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东西不多,仅有十几张纸张罢了,规规整整的摞了一摞,上面写满了漂亮的瘦金体。傅洵之弯着嘴角将纸张拿了出来。最上一张纸张只写了一半,应是最新的。傅洵之坐在长案前,抽出最下面一张,张了张口似是要读出来。
“别念!”夏璟熠眼疾手快的冲着傅洵之的嘴巴捂了上去,脸颊红的似是要烧起来,用祈求的语气低声下气道,“你…别念出来,也别给别人看。”
害羞成这样,到底写了什么故事,莫不是写了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傅洵之好奇更甚,点了点头。
夏璟熠又捂了一会,似是在心中挣扎,半晌,才慢慢松开了手,认命的坐在傅洵之身边,又低声叮嘱了句:“不准笑我。”
傅洵之见人低声下气成这般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不忍,一手揽着夏璟熠,温声开口道:“下官保证,不给旁人看,也不笑殿下。”
夏璟熠微微放心了些,道:“那你看吧。”
夏璟熠忐忑的在一旁等着,低着头一点不敢去看傅洵之的表情。书房寂静,只有傅洵之一张一张翻阅纸张的声音。
夏璟熠写的并不多,他虽一连几天都在书房,但之前他说要做功课的话也不是在欺骗傅洵之。太傅的功课每日要做,他虽不在东宫,但东宫诸事也不能不理。何况他也想陪着傅将军,因此每天只能挤出一点点时间写话本。
夏璟熠心脏跳的飞快,话本是他主动要写的,却没想到真的那给对方看时,他竟会如此的紧张。
夏璟熠在忐忑中等了许久,直到他过了好半晌都没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猜想对方应该是看完了,但他却一句话没听到对方说。
看完了还能一句话不评价,这不像是傅将军的性格,还是没看懂?夏璟熠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傅洵之一眼,正撞见傅洵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这个表情,看来是看懂了。夏璟熠有些松了口气,却又因为对方不开口而觉得更加忐忑。
“怎么样?”夏璟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傅洵之弯了弯嘴角,俯身靠近夏璟熠,在夏璟熠耳边轻柔道:“难怪殿下害羞成这般,殿下的情书写的真不错。”
夏璟熠脸上刚刚消了一些的红晕升的飞快,被傅洵之气息扫过的耳垂红似是要滴出血来。
“我…”夏璟熠想狡辩一下,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我心悦傅将军,想娶傅将军,想和傅将军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我想和傅将军做夫妻,两情相悦坦诚相待的夫妻,而不是貌合心离的君臣。我不想做傅将军的君,更不想傅将军的弟弟。”夏璟熠侧头望着傅洵之,虔诚而认真的问道:“你不能也喜欢上我吗?”
黄鹂鸣啭,如珠如玉,夏璟熠安静的等待着傅洵之的回答。
许久过去,却仍未等到对方的只言片语。傅洵之只是沉默的、安静的、平静的盯着他。在这张过于平静的面容之上,他辩不出对方的任何情绪,夏璟熠快速跳动的心脏缓缓归于平静。
“很难回答吗?”夏璟熠问道,话出口,他惊讶于自己的语气竟会如此平静,他期待对方的点头,可当对方回以沉默时,他竟也不觉得难过。
又过了须臾,对方终于有了动作。傅洵之轻轻一声叹息,脑袋埋进他脖颈里,像只撒娇的猫咪一般轻轻的磨蹭着他的脖子。夏璟熠微微一愣,他时常对傅将军做这个动作,但对方鲜少如此对他撒娇,鲜少对他漏出如此柔软的一面。
夏璟熠忽然间就不想再问下去了,问题的答案从这一刻开始似乎变得无关紧要。
“很难,”傅洵之埋在夏璟熠脖颈中,闷声说道,“殿下的问题太难了。”
夏璟熠从对方的语气中竟也听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夏璟熠目光柔软了许多,声音轻而温柔的在傅洵之耳畔道:“那便不回答罢。”
岁月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对方的答案。
啪嗒--一声轻微沉闷的书籍掉落的声音。
书房门口,定远侯眼大如牛,手中账本滑落在地依然不觉,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前这一幕,比他刚刚得知他的儿子一次从库中支走五十万银两时还要震惊。
他的儿子...为什么会和储君抱在一起...以如此亲昵姿势...
