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月黑杀人夜

刘正原收起讥笑，平静道：“现在知道怕了？与其在意那两个关在捕房里面的，还不如琢磨一下如何脱身。”

于长水惊愕过后很快镇定下来，摇头道：“不成，不管事情因何败露，先要将牢里那两个兄弟弄出来，这件事耽搁不得。”

刘正原沉下脸：“我不管那两人是何来路，这事与我无关，我是决意不会掺合的，你们另请高明吧。”

已经踩了坑，不可能陷的更深。

“好你个刘正原……”

于长水大怒，一指刘正原，原本他是想要责问对方当真是要见死不救吗，谁知右手刚刚抬起，昏暗的烛光中三点银芒一闪而过，银芒出现的非常突然，好似凭空而来，自他手下一划而过，迅捷尤若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直扑刘正原面门。

于长水一呆。

而刘正原这边，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副场景。

要知暗器没可能凭空出现，不论动作再快，肩臂总会耸动，手腕总要发力，寻常人看不到，但哪个武者不是训练有素且久经杀伐，还能捕捉不到吗？

可面前这个水匪头子硬是做到了，飞针来的全无征兆，将偷袭玩到了登峰造极。

完全就是不讲武德！

饶是刘正原实力高上一筹，此时也是大惊，万料不到对面这个水匪头子说翻脸就翻脸，还有这等功力。

也幸好刘正原实力高上一筹，兼之他一直都有提防，即便事发突然，甚至他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暗器手法，但这不防碍他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应对。

就见刘正原上身猛然后仰，右脚一蹬地面，整个人连带着身下的椅子一起滑向窗户，与此同时，一把飞刀自他手中飞出，笔直射向于长水胸口。

——都是入境武者，谁还没几手暗器功夫！

此时此刻，于长水只觉冤枉透了，那暗器根本就不是他发出去的，不明不白背了锅。

而且，他不就是呆了一呆吗，飞刀就已近身，害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于长水立时闪躲，完全不敢分心解释：同是三流，但三流跟三流也是不一样的，刘正原是外炼巅峰，自己的长项却是水战，生死悠关之际，容不得半分疏忽，解释什么的，保住性命再说。

好在对方实力虽高，但全力施为的话，于长水自信也是躲的掉。

谁知他刚要闪身，脑中猛的一痛，虽然仅仅只是非常短暂的一个瞬间，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干扰，飞刀已然近身。

亏得于长水长年游走于生死之间，对战经验极为丰富，眼见躲闪不开，身形爆退，同时运足内劲硬抗。

一切都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间，前后不过半息功夫，比眨个眼睛都要短暂，飞刀已经插进于长水胸口。

好在他应对得当，飞刀入胸不足一寸，且没有插到心脏正中心，普通人遭此一击，肯定是死定了，但入境武者身体强横，只要救治及时便能捡回一条命。

于长水再不犹豫，身体爆退，撞飞房门撞出书房，刘正原迟了半息追出来，却哪里还有于长水的影子。

……

于长水放弃解释，是因为身受重伤，此时不走，自家这条小命便全都捏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了。

何况天晓得刚才出手偷袭的人又是谁，天晓得这人跟刘正原是何关系，这个时候保命为先，其他事情都要靠后。

于当家久在江湖中打滚，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动用脑子去思考，潜意识便替他做出了选择。

当下用左手压住胸膛，食指和中指死死夹住飞刀，防止飞刀脱落。于长水保持着这个姿式飞速冲向院墙，一边奔跑还一边伸出右手去掏丹药。

他掌握有一种秘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将速度提升到无限接近内炼武者的程度，自信能够甩掉刘正原安然脱身，城里有他们黑水帮的医师，只要用丹药吊住命，他就能逃过一劫。

于长水想的挺好，可惜，他遇到了苏小猫。

猫儿藏身于屋外树上，与于长水之间的距离不足三丈，她全力运转潜行术，两个武者又都在提防对方，愣是没有发现屋外藏着一个危险人物。

其实猫儿只有开窍二层的修为，年纪又小，正面对上于长水刘正原当中的任何一个，她都只有逃跑的份。

但是，她疯了才会正面去钢。

开窍二层的仙法也是仙法，而且，要论对战经验之丰富，这两个在她面前都是弟弟。

于长水刚有抬手预兆，她这边三道钢针便已出手——别说房门上还留有一道细缝，就算房门关死，她弄也要弄出一道缝来。

猫儿用的可不是什么暗器手法，她那是仙法，她的暗器会拐弯，会加速，还会隐身，只要用灵元包裹住钢针，钢针便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射入房中，完美衔接上于长水抬手的动作，造成出手偷袭的假象。

