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凤求凰

白榆缓缓停下脚步,微微侧抬头,对着夏璟熠可怜巴巴的问了句:“真的吗,殿下,属下也能留下来听殿下弹琴吗?”

“当然当然,本王说话一言九鼎,”夏璟熠指着傅洵之左边的石凳,道,“坐下听坐下听。”

白榆喜不自胜,脸色焕发出光彩,眉飞色舞道:“多谢殿下,属下就知道殿下对我们和对自己人是一样的。”

说着,白榆快步走到夏璟熠指着的石凳,坐下,眉开眼笑的对傅洵之道:“公子,不是属下不听您的话,是殿下让属下留下来的。公子您说过,殿下也是我们的主子,那属下听殿下的命令也是应当的,您说是不是?”

傅洵之瞥了他一眼,懒懒道:“是,难得咱们小白聪明一次,都懂得借力打力了,看来没和南星白玩。”

白榆傻呵呵一笑,道:“多谢公子夸赞。”

傅洵之带着无奈的微笑着摇了摇头,对夏璟熠道:“殿下接下来要弹什么曲子给我们听?”

夏璟熠望着傅洵之,弯了弯唇没答话,低头指尖拨动,一曲《凤求凰》于指尖跃出。清澈如凤鸣,缠绵似凰应。

三人听的安静,一曲毕,只见白榆表情严肃深深的点了点头,似是深有所感。

傅洵之略感诧异,道:“不是说自己听不懂琴吗,你这是听懂了?”

白榆点头,道:“嗯,听出来殿下心情又好了。”

夏璟熠微微一笑,道:“傅将军还想听吗?”

“不了,”傅洵之轻叹一声,“越听越愁。”

“愁什么?”夏璟熠起身回到桌旁坐下,白榆起身站到傅洵之身后。夏璟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见傅洵之不答话只是望着自己,又问道,“傅将军的愁苦不能告诉本王?”

傅洵之摇头叹道:“为殿下发愁啊。”

“为本王发愁?本王何事让傅将军感到忧愁了?”

傅洵之却摇头不答,缓慢转着手中的茶盏,道:“《凤求凰》一曲是司马相如为追求卓文君所创。司马相如用一首《凤求凰》赢得千金小姐卓文君的倾心,卓文君不顾其父反对,深夜与司马相如私奔。司马相如家贫,离了家的卓文君亦身无分文。为了谋生,卓文君不得已抛头露面当垆卖酒,幸得其父妥协,分财资助,二人才又过上富足生活。”

“啧,”白榆道,“原来殿下弹的是曲子背后还有这么段浪漫美好的故事。”

傅洵之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后来司马相如去了京城,被汉武帝赏识做了官,声名鹊起。而在成都等着司马相如接她去京的卓文君却收到了司马相如要纳妾的消息,于是写了两篇诗作寄给司马相如,殿下知道是哪两篇吗?”傅洵之看了夏璟熠一眼,却未等夏璟熠开口又接着缓缓道,“殿下博览群书,卓文君的《白头吟》《诀别书》想必不会没有读过。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

“负心汉!”白榆愤愤骂了句。

夏璟熠淡淡道:“后面这段并无史记可查,真伪存疑。就连《白头吟》《诀别书》这两篇诗作是不是卓文君所作也尚无定论。”

傅洵之道:“作为看客,是真是假有何意义。下官倒是觉得,正是有了后面这段,为司马相如卓文君的这段爱情故事增了许多色,才使得他们的故事广为流传。两情相悦白头偕老从一而终的爱情故事虽是美好,但多是话本中才会有的结局。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完美结局。”

夏璟熠眉头轻蹙,正欲开口,却见傅洵之起身朝他伸出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殿下,下官听累了,回屋休息会吧。”

夏璟熠微微叹了口气,抓住傅洵之的手起身,无奈道:“不能睡,现已是申时了,傅将军若是睡着了怕是晚饭都不会起来吃了。”

“好,不睡,就躺一会儿。”傅洵之拉着夏璟熠向外走去,边吩咐白榆南星两人,“白榆南星,你们去给追风和摄政王送个信,让他们酉时来吃晚饭。另外也去告诉我爹一声,晚膳让他同侯夫人来院里吃。”

夏璟熠不是第一次进到傅洵之卧房,除夕那晚他来过,但当时房内只燃了一盏昏暗的烛火,他并未看清室内布置。

和他麒麟殿的寝殿的宽敞、雅致不同,傅洵之的卧房并不算大,亦无太多奢华摆件,但却极其舒适。靠窗一张罗汉塌,铺着厚实的锦缎坐褥、靠背,塌中一矮几,上置一整套甜白釉茶具。房间深处一张黄花梨云纹拔步床,藏青色锦缎床幔之下是一层月白软烟罗制成的纱幔,窗幔拢起,床上置金丝软枕与缂丝衾被,平整柔软,一看就很好睡。