“你...你们在做什么...”曾经征战沙场四面受敌弹尽粮绝之时,定远侯都从未产生过恐惧,然此时,他站在春风和气莺声燕语的侯府中,生出一身寒意,生平第一次他的声音在颤抖。
傅洵之听到声音从夏璟熠脖颈里离开,抬起头看到定远侯微微愣了一瞬,随即语气自然,道:“爹,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
“通...通报什么...”定远侯大脑一片空白,仿若丧失了思考能力,呆滞的望着两人,下意识顺着傅洵之的话接了下去。
话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南星白榆两人急急跑来,急停在定远侯身后。白榆表情略显慌张的来回望着傅洵之夏璟熠两人,南星微微蹙眉,望着夏璟熠。
夏璟熠初听到定远侯声音时也惊讶了一瞬,不过旋即又镇定下来,对着南星平静道:“你们下去吧。”
南星点头,拉着白榆退下了。
定远侯从呆滞中拉回了一丝理智,吞了吞口水,面色惨白的又问了句:“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傅洵之挠着头,用玩笑的语气说道:“孩儿若是说是在借殿下的肩膀休息会,爹能信吗?”
“休...休息?当...当真?”定远侯倒吸一口冷气,努力稳住心神,休息好...可一定要是在休息...定远侯在心中默默的、虔诚的祈祷着,可别是...那种...关系...
不不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肯定是他想多了。殿下那么乖...绝...绝不可能喜欢男子的...
定远侯一边自我劝服,一边狠狠闭了下眼,猛吸了一口气,干笑道:“啊...休息啊,原来是休息,哈哈--休息好,休息好...”
定远侯的笑声听起来比深夜荒坟地里鬼叫还要凄惨、可怜,脸上惊恐的表情表明与其说他是相信傅洵之是在休息,不如说是宁愿相信他的儿子是在借着储君的肩膀休息。
他比两人更需要一个借口逃避眼前的一幕。
然而,夏璟熠毫不留情的摧毁了定远侯的最后一根稻草。
“侯爷,”夏璟熠开口了,“本王心悦傅将军。”
声音沉静,言词利落,一击致命。
定远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幸而身边就是门框才没倒下,撑着门框稳住了身形,脸色惨败不亚死人。
“侯...侯爷,你没事吧?”夏璟熠没想到定远侯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起身就要去扶。
“没...没事...”定远侯声音颤抖,伸出阻住夏璟熠过来手的也在颤抖,“我...缓缓...缓缓...”
“嗯...”夏璟熠默默坐了回去。
良久,无人说话,屋内只闻定远侯粗重的呼吸声。
“殿下...”定远侯缓了半晌,总算又积蓄了一些开口说话的力气,扶着门框躬着身子,仍心存一丝希冀的断断续续道,“您...说着玩的吧...洵儿他...他比您年长...”
“不是,”夏璟熠冷静打断道,“本王是认真的,本王要娶傅将军。”
定远侯又深吸一口气以拯救自己快要眩晕的大脑,假装没听到夏璟熠的话,继续道:“洵儿比你大了十三…”
“十二岁又五个月差六天,不到十三岁。”夏璟熠说得一脸认真而又流畅。
“......”这半年有何区别!定远侯险些脱口而出,若是说这话的是他儿子,他早就动手了。可偏偏,说话的是这位年纪不大素来乖巧的储君,即使抛却少年储君的身份,那也是他故友留下的孤儿。他总归是疼惜多些。
噗嗤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傅洵之身上。定远侯惊恐,夏璟熠紧张,唯有傅洵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直带着散漫的笑看着两人。
“你,你还笑!”定远侯忍了这么久,终于在这声嗤笑中找到了宣泄口,怒目圆睁的指着傅洵之,似是张口要训。
“侯爷。”夏璟熠即刻起身,在定远侯开口前抢先道,“不是傅将军的错,是本王逼迫他的。”
逼迫二字一出,定远侯一口怒气没放出来,生生咽了下去,脸色忽红忽青,变幻不定,几度张口,却没发出来一个音节。
傅洵之又笑了一声,带着笑意开口道:“殿下,你少说几句吧,父亲身体虽好,可也经不起这般惊吓。”
夏璟熠一时有些窘迫,低头道:“我…不是要吓侯爷,反正早晚要告诉侯爷的,不如今日就坦白了。侯爷,我是真…”
“殿下,”傅洵之起身轻轻按了按夏璟熠的肩膀,柔声打断夏璟熠,道,“后面就交给下官吧。下官去和父亲单独谈谈。”
“可我想和…”
“下官很快就会回来,殿下的话本还未写完,就在此写话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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