白榆挂了鱼饵又扔了回去,边道:“快到午饭时间了等会午饭一起吃吧。殿下再等等,亭中有糕点,殿下先去垫垫胃。”
“嗯。我还不饿。”夏璟熠依次看了看两人身旁的木桶,每人桶里都有几尾一掌大小的鲤鱼,“我还以为大哥不会对钓鱼有兴趣呢。”
扶光接话道:“王爷对钓鱼是没兴趣,耐不住傅将军非拉着王爷来,说是要为王爷舒缓压力,免得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傅将军昨晚不是说大哥是习武之人身体好吗?”夏璟熠道。
傅洵之目不转睛的盯着鱼漂,道:“下官今早仔细又想了想,子珩虽是习武之人,但这么些年忙于案牍估计也没时间舞刀弄枪锻炼身体,长此下去还是有一定的风险积劳成疾的,故而,为了让子珩这个摄政王能多干几年,下官有义务带他做些陶冶情操舒缓压力之事,以便他活的久些让殿下日后轻松些。”
“…….”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夏璟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其他几人都极其淡定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正此时,傅洵之鱼竿又是一抬,一直活蹦乱跳的鲤鱼被甩上了岸,白榆立即去取鱼。
“几条了?”傅洵之问道。
白榆一边将鱼扔进鱼桶,一边回道:“公子五条,王爷三条,有八条了。”
“嗯,先把这些送去厨房让他们烧了吧。”傅洵之吩咐完,白榆将两桶的鱼汇到一只桶里,拎去交给亭下的宫人。
夏璟熠听到要吃,意外了下,道:“你…是要吃他们啊?”
傅洵之奇怪了看了夏璟熠一眼,道:“不吃钓来干吗?殿下对鱼也有悲悯之心?”
“……不是。”夏璟熠被说的发窘,解释道,“只是这里养的鱼多是观赏用的,味道并不太好,你对吃食这么讲究怎么会想吃他们?”
“殿下吃过?”傅洵之问道。
“没有。”
傅洵之弯唇,又一甩鱼竿,道:“那殿下中午好好尝尝。听南星说殿下今日要请下官听曲儿?”
“啊?”夏璟熠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日是吩咐了南星让叶文瑜送来的乐姬为傅将军弹奏的,但是经过昨日青楼一事,他不太想再提琵琶两字,免得再让对方想起来心中不悦。夏璟熠尴尬道:“不…不听了罢。”
傅洵之笑了声,道:“下官可以不听,但殿下怎么能不听?听闻那歌姬弹的一手好琵琶,下官昨日扰了殿下雅趣,今日就陪殿下好好听听曲,以弥补殿下昨日意犹未尽的缺憾。”
“……”自己昨晚不是将人哄好了吗,怎么今日还夹枪带棒的对自己。夏璟熠心中迷茫,又不敢问,此时又听傅洵之对夏璟晏道:“子珩,你家风不正啊,你这弟弟都逛上青楼了。”
夏璟熠大惊失色,急急摆手,道:“大哥,我没逛!我就是听了一会曲而已!就一会儿!”
夏璟晏只是笑,道:“璟熠的为人大哥自是清楚的,无需向我解释。”
夏璟熠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误会我的。”
然又听夏璟晏道:“不过你既已和洵之相好,独自去青楼听曲确实不妥。洵之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璟熠还是给洵之一个交代的好。”
“可我昨日已认过错道过歉了。”夏璟熠很是委屈,他怎么也没想过,对方昨晚明明就原谅自己了,结果这会还找上大哥告状了。
夏璟晏抬眸瞧了夏璟熠一眼,道:“可我看洵之似是还未消气。”
“那怎么办?”夏璟熠颓丧的走到夏璟晏的步障下,道,“大哥,你劝劝他,别让他生我气了。”
夏璟晏又看了傅洵之一眼,见傅洵之虽是在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钓鱼,却愉悦的弯着嘴角,便知他只是在捉弄夏璟熠,不让他玩个尽兴是别无他法的,于是道:“洵之是软硬不吃之人,我也没办法。你不如直接去问他,如何做才能让他消气。”
“哪有这么简单,我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夏璟熠嘀咕了句,声音并不大,本没想到会有人回应,不料却听傅洵之接话道:“殿下都没问呢怎知下官不会说?”
“啊?”夏璟熠一愣,随即面上一喜,快步走到傅洵之步障下,欣喜道,“你会说?那你说如何才能消气?”
傅洵之啧了一声,故作姿态道:“下官一犯罪就被陛下罚去东宫为殿下干活,如今殿下也犯了错,是不是…”傅洵之故意停顿了下,转头看着夏璟熠屏息凝神极其端正的态度,弯唇继续道,“是不是也该殿下去满院给下官干活了?”
“去满院?”夏璟熠面漏困惑,道,“可你在宫中住,我去满院干什么活?”
“公子的意思是,”白榆主动解释道,“公子今日起要回满院住,殿下一起跟着去。”
南星不赞同道:“殿下要上朝、上课、和东宫幕僚商讨公事,怎么能住到满院?”
傅洵之转过头去,淡然道:“殿下日理万机,看来是没空赔罪认错了,那便算了。”
“不不不,有有有。”夏璟熠连忙给南星使了个眼色,南星无奈的转过头去,闭口不言。夏璟熠用请求的语气同傅洵之商量道:“不过上午确实比较忙,能不能下午再去满院?”
