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璟熠住在宫中时,从麒麟殿到前殿,不出一刻钟便能到,卯时上朝他寅正起。如今住在宫外,侯府虽离皇宫也近,但相比直接从宫内出发,路上还是多了不少时间。因此,是定不能按照在宫中的作息起床了。夏璟熠住进满院,没让刘福跟着来,一应起居事宜都落到南星头上。
这天五更刚过,南星就来喊夏璟熠起床了,听到夏璟熠隔着床幔模模糊糊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安排人进来服侍。
夏璟熠很少贪睡,这日却也起了赖床的心思,原因无它,他是真的不想动。
夏璟熠往日怕吵醒傅洵之,叫一声就会起。今日却一改常态,应了一声后反而朝着傅洵之怀里拱去,磨磨蹭蹭好一会也没起床。
傅洵之睡的虽沉,但早年在沙场养成的习惯,睡觉时也会保持警惕,此时又被夏璟熠在怀里像虫子一样拱来拱去,早已被闹醒了,搂着夏璟熠哄道:“别去了,告病吧。”
夏璟熠晃了晃脑袋,声音软绵道:“不行,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本王想要早些把傅将军娶回去,更不能懈怠。”
夏璟熠说着,似是一下有了动力,立时坐了起来,眸中困意一扫而尽,低头看着身边闭着眼睛的傅洵之,声音轻快道:“本王去上朝了,安安继续睡吧。”
安安两字一出,傅洵之就掀开了眼皮,看着犹如打了鸡血的斗志昂扬的夏璟熠,微笑道:“殿下昨晚还没叫够?殿下的身体还受的住?”
夏璟熠耳尖倏然红了,被这人逼着叫了大半夜的“安安”,被折腾了大半夜,直到他受不了保证再也不乱叫了这人才放过他。
他今日不想起床,也是因为身上有酸又疼,乏力的很。
夏璟熠讪讪闭了嘴,亲切的拍了拍傅洵之,用哄小孩子般的口吻哄道:“傅将军快睡吧。本王今日还有课,回来的会晚些,傅将军饿了就用午饭罢。”
话刚落,南星就进来催起床了。夏璟熠快速在傅洵之脸色亲了一口,麻溜的下了床,轻快的去了外间更衣梳洗。
“殿下一大早就这么开心,”南星见夏璟熠满面春风,凑近低声道,“属下的计策有用吗?”
夏璟熠想起昨晚的事,愉快的弯了弯眼睛,快速点头,道:“有用。对了,把库房那对鹦鹉杯送来给傅将军。”
南星称是,夏璟熠想了一会,又道:“库房的账本准备下,我下朝回来要看。”
“殿下终于想起来看自家的账本了。”南星欣慰一笑,就又听夏璟熠道:“本来打算把库房送给傅将军的,但傅将军嫌我没情意。所以,还是一件一件送吧。”
于是,傅洵之辰时起床要进宫陪夏璟熠吃饭时,先收到了宫中送来一对鹦鹉杯。虽是精致,但比着昨晚的差了许多。
傅洵之没在意,只是玩了一会就放到他私人的小库房中。满院有一大一小两个库房,大库房是用来做人情往来的,他常年不在京中,但官场送礼寒暄少不得,傅洵之朋友众多,但凡遇到谁谁祝寿、谁家有喜,除非是他亲近之人他会亲自挑选,别的都由满院管家从大库房中选取礼物以傅洵之的名义送去。
平时他也懒得过问大库房中有什么,只在收到礼时会看一眼,看中的收入小库房,自己用自己玩。但他眼光一向挑剔,小库房中东西并不多,这么些年来下来,昨晚的金足鹦鹉杯是一个,前几日夏璟言送来的青玉主璋、白玉合卺杯、刻着“永结同心”的黄金也在其中,再加上今日的鹦鹉杯,算下来也不超百件。
傅洵之许久没进过小库房了,小库房里的几排博古架中摆有物件的还不足一半,库房看起来空空荡荡格外孤寂。
傅洵之随手寻了个尤其空荡的博古架放了上去,打量了一圈库房思索着要不要给对方回个礼。
不过回礼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傅洵之否决了。想起这位储君殿下昨晚猖狂的毫无底线的表现,傅洵之决定还是不要让对方太嚣张才好。
傅洵之果断离开库房,走了。
然而第二日,他辰时起床时,又收到了来自东宫送来的羊脂白玉螭龙纹带钩。傅洵之依旧没在意,锁进库房走了,和夏璟熠用早膳时提都没提。
第三日,一副镶宝金冠在他起床时准时送来,傅洵之略微皱了皱眉,扔进库房,走了,依旧没提。
第四日,一顶富丽堂皇的蝶恋花云锦帐幔送了过来,傅洵之略一思索,心道这是在补偿自己了?傅洵之啧了一声,扔进了库房,没提。
一连多日,傅洵之每日起床都收到东宫送来的礼物,傅洵之本等着夏璟熠主动解释下这是要做什么,不料他不提,对方也一句没提,每日只是送,一个字也没有。
日日收礼,一句话没有,也挺烦的。
日日见不到人,更烦。
第八日,又是休沐日,一对颜色漂亮、音色清亮的黄鹂被挂在了傅洵之房外,傅洵之忍无可忍,领着鸟笼拉着夏璟熠到了库房,指着摆着夏璟熠送来的各种物件的博古架,质问道:“送这些是想干嘛?”