夏璟熠快步走到床榻,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出所料,果然很软。夏璟熠弯了弯眼睛,朝着正在紫檀云纹衣架前宽衣的傅洵之晃了晃手中的话本,道:“快来,该傅将军赔罪了。”

傅洵之闻言侧头看了穿戴整齐的坐在床上的夏璟熠一眼,微微蹙眉,道:“殿下怎么不宽衣就上床?”

“......不能吗?”夏璟熠慢吞吞站了起来,低头左右瞅了瞅自己一尘不染的浅色衣袍,他午后刚换的,也不脏啊。

“不能。”

夏璟熠见对方神色严肃,一时不解,呆呆的立在床边不知所措。傅洵之三两步跨了过来,三两下将人衣服剥了,只剩一身薄薄的月白色花罗里衣。

傅洵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可以了,去吧。”

“哦。”夏璟熠动作僵硬的坐下,端正的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傅洵之回去宽衣,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傅洵之换好寝衣过来,见夏璟熠还端正的坐在床边,神色拘谨,不解道。

“嗯…傅将军的床...似乎不太好爬,”夏璟熠微微蹙眉,言辞认真道,“我要不要先去沐浴焚香?”

“说什么胡话呢,”傅洵之敲着夏璟熠的额头,好笑道,“殿下穿着那么多层下官搂着多难受啊。”

“......这样啊,还以为你嫌我脏呢。”夏璟熠嘀咕了句,紧绷的背部松懈下来,麻溜的爬上了床,躺好,等着傅洵之念话本。

依旧是书房的那本《碾玉观音》:裱褙匠之女璩秀秀被迫卖入咸安郡王府为绣娘,恋上玉匠崔宁。郡王酒后许诺日后将秀秀配于崔宁。一日王府失火,秀秀携崔宁私奔,远走潭州开玉器铺。郡王府郭排军偶遇二人告密咸安郡王。郡王抓回秀秀,杖杀埋于后园,将崔宁发配建康。秀秀鬼魂追至建康,与崔宁重组家庭,借鬼力报仇郭排军。郡王闻听秀秀是鬼不信,着人将崔宁带来寻问,崔宁得知秀秀是鬼,回到家中见秀秀坐在床上,惊恐求饶。秀秀道:“我因为你,吃郡王打死了,埋在后花园里。却恨郭排军多口,今日已报了冤仇,郡王已将他打了五十背花棒。如今都知道我是鬼,容身不得了。”遂起身双手揪住崔宁道:“人间难容你我,不如同去阴司作夫妻!”拉着崔宁去了地府。

傅洵之波澜不惊的念完,道:“如何?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夏璟熠翻身,脸对脸正对着傅洵之,神色复杂的看了傅洵之半晌,语重心长道:“傅将军,以后少看些这种虚情假意的悲情故事,多看看才子佳人历经磨难终得圆满的。”

总是看这种,难怪这么悲观。不好不好,夏璟熠凝重摇头。

傅洵之笑了声,扔掉话本,道:“下官还没见过结局完美的爱情故事,生离死别,天人永隔,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倒是比比皆是。”

夏璟熠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忽眉头一挑,似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弯着眼睛道:“交给本王吧。”

夏璟熠笑的诡异,傅洵之奇道,“殿下又在想什么?”

“不说,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夏璟熠摇头,转移话题道,“该起床了,刚听到酉时的鼓声了,哥哥他们应当快到了。”

话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下人阻拦的声音:“哎,等等----”

下人话未说完,伴随着一声果断的开门声,追风的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起床了!傅--”

追风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急煞住步子停在屋内,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床上两人。

没人告诉他,屋里还有人呢!

梨花黄床上,他傅哥哥伸出一截手臂撩着软烟罗帐,极其和善的微笑看着他,其身旁,小殿下挠着头,目光躲闪,他一样,尴尬不已。

长他九岁的傅哥哥,和小他四岁的小殿下,是睡一张床的恋人关系,就像他江哥哥和小皇帝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啊…不是,我不知道...殿下在这。”追风抓耳挠腮,上看下看,左瞅右望,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在何处,窘迫而慌乱的解释着。

傅洵之微笑道:“日后记得,敲门。”

在失去了不用敲门随时能闯进他江哥哥房中的权利之后,追风又失去能不敲门就进他傅哥哥房中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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