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将传奇

梅掌柜虽看不见,那日救书生时却实实在在闻着了夹杂在潮湿泥泞与血腥味中的一缕墨香。扶人进屋时往那布袋上一摸,果然是细绸。想必是哪个家道没落出来避难的公子。

掌柜没问书生姓名,但心里多少也有了点猜想。各人有各自的命运,既然在这酒坊里相遇,便暂且垂手相助,其余的也管不着了。这小公子倒也没有那些娇气的毛病,在酒坊里住着很是闲适自在。白日里说书,声音清清朗朗的,还带着几分俊雅的文气;傍晚扒拉算盘在一边记账,晚上就回房间读书弹琴。

书生总是很认真,说书时虽不如老先生那般抑扬顿挫,却也有自己一番引人入胜的法子。客人们爱听,做掌柜的也爱听。

做掌柜的就独自开了一坛酒靠在柜台上听。

且听那书生轻拍惊堂木,娓娓道:

那赵家女实乃悍将一员,说是当今花木兰也不为过。女将姓赵名丹,其父姓赵名乂字戎生。赵家世代镇守西南边疆,赵老将军赵乂,生前战功赫赫,唯独最后一战败给了西南部落首领巴勒,身死南疆。自此,其女赵丹挂帅出征。

巴勒乃南疆水蛇部首领,肤色黝黑,臂上一条青色蟒蛇纹,脑后一股黑色粗长发辫。那阴险狡诈的巴勒并不亲自出面迎敌,只含着草药带着他的部落躲在满是瘴气的沼泽里,见着敌人就放一阵冷箭。老赵将军就是误入沼泽埋伏不幸中箭身亡。

又是瘴气又是埋伏,还刚失了将领。将士们愁眉不展之时,老赵将军的女儿赵丹站出来了。

赵丹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她道:“我有办法。”赵丹接过父亲的铠甲,点了一支精锐部队,夜里用苇秆潜水逆流而上,摸到了敌人后方草药库。那草药可是解沼泽瘴气的宝贝。几个人来时每人一手划水一手托了一只竹筏,刚好就把那草药绑在竹筏上,顺着溪流往下游漂,全送到自己营帐去。待到竹筏满了,赵丹一声令下:“放火!”剩下的草药粮食便全烧着了。

火光烧得半边天都亮了,呼啦啦的白烟直往空中窜。几个蛮子一边喊着偷袭一边手忙脚乱地救火,赵丹早带着人跳进溪水往下游回营去了。

水蛇部后方失火,沼泽地里埋伏的前锋也断了解瘴气的药草。女将军身披银甲、手舞长刀,带着将士们从正面一路杀了进去,大获全胜,将生擒的巴勒押回了京城。

……

客人们叫着好,听得热血沸腾。几个人又喊小二加壶酒,整个酒坊热气腾腾,时不时一阵清凉的风穿堂而过,又被台上台下的喧闹声阵阵盖住。

书生的故事停在了《赵将女进京受赏》之前。台下人纷纷叫好,也有人唏嘘——如今乱世,这样挺身而出的将领又在何处呢。

梅掌柜微微一笑,没再细听满堂喝彩,转过身时却流了泪,怔愣了半刻,往后屋去了。

抱着酒坛的小二正从后屋过来,探头道:“梅姐,这就不听了么?下半场进京受赏更精彩呢。”

梅掌柜笑着敲了一下小二的脑袋:“还听呢?《赵将女夜劫水蛇部》、《赵将女进京受赏》,听了多少遍的话本子。还不快送酒去!”

店小二是个十来岁的活泼小子,腿脚利索,口齿也利索,平日里管掌柜梅姐梅姐的叫。小伙嘻嘻哈哈地应了句,忙往客人那边去了。

赵将女是个传奇,年少成名,为父报仇,还是当朝唯一的女将。剩下的故事梅掌柜不用听,全都烂熟于心。赵丹将巴勒押送进京,领了朝廷的赏金。赵丹想继承父亲的将印,一派老臣以她是女子为由反对,另一派以周尚书为首的官员全力支持。两派官员在朝廷上吵了一架,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所幸最终圣上拍了板,还是给赵丹封了官职,赐了将印。

可惜圣上没能活太久,以周尚书为首的那批官员也遭了难,随后局势动荡、山河破碎,女将赵丹更是下落不明。

没人比她记得更深刻,也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故事。

因为这是属于她的篇章。

书生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了一天,太阳落暮时也该歇歇了。梅掌柜和几个店里的伙计在搬酒坛清点,书生见了,擦了把额上的汗,接过酒坛子帮忙。

进了库房,书生一抬头,瞅见墙上挂着一只马鞭和一把锃光发亮的弯刀。

这刀的做工可不寻常。刀柄错金银,当中嵌玉石,尾部坠一琉璃佩。刀刃光泽依旧,想必主人十分爱惜。书生突然无缘由地想到,女将用似乎也是刀。骑马舞刀,确实很配那位赵家女将。不过,女将的那把刀又长什么样子呢?

哐啷一声。书生一时失了神,酒坛摔得稀碎,酒洒出来,香气弥漫开来。

“你且放下,去歇着罢。”梅掌柜闻声赶来。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账簿在台子上,你去算算。”

“掌柜竟会使刀?”

“乱世防身而已。”掌柜随口答道,未作他想,撸起袖管,一手端着一坛酒往库房去了。

可那墙上还挂着马鞭,酒肆并未养马。书生没有说。

书生算账也是把好手,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掌柜看不见,算好后书生便拿着账本一条一条报给掌柜听。

“有你这个说书先生,生意确实好了不少。”梅掌柜道。

书生点头:“有话本子听,客人留得住。况且谷地闭塞,有点外界的消息不容易,多少人张望着外边又不敢出去。”

“下个月入秋,南边的桂花该开了,到时候再做点桂花酿卖,生意会更好。”梅掌柜道。

“掌柜准备攒银子么?”书生道。这闭塞谷地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银子的地方,更何况外边正乱,有银子也使不出去。

“当然要攒,掌柜我穷着呢。”

“甭听我梅姐胡扯!整个鸣溅谷最有钱的就是她了。”外边扫地的小伙子嚷了句,“先生今天打碎的——”

“又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听人墙角。”梅掌柜打断道。

小伙忙道:“错了错了。”

书生道:“今天一走神,不小心打碎了一坛酒,实在过意不去。要不从我工钱里扣吧。”

“磕碰常有的事,坛子摔了也是常有的。没有次次都扣的道理。”梅掌柜道,“小二年纪还小,心直口快,说话有时不过脑,别太在意。”

攒银子的话题就此岔开,赔银子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书生并不是真的想问梅掌柜的家底,梅掌柜也没想要抵扣书生工钱。两人又算了算下月预计开支,这才各回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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