夏璟熠望着似有怒气的傅洵之,一头雾水,道:“怎么?你一个都不喜欢?你不是送礼在于情意吗?这都是我亲手选的,也不够情意?”夏璟熠忽然大彻大悟,心道难怪自己送了这么多天对方一句不提,原来还是嫌自己送礼没情意,亲自挑的不行,难道要亲手做的才行?
“你是想要我亲手做的啊?”夏璟熠恍然道,“行,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做!”虽然他动手能力弱的很,但没事,若能让傅将军开心,他多花些时间去学就是了。
夏璟熠满心期待的望着傅洵之,等他开口。
傅洵之一脸难言,情意。既是要表达情意,那也该说句话吧?不说话,也要有个字吧?整日送一些只能看出价值不菲的冰冷器物,他能从中看出来什么情意?
“别搞这些了,”傅洵之长叹一声,道,“殿下有空做礼物,还不如多陪陪下官。殿下最近总是躲在书房,鬼鬼祟祟的是在干什么?”
“啊...我...做功课啊...”夏璟熠移开目光,底气不足道,“太傅布置的功课比较多...”
“做功课时不能让下官在旁边?”傅洵之不悦,早上要上朝,上午要上课,中午吃完饭就说要做功课钻进了书房,次次自己要进书房,都被用各种借口赶了出来,自己的书房,自己还进不去了。
人就在满院,可日日见不到几面。
很烦。
夏璟熠见傅洵之面有不快,讨好笑道:“傅将军在一旁,本王哪还有心思做功课呀。”
傅洵之丝毫不信对方的花言巧语,严肃道:“殿下什么功课要做两个时辰?拿来给下官看看。”
“这个...”夏璟熠挠头,低头道,“还没做完,等本王做完了再给傅将军看。”
“今日的没做完,那就看昨日的。”
夏璟熠心虚的看了傅洵之一眼,嗫嚅道:“昨日…也没...做完...”
傅洵之气笑了,道:“殿下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昨日没做完,前日的呢?前日也没做完?”
“嗯...没...”夏璟熠声若蚊咛。
若是这样就能唬道傅洵之,傅洵之这些年的仗真是白打了。傅洵之抱臂,沉声道:“既然殿下不主动坦白,那下官就自己去看。”
说着,傅洵之就迈步朝外走,夏璟熠赶紧跟上去,拉着傅洵之手腕,急忙道:“再等等,再等等,我还没写完呢。”
傅洵之停住脚步,审视着夏璟熠,道:“什么没写完?”
夏璟熠踌躇半晌,犹豫着要不要提前坦白,他这几日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写...
“话本。”夏璟熠赧然道。
“话本?”傅洵之一时没能理解,“太傅布置的功课还有写话本?”
“不是,”招都招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夏璟熠坦白道,“给你看的,本王要写个有情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最终白头偕老的恩爱故事给你看。”
“……”傅洵之沉默,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好笑道:“殿下堂堂一储君,不去学怎么治国平天下,躲书房里写爱情话本?”
夏璟熠仰头,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你总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什么《白头吟》《诀别书》,什么同去阴司作夫妻,不好,不吉利。傅将军以后不能再看这些了。”
傅洵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赌气般的想法,也不知怎么从这位装着经史百家圣经贤传储君脑中蹦出来的。
话本啊,他都多少年不看话本了。画中人,戏中事,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他早已没了兴趣。十六七岁时他尚会被故事中的人喜怒哀乐牵动情绪,如今年近三十,他再看那些情情爱爱只会叹一句无趣。然而此时听到少年写了爱情话本,他却升起了浓浓的兴趣,尤其是,少年特意为他写的。
傅洵之弯了弯唇,道:“殿下写了些什么内容?下官现在就想看。”
“可我还没写完呢。”夏璟熠耳尖有些泛红。
“无妨,有多少看多少。”说着,傅洵之迈步朝书房走去,夏璟熠紧跟着,边道:“要不,还是等我写完再看吧…就快了…”
“不要,下官现在就想看。”
“可…”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给傅洵之看了,“还是别看了吧…这本不太好,我再重新写一本…”
傅洵之闻言却更好奇了,脚下步子走的更快,不等夏璟熠再开口推脱人就已到了书房。
话本自然没放在桌子上。
“在哪呢,殿下?”傅洵之笑容满面,语气温柔的过分。
夏璟熠脸颊泛红,犹豫半晌,但见傅洵之满眼期待的样子,心一横,指着书架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匣子,道:“那里。”
傅洵之扬了扬嘴角,三两步走到红匣子面前,红匣子上落了锁。傅洵之将红匣子整个拿到长案上,对夏璟熠伸手,道:“钥匙。”
夏璟熠红着脸看了傅洵之一眼,一边磨磨蹭蹭掏钥匙,一边慢吞吞道:“你…保证不会笑我…”
“嗯嗯嗯,下官保证不笑。”傅洵之的保证下的飞快,以至于听着毫无诚意。因此,夏璟熠本就缓慢的动作更加缓慢了,抬眸看了傅洵之一眼,似有退意。
然而傅洵之完全没给他后退的机会,直接动手替他将钥匙掏了出来,迅速而果断的开了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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