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西院的房门,遥宁子递上热茶:“方才在殿上强撑着,先喝口热水定定神。”
覃麟儿只轻轻抿了一口。方才他极力压制着心绪,可那名内官颈间翻涌的鲜血,始终在眼前盘旋。“师兄,”他抬眸,脸色更显苍白,“陛下身边那几名内官,其中竟藏着一位仙师三等的人物。”
遥宁子闻言也是一惊:“还好我当时没有想到,如那时揭破,不知会有多难堪。”
覃麟儿摇头,将茶盏放在桌上,转身去换睡袍。这西院是锦煦帝特意为他安排的,屋内布置雅致,陛下派了人送来不少物件,堆了半间屋子。
“明日还要带人去各府查探私养法师之事,师兄你先去歇息吧,我自己再坐会儿。”他对着铜镜系好睡袍系带,镜中少年神守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不对劲。”覃麟儿忽然喃喃自语,“来时路上他可没露过这想法,难道是真出了事情?”
“谭敏走了么?”锦煦帝问道,“他在迟早给神宫之人察觉。”
“陛下放心。”范黎躬身回话,“您召见群臣前,我以‘宫人轮值’为借口,把六名内官全换了出去。老谭混在其中,神宫之人并未留意到他。”
“今日听神守谈及法术等级,才知谭敏竟已修至仙师巅峰。怪不得他总在朕面前吹嘘,说除了神君亲临,天下术士无人能及他。”
话锋一转,他面色沉了下来:“朕本意只让他演一场‘刺杀未遂’,不必伤及性命,免得神宫之人误会朕。可这老东西下手不知轻重,说了多少次留有余地,偏不听劝。”
范黎连忙上前为他续上热茶:“陛下从前也是无奈,要倚重他的法力,如今神宫之人已入,往后倒不必再仰仗谭敏了。”
“神宫之力是否真能依靠,现在还不好说。”锦煦帝端起热茶,却没有喝,“覃麟儿那孩子,看着年轻,行事却比老臣还要老道。今日议事时,他句句都顺着朕的心意说,又没追问细节。”
“陛下慧眼。”范黎附和道,“神守虽出自民间,心里明白得很呢。今日之事,他不是表明态度只忠于陛下么。”
锦煦帝突然想到就问范总管:“刚才覃麟儿说看了尸体,他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陛下,回报的人说,神守几欲昏倒,想必还小着,未见过世面。后面还能在殿上慷慨陈词,那可是真有点本事呢。”
“这孩子是块璞玉,绝顶聪明。”锦煦帝缓缓起身,踱到殿中,“可他又透着股奇怪——以他的容貌与神守身份,寻常人早该生出几分傲气,可在朕面前,却始终恭谨谦和,半分世故圆滑都没有。”
话说到此处,他骤然停住,目光落在月影上,若有所思。范黎没敢再问,只提醒陛下该休息了,锦煦帝跟他说到:“这个孩子朕还是需要考验他几次,虽然他现在不能经历杀戮之事,但朝堂之中,朕还想试试他的忠心。他不是还没有见自己父兄么,你叫晟毕带着一起去见,你也在边上看着。朕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
“是,陛下事事想的周全呢,老奴领旨。”
因昨夜寝宫行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行宫例行的早朝被锦煦帝取消。范黎入宫回话:“陛下,各处追查私藏法术之人的差事还在进行,司马将军说需得两日才能彻查完毕。皇子们的住处已查过,均无异常。”
“那两位世子府呢?”
“世子住的离宫偏远,司马将军刚点了神宫仙师一同出发,这会儿该到了。”范黎顿了顿,补充道,“唯有李家军营,暂未派人去查。”
“查得仔细些无妨。”锦煦帝转身看向他,“对了,你安排晟毕何时带覃家父子去见神守?”
“回陛下,大皇子已与邱尚书约好,午膳后便同去西院。神守那边也有了准话,已为覃家父子定下尹州府城的职位,算是妥当了。”
“嗯,别亏待了他们。”锦煦帝沉吟片刻,却皱起眉,“可朕总觉得,用覃家父子来牵制麟儿,怕是打错了算盘。”
范黎一愣,连忙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闲聊时他从未问及父兄的安危,这实在反常。寻常人即便身份尊贵,也难舍骨肉亲情,他倒好,像全然忘了这回事。”
晟毕几人先到了朱雀阁,范总管才去西院请覃麟儿。覃胥其见幼子进了朱雀阁,心下激动,从座位上站立了起来。晟毕见状,就和邱岷离开朱雀阁,那边范总管却不愿离去,说是陛下关照看着点,怕神守被他父兄责难,说着这个话,声音却不低,就唯恐别人听不见。
覃麟儿走到覃胥其面前跪了下来,说:“爹,都是孩儿不是,让大哥糟了难。一切事由都因我而起,爹和二哥尽管怪我便是。”
“麟儿,你没事便好,你大哥的事情我不会怪你。”说完,两眼通红,却尽量克制着自己。反而旁边覃彬儿握紧了拳头,一副不肯原谅弟弟的样子。
“牧场一战皆是因我而起,我忘了实是把家人至于险境。二哥你说要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覃彬儿说:“大哥中了法术,人早就不在了,你根本无法挽回。现在又因为你要加封神守,要爹和我去什么地方做人质。”
覃胥其听了便斥责他:“这说的什么话,老大那个是意外,既如此就算了。麟儿毕竟是你兄弟,何苦责难他。若是你娘还活着,你怎么敢这么说。”说完,拉着覃麟儿跟他交代些自己即将离开后的事情。
覃麟儿静静听着,往日在殿上那份沉稳全然不见,反倒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羞涩。他垂着眸,时不时点头应着,连看都不敢看覃彬儿的眼睛,活像个闯了祸等着挨训的孩子。
范黎在一旁看得暗自诧异。此时的覃麟儿和他见到那个因踞了神守高位的自负少年完全不同。
“罢了,这事他怎么透着一副古怪,你细想他们父子间对话也怪异的很。他的事情,朕真要好好想想。”范黎将这事细细回禀陛下,锦煦帝听了露出一脸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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