“这个嘛…”傅洵之故意皱眉沉吟了半晌,余光见夏璟熠神色愈发紧张,微微扬了扬嘴角,道,“考虑到殿下是储君,和下官这无所事事之人不同,那就无需殿下十二时辰时时伺候了。每日午正前到满院干活即可。”
夏璟熠迅速点头:“好,干多久?”
“殿下身负国家重任,下官也不敢久留,就干到殿下生辰之日罢。”
“可以。”
傅洵之又一拉杆,又一条鲤鱼活蹦乱跳的跳上了岸,傅洵之莞尔道:“够吃了,今日就钓到这里吧。什么时辰了?”
白榆心领神会,道:“午正了。”
“那殿下是不是该去上任了?”傅洵之道。
“现在?”夏璟熠惊疑道,“可还没吃饭呢。”
“放心,”傅洵之道,“满院又不是不给殿下饭吃,午饭也在满院吃。”
“那鱼呢?”夏璟熠指着刚刚钓上来的鲤鱼,道,“还没吃呢。”
“等殿下到了满院,刚好能吃上全鱼宴。”傅洵之说着,起身对夏璟晏道,“我们先去了,你快去喊小皇帝起床,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会儿,把这条带去。”夏璟晏说着,一甩杆一条肥美的小半臂长的鲤鱼被甩上了岸,几人惊呼一声,扶光迅速去取了鱼,扔进白榆桶里。白榆拎着桶,感叹道:“这小池塘里还有这么大的鱼呢。”
夏璟晏道:“红烧了吧,言言爱吃。”
“张主厨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啊。”夏璟言将桌上数十道用鲤鱼做的膳食一一品尝过后,由衷赞叹了句,“宫中那批御厨和张主厨学过一段时日后朕本觉得其厨艺已是无可比伦,但和张主厨的厨艺一比,还是差了些。张主厨有这手艺,只做个侯府的下人也太屈才了些…..”
“陛下,”傅洵之微笑及时打断夏璟言,道,“不可能进宫的。”
夏璟言欲要邀请张主厨进宫为其封官的话堵在嗓中,哦了一声,后仍不想就此放弃,灵机一动,道:“你不是说张主厨是自由人,那你做不了他的主,朕可以给他封官,你请他出来,朕亲自和他说。”
傅洵之瞧了夏璟言一眼,见夏璟言一副信心十足不见南墙心不死之样,遂着人让张主厨出来面圣,淡定自如的看着夏璟言以封官利禄诱惑张主厨。
夏璟言一番循循善诱,说的口干舌燥,但只得到了张主厨一番谢恩婉拒。
张主厨道:“草民多谢陛下赏识厚爱,但草民即无心功名利禄,又无雄心大志,只愿当一个普通厨子在府中为公子做饭,望陛下允草民心愿。”
夏璟言深深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对方一点动摇之色都未落出,他虽是天子,但也不好强行命人进宫。
夏璟熠道:“哥哥,张主厨不愿去,你就别勉强他了。日后等你想吃了,派人来满院找张主厨,等张主厨做好了带去就是了。”
夏璟言一想,倒是也不错,刚要点头,就听傅洵之紧接着夏璟熠的话补充了句:“一月最多三次。”
夏璟言震惊道:“三次?一天都三顿饭呢?”
傅洵之极其淡定的说道:“这还是看是陛下的面子上,其他人来请张主厨做饭都是一月一次,还要付钱呢。”
“……”夏璟言语塞道,“我这天子身份就比别人多了两次?”
傅洵之挑眉,道:“不是因为陛下是天子才多了两次,这多出来的两次是看在夏叔叔和苏姨的面上。不用付钱是看在殿下的面上。”
“……”夏璟言略一无语,讨价还价道:“那皇兄呢?看在皇兄的面子上,再加几次。”
“子珩嘛…没有。”
“啊?!”夏璟言夏璟熠双双惊呼道,“为什么?”
傅洵之淡定自若,道:“子珩对吃食的态度陛下不了解吗?让张主厨为他这个吃珍馐还是吃粗粝都一个态度的人做饭才是浪费。宫中御厨的手艺对付他的口欲绰绰有余。”
两人双双沉默,无从反驳。半晌,夏璟言默默道:“那还有追风呢,追风有几次?”
“他也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追风吃到好吃的都是会毫不吝啬的夸赞出来的,他绝对是会欣赏美食的。”夏璟言道。
“他确实比子珩好太多,”傅洵之道,“可他日后是我们侯府的二公子了,住在侯府之中,随时都能来吃。”
也是。夏璟言彻底放弃了抗争,又叹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叹完,忽觉右边衣袖被拉了下,扭头望去,见是夏璟熠悄悄扯了扯他,悄悄道:“没事哥哥,我给你带,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弟,娶的好。夏璟言忍不住要为弟弟竖大拇指,目带赞赏的深深看了夏璟熠一眼,夏璟熠也目光坚定极其骄傲自豪的微微点了下头。
将两人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傅洵之夹了块鱼肉动作极重的放在夏璟熠碗里,筷子和瓷碗相碰甚至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吃里扒外,”傅洵之道,“快吃,吃完干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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