待到于长水破门而出，猫儿默默跟上，此时的于长水身受重伤，不用担心被他发现，需要提防的武者由两个变成一个，压力大减。

就在于长水跳上墙头的那一刻，猫儿打出手诀，幻术发动。

……

宅院外面，周二柱静静躲在大树的阴影里。

他是一枚暗子，所谓“暗子”，就是说他从头到脚连名字都是假的。

十六年前他被黑水帮送进城来，从学徒做起，如今已是当铺朝奉，包吃包住还有一两银子的月俸拿，周二柱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他已经不大记得家人的容貌了，但他知道他们都过的很好，这便足够了。

周二柱藏身黑暗里，小心留意四周，不敢有半分大意。

院内于长水只求脱身，闹出偌大动静，周二柱自是听到了，只是于长水速度太快，数息之间已经冲到院墙，便在这时，院内所有声响消失。

反倒是黄东江那边似乎有事情发生，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周二柱不是武者，他没有武者于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敏锐，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

黄东江就是随同于长水一起入城的那个不入流年轻武者，以他的身份没可能进入院子面见刘正原，于是跟周二柱一样，两个人一直候在院外。

二人藏身的地方不远，周二柱没有夜盲症，他能看见大致轮廓。

听到响动，周二柱凝神看过去，然后，他的视线便凝固了。

他看到了什么？

黄东江死了！

天晓得他怎会看的如此清楚，清楚到看见黄东江突然上翻的眼睛，看见黄东江缓缓后仰的身体，看见院墙后伸出一根藤蔓，看见那藤蔓死死勒住黄东江的脖子，不顾黄东江的挣扎将他整个人吊将起来……

仅只两三个呼吸，黄东江的手脚便都不动了，舌头和脑袋一并垂下来，周二柱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脖子折断的声音。

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周二柱来不及反应，他屏声静气呆呆看着这一幕，不，那都不叫屏声静气，他完全就是给吓傻了，忘了呼吸。

这死法太诡异了，诡异到连周二柱这个暗子都被吓到了。

好在他自小接受训练，心理素质远超常人，眼睁睁看着黄东江死在自己眼前，还是以如此迅速如此诡异的死法死在眼前，他却只是吓呆了几息，几息过后，周二柱拔腿就逃，不要命的逃。

他自知战力为零，自保都难，更不要说救人，此时除了逃走不做其它选择。

刘正原跃上院墙，看到的便是一个疯狂逃蹿的背影，他脚下轻点，不慌不忙追将上去。

而在他们都不曾注意到的幽暗角落，于长水倒于血泊中，飞刀深入胸腔，心脉已被刀锋捣碎。

苏小猫指间捏着一枚药丸，看了眼刘正原离去的方向，先将于长水收进空间，然后拖起昏迷的黄东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

江安城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起大案。

——下午六户，不，是七户，足足七户人家失窃，其中三户是武者。

——夜半两人被杀，其中一人是武者，另一人是准武者，两人皆是黑水帮成员。

前者诡异，后者血腥。

前者人尽皆知，整个江安都为之热血沸腾，便是走卒贩夫见面都要聊上几句。

而后者，却是无人知道，只因死不见尸，尸体全被猫儿弄走了。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死在明处的受害者，那便是王老根，只是无人在意。

王老根先被“水鬼”吓了个半死，但他没有逃走，不是不想，是不敢。

相较于小鬼，他觉得还是水匪更加可怕一点。

不过他也没有傻傻地候在园子里面，他躲到院外巷子里去了，一边东张西望疑神疑鬼，一边暗自叨叨“小鬼也怕恶人”，不停为自己壮胆气，同时也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幸与不幸，那小鬼没有现身。

其实吧，猫儿并非有意要吓唬王老根，她纯粹就是抠门惯了，习惯了只用最低灵元维持潜行术。但她忘了自己刚从水里出来，术法受到身上水气影响，出现短时间的失效，虽然刹那之间便已修复，却引发了“王老根见鬼”的惊悚一幕。

返回时看到王老根鬼鬼祟祟躲在院外墙角，苏小猫也没多想，抬手就是一根钢针，王老根连猫儿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只觉脑子一痛便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见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王老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念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啊！